《[星际]栖息》苏城哑人

31、Chapter 31.

　　宽大肥厚的叶片从半空坠落，一路打碎交错缠绕的细弱藤蔓，砸入一片浅水泥塘。
　　雨林原始的静谧被骤然打破。
　　“滋滋——滋滋——！”
　　泥水四溅，突兀地响起诡异的声音。
　　一群头大尾小唇外刺出一圈尖利牙齿的鬼疽虫随着污浊的水花翻涌起来，暴露在潮湿的空气里和稀薄的阳光下，连牙缝里腐烂的肉丝。他们转动着红色珠点般的小眼睛在泥塘里逡巡，召唤着伙伴一涌而上，像闻见了腥味的饿狼一样疯狂撕咬着瘫软的绿意。

　　“嘶——”
　　隔着重重叠叠绿叶藤蔓的上方，发出一声骇然的吸气声。萨伦伸着脖子向下看，身体一抖，裹着他那头鲜艳红发的帽子差点掉下去。
　　“小心！”一声小声呼喊。
　　阿布眼疾手快地将萨伦的帽子按住了，拖着他往后退了退，靠到树干上。他喘了口气，也禁不住伸手挠了挠自己的手臂，挠起一身鸡皮疙瘩。

　　“小心点，尽量不要出声，”坐在另一根粗壮树枝上，拿着匕首正在给一条一米多长的蛇去鳞剥皮，处理蛇肉的弥卡尔抬头看了一眼，安抚般地笑了笑，轻声说，“康巴尔星雨林区地理环境不复杂，但却是出了名的野兽区。不过虚拟野战不会设定得太难，所以只要我们不惊动那些野兽，他们一般不会主动攻击我们。”
　　从叶间漏下的晦暗闪烁的光影游离不定，映照得少年的眉眼虚虚实实。少年柔软的金发已经失去了光泽，沾满泥点和血污，贴着苍白的脸颊，滑下黑褐色的浆水。
　　少年浑不在意地用手背擦去，继续手里的工作。
　　一条长腿从粗砺的树皮上擦过，垂落下去，抖落一小片军靴上凝结的泥痂。他身上的衣服还算完好，腰带里插着枪和光刀，护腕绑着一圈激光刀片，瘦削的身板挺拔而干练，在这让新生哭天喊地的雨林区，他似乎过得游刃有余。

　　阿布收回视线，想起昨天刚刚进入虚拟野战时的场景。

　　“你体力太垃圾了，我的小组不需要你，滚一边儿去，软脚虾！”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木，潮湿的空气犹带着水雾，将突然降临的十几名少年泡在珠帘般垂落的藤条围起的栅栏里。
　　少年们左右看了看，然后自发地走到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身边。少年面容英俊，眼窝深陷，只是高挺的鹰钩鼻为他的英俊绅士范儿平添了几分阴鹜。
　　少年的神情带着骄矜倨傲，他扫了一眼他的跟随者们，然后在队伍的末尾顿住了视线。
　　他很讨厌这个只会抖着腿的软脚虾。

　　“索达斯？”有人看过去，“你没听见左克的话吗？不要跟着我们拖后腿！”
　　“啧，真是倒霉，怎么跟这个吊车尾分到一块了……”
　　“他上次虚拟野战好像被罚站军姿没有参加吧？连进都没进过，别只会送人头，这次可是按照每人一个旗子，累计得分的。”
　　“可惜了他的旗，要不是不能对同队下手……”
　　各色目光纷纷落在金发少年的身上。虚拟场景自动为他换上了野战服，迷彩的粗野气息抹掉了一些他眉宇间的清弱，但比起那些高高壮壮发育过盛的少年们，他看起来还是好欺负极了。
　　帽檐的阴影遮住他鼻梁以上的部分，模糊成让人自以为是的胆怯和自卑。
　　这议论声仿佛压住了他的脚步，让他微微弯曲了脊背，向后退了一步。有了第一步，也就有了第二步，第三步。
　　他退到了边缘。

　　“约翰·左克，你别欺人太甚！”萨伦一把捋下帽子，满头红发张扬肆意，“谁他妈稀罕跟你在一组，自以为是的臭煞笔！”他骂了两句，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阿布，奥古利，来不来？”
　　左克眉间涌上一股阴翳，萨伦他教训不了，但还轮不到其它猫猫狗狗来挑战他的权威。
　　冷锋般的目光直接钉在两个少年身上，透着一股浓浓的威胁意味，仿佛只要他们敢挪动一下脚步，他就会把他们扔到雨林里去喂龙嘴鳄。

　　黑黑瘦瘦的奥古利在这道目光下瑟缩地向后退了一步，垂下了头。他的身影被另一个高大的少年挡住，少年恶劣地对着萨伦咧了咧嘴，无声地嘲讽着。然后很突然地，他的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一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快步走向了萨伦。
　　“嘿，阿布！我就知道你是好兄弟！”萨伦僵在脸上的神情面对着来人立刻绽放为一簇欢天喜地的笑容，他直接勾上了阿布的脖子，同时扭头对不远处的左克比了个中指。
　　左克身边的人正要说话，却被左克止住。
　　垂落的藤蔓将浓浓的翠色滴到少年压低的帽檐上，像被这重量惊醒，帽檐轻轻抬了下。翠色四溅，少年抬起了头，乌黑的眼珠凝着一股刺透了温和平静的外皮的冷光，越过得意洋洋的萨伦，朝着左克铺天盖地地压了过去。
　　左克的呼吸一紧。
　　好像幻觉。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停顿了一瞬。

　　“索达斯，发什么呆呢？走走走，咱们三个自成一组，不用理会这些煞笔。”少年重又低下头，被萨伦另一只手勾住脖子，歪歪斜斜地被带着转身，走出了藤蔓包围的安全范围。
　　三个人的身影很快被弥漫的雾气吞没。
　　“左克，你怎么了？”
　　左克缓慢地眨了下眼，震颤耳膜的心跳声好像瞬间消失无踪。他将眼底的怪异与凝重藏起来，镇定自若地摆了摆手，勾起一个冷笑：“狗咬了你一口，你难道还要咬回来？三个人……自寻死路。”
　　“那他们……”
　　“不用管他们，”左克打断他，“我们的目标是第一。照顾好我们的新朋友奥古利，该走了。”
　　迎着几道打量的视线，奥古利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他不知道阿布为什么会选择那个瘦弱的金发少年，他甚至看到了阿布那一刻异常明亮和决绝的眼神。他们都是平民的孩子，左克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的。奥古利想着，担忧地回头望了一眼弥卡尔他们消失的方向。

　　“奥古利太不够义气了，他腿断了在医疗室的时候我还给他带过饭呢。”萨伦又在嘀咕。
　　弥卡尔已经将火红色的蛇皮褪掉，整条蛇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了。他用压缩水壶里的水洗干净蛇肉，然后探手摘下一片厚大的叶子将蛇肉包好，架在了搭起来的一小堆岩石火上。
　　能够自动生火的“岩石”，是赛亚野战服里的标配之一。
　　“不能怪奥古利。”弥卡尔盯着跃动的火苗说，“左克的父亲是中将，奥古利的家庭应该是普通家庭，没办法反抗左克，也很正常。真正的友谊是不该让友人为难，尊重友人的选择，萨伦。”
　　萨伦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阿布沉默着望了弥卡尔一眼，心里有点讶异。他看不透弥卡尔是什么家境出身，他有时候软弱又自卑，像个贫困家庭走出来的孩子，有时举手投足又带着一丝贵气，眼神充满了压迫性与洞察力。
　　就像他做出走向萨伦的选择时。
　　卑微地弯着身子的少年，却藏着一双阴影里摄人心魄的眼睛。
　　他盲目地相信了这双眼睛，鬼迷心窍地走了出来。
　　然而后来的一天时间证明他是正确的。

　　金发少年在这个庞大的虚拟雨林里犹如鱼入大海，游刃有余。他很清楚地知道哪些地区危险，哪些区域安全，哪些地方可以暂时停留，哪些地方可以安心过夜。一路上无论是毒瘴阴蚊，还是沼泽蛇蝎，他都能应对或猎杀。
　　或许一开始不敌，但他成长得很快。
　　这样的人，不应该来军校，而应该直接去战场。军校只会拖累他的脚步，只有战场才会将他养大。

　　“天快黑了，吃完我们往前走一千米，应该会有休息的地方。”弥卡尔将熟了的蛇肉切好，分给两人，然后打开雨林的粗略地图，计划着下一步的方向。
　　萨伦咬着蛇肉哀叹：“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军校还要开烹饪课了，哦，天呐，我已经吃够这个恶心的酸菜味儿了，索达斯你期末烹饪肯定不及格。”
　　阿布有的吃就行，没什么挑剔。弥卡尔倒是难得和萨伦同步，他怀念起楚少铮塞给他的那些美食，悄悄咽了口口水，然后对自己的厨艺表示无奈。

　　三人吃完，从树上爬下，沿着比人还高半个头的草丛小心地潜行。
　　“嘿，索达斯，你看，这是什么？”在前面开路的萨伦突然停下脚步，打开了手腕上的探照灯，照亮了不远处草丛的缝隙里一顶掉在地上滚满泥泞的军帽。
　　阿布疑惑：“帽子？这里……”

　　“趴下！”弥卡尔突然喊道。
　　萨伦和阿布在一天的时间内已经养成了对弥卡尔的命令无条件立刻执行的反应，在听到弥卡尔的声音的瞬间，两个人捂住脑袋，分别往两个方向就地一滚。两颗子弹擦着两人头顶的发丝飞射而过，萨伦甚至都闻到了头发烧焦的糊味。

　　弥卡尔趴下的同时，对着两个方向分别射了两枪。
　　激光子弹从密集的草叶间穿透，射杀掉一声闷哼。没有传来声音的一边草叶翻动，藏匿的人在变换地点。
　　在萨伦照亮那顶帽子的瞬间，弥卡尔就明白，他们落入了陷阱。
　　探照灯光打出了射击的信号，用帽子做诱饵引诱少年的好奇，然后实现这场敌暗我明的伏击。

　　“玛德，吓死老子了！”萨伦猫着腰跑过来，给激光枪换轨，恨恨地小声骂着，“敢埋伏老子，看老子不给这帮小兔崽子们点颜色看看！”
　　“别开枪。”弥卡尔皱眉。
　　阿布也悄悄挪了过来，“怎么了？”
　　弥卡尔低声说：“无法判断对方有多少人，追过去万一是另一个陷阱，我们怎么办？而且激光枪能量有限，野战服只能充能三次，我们得省着点用。”
　　“那怎么办？就让那小王八蛋这么跑了？”萨伦咬牙。
　　“当然不，”弥卡尔轻轻一笑，漆黑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人来给我们送旗子，我们不要，人家该多寒心啊。”
　　“那……”萨伦和阿布对视了一眼，莫名觉得有点凉凉的。

　　弥卡尔带着两人往后退到一棵巨树后，拉开了手腕上的光幕，光幕上一个红点在不停地跳跃。
　　“一个人我杀了，另一个我是故意留下的，那颗子弹上有追踪传导粉。”
　　“我们，等天黑。”

　　夜晚，才是杀手的舞台。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更新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