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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忘记了什么 ...

  •   齐国的七月,暖洋洋热烘烘的。

      四方院子里的大树上,黄鹂叽叽喳喳喧闹得厉害。楚君瑞背靠大树坐着,此时已近黄昏,白日里还温暖的气息,现在已经逐渐冷去。若是抬眼,可以看见不远处尖角翘起的飞檐上,挂着的六角金铃,在余晖中,正随着风动而丁玲丁玲的摆动。

      “芙蓉,把手札再读一遍我听听。”

      “是,小姐。可天晚了,回屋奴婢读给您听。”

      君瑞仰起头看着声音的方向,在微弱的光线里,有模模糊糊黑色的人影。不过这点光线,比之前刚刚清醒过来时,要好得多。那时候,眼睛不管瞪多大,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地。无论视线触及哪里,眼前只有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黑雾。

      “也好。”君瑞歪头思考片刻,搭着芙蓉的手站了起来,语气轻松,“我昨儿头倒没怎么疼,脖子也没疼,连眼睛都好多了。”

      说起来,到这个叫天水的小镇已经有三个月了。而三个月前所有的事情,君瑞都忘得干干净净。只晓得,脖子被开了个洞,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保住性命。这点啊,真是阿弥陀佛,感谢她楚家的远亲齐家。听芙蓉说,要不是表少爷不嫌弃她这个父母双亡,只能投奔齐家的孤女,到处寻有名的大夫过来看病,她楚君瑞的性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脑筋刚刚转到表哥齐昭,就听芙蓉拉拉她的袖子说道:“小姐,表少爷来了。”

      “快收好手札。”君瑞急忙忙关照,脑子一转,松了口气,还好芙蓉没有拿出来。

      倒不是她防备表哥,那手札里不是单单记录了女儿家的心事,还有些她醒过来后,就一直模模糊糊的印象。这可不能随便被表哥看到,上回她多问了几句,表哥就生气了。要是他发现她还在不停的回忆,那家伙,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

      马靴声渐近,先是一股熟悉好闻的清凉味道扑面而来,再是几乎能感受到的温柔气息。

      “听说前几日你睡得不踏实,我特意来看看。”

      “现在都好了。”君瑞笑眯眯地仰起头。表哥身上总有她喜欢的阑香味,听说还是特意从大楚那里好不容易买来的。同他说过一次喜欢这香味后,没隔几天,她屋里头的香料就换成了阑香。

      “嘴上逞能。手怎么那么凉。”君瑞歪头看向表哥,虽然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能感觉表哥正对着她温柔笑来着,也禁不住跟着他笑起来。可不过眨眼,就听他厉声呵斥,“芙蓉,怎么照料你主子的。居然敢让她受凉!”

      哎哟,别说芙蓉吓地扑通跪在地上,抖成一团。君瑞也被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虽然觉得表哥是在心疼她,但她护短啊。自己的丫鬟,可不乐意被别人骂,何况这个丫鬟忠心耿耿把生病的她带到齐家,才留了她一条命在呢。

      “表哥……”

      “叫我齐昭。”

      求情的话被突然打断,而齐昭极为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握进手心:“用饭了没有?我匆匆而来,陪我用点。”

      君瑞脸涨得通红,心里隐隐冒出的不安,却被此时的羞怯盖了过去。她一个半瞎孤女,能有人收留就是烧高香的好事,哪里料到这个好人家里,还有个看上去对她倾心的温柔表哥。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在补偿她脑子坏掉,眼睛坏掉嘛。

      不过,她是个护短的主。芙蓉对她忠心耿耿,可不能见色忘义。

      “好啊,正巧我还没吃呢。不过,我眼睛看不见,总得让芙蓉照顾。”

      只觉手背一紧,应该是被齐昭奋力紧握。可眨眼功夫,又像是错觉一般,听齐昭在耳边叹了声:“你呀,瞧着厉害,却总是顾着别人。”

      是吗,瞧着厉害?君瑞摸摸脸,顾着别人不是正常的事儿嘛,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天经地义。不过,齐昭老毛病又犯了。这家伙老是喜欢说点她听不懂的话,应该和她忘记的事情有关吧。可要是她追问,齐昭要么不回答,要么就发火。

      暗暗腹诽齐昭臭毛病,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堆满笑容:“芙蓉,起了,跟我进来罢。”

      齐家厨子实在厉害,君瑞投靠到齐家后,根本没有提过吃食上的要求,可厨房供来的菜色,便是她喜欢吃的,口味也极为妥当。只是今晚上的菜,却是烧得有点奇怪,味道尝着有股草原篝火的野趣。

      她这么想着,也极为顺口说了出来,“今天的菜倒是特别。”顿了顿,侧首对芙蓉的方向笑道,“赏你一些,你也尝尝。”

      齐昭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吃着也没什么特别,你怎地还当好东西赏。”手指转过白玉酒盏,狭长眼帘微眯,瞥向君瑞,“不过是供了些九域的菜品。”

      “九域?”

      猛然间,九域的名字像刺入心口的尖针,搅拌着疼得撕心裂肺。又像是有人在耳边轻声叫她:“赫陵,我的赫陵。”让她禁不住心都软得要化掉了。

      眼前失落的明亮,在此时就像被掀开蒙住的漆黑帘幕。刹那间,只看到漫天的闪烁星光,满地的幽幽绿草。她跨在马上,放肆驰骋在见不到边际的草原。风压在耳边轻吼,那满心的畅快,却是因为靠在谁的怀里?

      筷子失手落到地上,君瑞有些恍惚,头疼地要命。从刚才漫天星光的草原,到此时双眼瞎的房间,天上地下的。心里又不免疑惑,刚才场景是她吗,那和她共骑的家伙又是谁。

      还来不及再仔细想想刚才冒出脑海的片段,芙蓉惊慌失措地将筷子捡起来。嘴里不顾规矩地勉强搭话:“小姐,不过是些野味,也没什么好吃的。要奴婢说,还是大齐的菜色更合小姐的口味。”

      “是么。”芙蓉的话像是意有所指,可她却听不懂。

      身边齐大少一言不发,但他周身散发的寒气,可以将恍恍惚惚的君瑞给冻死。她揉揉眉,不过是一碗茶嘛,齐昭怎地那么在乎。

      不过,现在寄人篱下,连芙蓉都知道讨好齐家当家少爷,她可真是不识趣。歪头思考完毕,努力做出看上去真诚的笑容:“倒是芙蓉比我识货。仔细尝尝,确实是大齐的菜色更可口一些。”

      齐昭忽然哈哈哈哈笑个不停,慌得君瑞木愣愣看向齐昭的方向。齐昭不会是发疯了吧,为了哪里的菜更可口,他也是蛮拼的。

      芙蓉扑通跪在地上,不停劝慰:“皇,表,表少爷息怒,息怒。”

      君瑞下颚忽地被齐昭捏住,只觉得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脸颊,语气淡然却说着让她毛骨悚然的话:“你我那么相熟,何必说些违心的话来讨好我。就算你喜欢九域,我也不会放你走。”

      没喜欢九域啊,而且她一个瞎子,能去哪里。不过,听齐昭的口气,倒像是她同九域有些干系。自然,也轮不到她来问话,因为齐昭已经单方面结束会谈。

      细腰被齐昭双手扣住,用力拉近贴紧身体。嘴唇被猛地咬住,恶狠狠的气势,夹杂着微醺的酒意向她迎面扑来。慌张中,君瑞双手紧紧抵住齐昭的肩膀,却发现在发病的齐昭面前,她的力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救星加被吓傻的旁观者芙蓉终于寻到声音,变调地喊了声“小姐!”,就听齐昭闷声呵斥她滚蛋,想必是不想让芙蓉打扰他的“好事”。

      感谢芙蓉这一嗓子,让君瑞能有空间说话:“表哥,你我是表兄妹,就算你对我有意,也得过了表姑表姑父那里。决不能私相授受。”表哥要是真喜欢她也不错,可以正大光明在齐家生活,比现在寄人篱下要好多了吧。

      “不能私相授受啊。”齐昭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激动的情绪,依旧是淡极了。手指轻轻抚过她略有红肿的嘴唇,“你的意思是,你要嫁给我?”

      君瑞倒是愣住了。她醒过来后,眼睛就瞎了,身体又不好。除了依靠帮她治病的表哥,还能依靠谁呢。何况,她一直记在手札里,就怕忘记的一件仿佛对她很重要的事情。她好像,应该是有一个阿弟。对,就是这个阿弟对她很重要。

      齐昭脱口而出的话,让她歪头思考起来。如果能嫁,既能让她在齐家生存下去,还说不准能让表哥帮忙寻到记忆碎片里的阿弟。可现在齐昭的语气,不屑的太过明显,都不能装作听不懂。而这种不屑,恰好让君瑞藏在骨子里,就算失忆都不会失掉的骄傲冒了出来。

      她挺直脊梁,露出让齐昭晃神的笑容:“表哥,我虽寄人篱下,但也不是你能随意逗弄的女人。”借着微弱的光线,模模糊糊寻到齐昭的脸。静候一会,齐昭依旧沉默。不由着急逼宫,“若你无意,不如早些帮我寻个好人家。”

      “哈哈哈哈哈。”齐昭又发病地拍桌狂笑,“楚君瑞啊楚君瑞,就算到了今日地步,你还是无时无刻计算着离开这里。好笑,好笑!”再次逼近,捏住君瑞下颚,逼迫她仰起头,“说,是谁给你透的消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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