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清梦 之 清月无痕》籽言

39、珠胎暗结

　　冬日的第一场雪飘飘而落,乱如飞絮,状若羽毛,莹白的光环一夜之间遮掩了紫禁城的金碧辉煌,周遭都笼一片白茫茫之中,白的炫目,白的纯粹,白的无瑕，站在窗口赏了良久的雪景直到眼中微微有些晕眩才低头拉回飘远了的思绪,那晚之后我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事事如常仿佛那只是个莫名的梦境,郁积于心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近些日子康熙似乎更加钟爱德妃,他从来都是雨露均沾的性情,近来却晚晚宿在永寿宫似乎在彰显着什么不得而知，所幸却从不召我跟随我也乐得自在,想起久未见面的琉璃便信步向涵春堂走去.堂外扯絮飞棉,落地无声.太监们三三俩俩小心奕奕的清扫着道路上的积雪,生怕遗漏任何细微的部分.按琉璃贵人的级别涵春堂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太监服侍,心下纳闷着却见芸香笑意盈盈的朝我福身“姐姐可来了,想死我家主子啦”
　　“快别这样"搀着芸香起身,便向堂内而去“你家主子可好?”
　　“好不好,姐姐进屋自然知道了”芸香在我面前有意卖着关子,见她喜气洋洋的神态大约着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你这丫头到是越来越喜性了”

　　堂内赤金镂花鼎里焚着香,幽幽不绝丝丝如缕,泌入心脾的刹那便知是安神香.在宫里待久对熏香也有些了解,宫里上至皇上下到宫女都有焚香的习惯.皇上偏爱龙涎香那幽深却不失威仪的味道,以皇上为尊皇子们则习惯用与龙涎香味道相近的檀香,德妃的喜好则是清新淡雅的百合香,而宜妃则是偏爱味道浓郁的紫玫香,后宫其他的嫔妃则纷纷以皇上的喜好为主.只有这安神香是孕妇才会用的香料,一来可以宁心安神,二来可以助眠,上次调查琉璃流产时芸香拿了很多给我所以对这个味道很是敏感,难道琉璃有身孕了? 狂喜之余巡视屋内,果不其然在软榻上发现一个肚大如箩的幸福女人.

　　“姐姐,这边坐”琉璃见到我喜极而泣,抚着笨重的肚子便要起身相迎.
　　“千万别动,别伤了身子”对于怀孕的女人除了替她高兴外我有些不知所措,隔着圆圆的软软的孩子我们奇怪的相拥“恭喜你,琉璃,你就要当妈妈了”
　　“妈妈?什么是妈妈?”琉璃莫名的重复着我不小心冒出的新名词。
　　“啊,是我们家乡的说法,就是额娘的意思” 二十一世纪的新名词总让我抓狂“对了,孩子几个月了”
　　“六个多月了,说起这个姐姐要受我和孩子一拜”说着琉璃便要行礼被我拉住.
　　你这是干吗?什么事儿啊要行这么大的礼” 这下轮到我莫名
　　“如果没有姐姐的劝导,没有姐姐无微不至的照顾,琉璃又怎么会有今天会有孩子呢? 姐姐是琉璃的大恩人”晶莹的泪珠回旋在琉璃的美目里,分外的惹人怜爱“是好姐妹就快别这么说,把孩子养好才是正事.对了,皇上知道吗?”琉璃上次流产的阴影仍然在脑海里闪动,这次孩子都这么大了再有闪失还不要了她的小命.我小心的扶着她往软榻走去。
　　“哎呀”琉璃一声惨叫
　　“怎么了？？快让我看看”我紧张的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
　　“我没事，是孩子踢我”琉璃拉着我的手在她微微颤动的腹上找寻着孩子的踪影，刚刚悬起的心复了位。
　　“姐姐快看,在这儿哪”手下感受着孩子强有力的波动,我第一次觉得生命竟是如此奇特的.

　　“皇上早知道了，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你瞧”琉璃幸福满溢的指了指金漆托盘,上面放的全是些小孩子用的小肚兜,小衣服,小帽子等等,在精美苏绣的映衬下,一个个栩栩动人像是倾注了生命般“真的好漂亮啊”我由衷的赞叹。
　　“姐姐,你看这是我给孩子绣的,好看吗?”粉色的丝帕上，张开双翼的蝴蝶活灵活现的穿梭于花蕊中,时而飞舞,时而又静静的挥动着美丽的翅膀旋动。
　　“美是很美,不过怎么像是给女孩子家用的东西啊??”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琉璃“难道你不喜欢是个小阿哥吗?”深宫里的女人又有哪个不盼望着能一举得男,好母以子贵呢?
　　“若是平常人家我当然喜欢，可这你争我斗的皇家以我的身份又怎么保护他呢？”琉璃的语气颇有些无奈,,又似看透一切，可她悲观的想法也不是没有根据,后宫本身就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孩子更是斗争的筹码,纵观历史公主的命运虽然将会是联姻的筹码,可在母亲的光环笼罩下的童年也将会是幸福快乐的.阿哥将绝没有那么幸运,他的成长将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你恰好得宠那么你的儿子便是大位有力的争夺者,或许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你可别忘了皇上可是你孩子的阿玛，他又怎会舍得让你们受苦呢？”我不知道康熙这个博爱的帝王，有多再乎自己的女人,他究竟是更爱江山还是更爱美人?? 其实答案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主子,该吃药了”芸香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掀帘而入.
　　“我说了,我不喝”琉璃拧眉极度厌恶的看了看那碗浓黑的药汁.
　　“什么药啊?”我转头问芸香.
　　“前几天太医刚开的安胎药”现代医学不是说女人怀孕的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时期,只要过了头三个月差不多就是等着孩子出世了,闻所未闻的六个多月还要吃保胎的药“太医怎么说的”
　　“太医说主子的身子本就很弱加上寒气太重,所以胎位一直不稳”芸香看了看琉璃的心思只在那幅绣帕上便附在我耳边低声说“姐姐也知道,因着上次的原故主子的身子早已弱不禁风,这个月都动了三次胎气,若再不好好吃药怕是随时都有滑胎的可能,可您也知道自从上次的事后主子一直很抗拒吃药,凭我怎么劝她都不吃,主子最听您的了,还请姐姐帮着劝劝”
　　“姐姐,你别听芸香胡说,如今不吃药孩子不是照样好好的吗?”虽然我对怀孕的事情知之不多,但利于孩子利于身体的事情还是有必要听太医的话,心下想着便劝道“好妹妹,良药苦口利于病的话想必我不说你也知道的,你身子骨儿弱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个月你动了三次胎气也是事实,按太医的话说若再不好好调养怕是对孩子不利,你想过孩子吗?”
　　“我当然想过,可是我害怕…”琉璃神色黯然,我知道她意有所指“我的傻妹妹,听芸香说太医是皇上亲自派来的,你还怕什么???”
　　“可是,可是那药真的好苦,好难喝啊” 琉璃仰起娇俏的脸庞撒起娇来.
　　“眼下药虽苦了点但对孩子和你都有好处,你想想将来等孩子大了,会缠着你叫额娘的时候,现在喝这么点药是不是很值得啊”
　　“姐姐总会安慰人”琉璃笑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那也要看安慰的对象是谁了”这安胎的药好像也有安神的功效,又或许孕妇都嗜睡,吃过药后琉璃便昏昏欲睡,看她安然无恙我也放心离去……

　　雪花洋洋洒洒,缓缓而落早已敛去了先前那般猛烈的气势再次覆盖了原本清晰的痕迹,沿着湿意盎然的小路渐行渐远.长长的甬道上出现一顶华丽丽的软轿,在几个婢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想必是哪个宫的娘娘吧我照例退在一旁回避.
　　“心玥”随着一声轻唤沉闷的脚步声嘎然而止,抬头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冬儿.
　　“冬儿姐姐”欣喜之余冲上去拉住她的手.
　　“心玥,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花眼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冬儿也兴奋的回握我。
　　“我刚从涵春堂过来,正要回乾清宫”
　　“你呀,又走错...”冬儿还未出口的话已被轿子里的贵妇呵止“冬儿,你叫她什么”软轿停在不远处,帘内一双美丽的凤眼带着怨毒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回福晋的话,这位是乾清宫的宫女李心玥,原在永寿宫当过差与奴婢是旧识,好久不见一时失态扰了侧福晋,请侧福晋恕罪”看着冬儿对她的称谓想必这美妇人应该是哪个阿哥的老婆,便顺着冬儿的话头向贵妇行礼“奴婢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你就是李心玥”贵妇下了轿,语气里带着挑衅的成份.
　　“奴婢正是,不知侧福晋怎知奴婢的名讳?”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啥时候声名远播,连阿哥福晋都知道我???
　　“哼,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主儿呢? 原来不过如此”贵妇不屑的围着我转了一圈,咄咄逼人的语气弄的我云里雾里,这都哪根哪啊,看情形我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她“我与侧福晋初次谋面,若是哪里理数不周得罪了侧福晋,还请侧福晋海涵?”在宫里时间越长越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的主,语气自然是也不卑不亢.

　　一旁的冬儿看到此情此景愣怔之余赶忙打着圆场“侧福晋您是有身子的人,娇贵的紧犯不着跟个奴婢呕气,这要是伤了身子奴婢可就担当不起了.今儿都是奴婢的错,还请侧福晋原谅心玥.这天寒地冻的不如侧福晋先行回府吧,娘娘哪还等着奴婢回话呢”
　　“别以为自己长的有几分姿色,就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贵妇根本不卖冬儿的帐,冲着我喋喋不休,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来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你得寸进尺别怪我当仁不让,“奴婢只是个宫女向来只做自己的本份,从未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奴婢自认从未与侧福晋谋面,更不知哪里得罪了侧福晋.不过奴婢并不赞同您的观点，凤凰就是凤凰即使不飞上枝头它也还是凤凰”话一出口便后悔起来,直叹自己在宫里待了这么久仍然没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贱婢，竟敢顶撞我”贵妇扬起手冲我过来.
　　“侧福晋您小心身子,看在奴婢的份上大人不计小人过吧”冬儿赶忙上前阻拦.
　　“你给我滚开”冬儿怕伤了贵妇肚子里的孩子,又怕我吃亏只好任由她推搡着.
　　“侧福晋想撒泼也要看看地方吧,这里可是皇宫不是你府上的闺房，再说就算奴婢作错了事自有自己的主子惩罚,不劳侧福晋费...”不等我说完冬儿在后面扯了扯我小声说“心玥你就少说两句吧,她是四爷的侧福晋又怀有身孕也不知怎的要百般难为你，可她是主子咱们又何必吃这眼前亏呢？”

　　冬儿的话在脑子里轰的一声像炸开的春雷,她竟然是胤禛的侧福晋,怪不得对我如此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四爷,胤禛,侧福晋,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像魔咒般吞噬着我的意志,曾经古老又神秘的溪边他对我说'生同穴,死同棺'感性又缠绵的誓言犹自回荡在耳边,如今摆在面前的却是别的女人有了他的骨肉，胤禛，你要我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一次又一次突发的状况? 如何与别的女人分享你的爱，这就是你将要带给我的生活吗?

　　“啪“清脆又响亮的耳光震憾了所有的人，火辣辣的触感淹没了我残存的意志，无法遏制的痛楚与不堪像狂风骤雨般袭卷身心,在爱的汪洋中迷失了方向的我疲惫不堪却无力挣扎随着潮涨潮汐渐渐消失.
　　“心玥...”恍惚中有人快要摇散我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躯壳，不耐烦的推开那双讨厌的手“走开”
　　“心玥,你没事儿吧”冬儿依旧推搡着我,散落的雪华凝于睫好似两把美丽的小扇子忽闪着,扇下如碧泉般的双眸正担忧的看着我.
　　“我没事,先走了”勉强的挤出丝丝笑容,说着与此刻极不相衬的话语.我以为我会哭,眼睛却干涩无比,转身快步欲走却撞进那结实的胸膛,熟悉的味道此刻却令我窒息.
　　“玥儿,你怎么在这儿? 你的脸怎么回事?”焦急的眸子紧张的找寻着答案，顷刻间浓浓的怜惜被冷冷的阴郁所取代“他的脸怎么回事?”
　　冬儿刚要开口却被美妇身边的婢女抢了先,幸灾乐祸的笑意还荡在唇边自然是恶人先告状“回爷的话,是她欺负主子在先的,所以……”清脆的耳光打在婢女白皙的脸上,红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看到胤禛如此行为贵妇先是一愣随即便要扑到胤禛怀里却被他不着痕迹的推开“爷,您怎么能打春儿呢,是这个贱婢欺负我和腹中的孩儿,您要给我做主啊”美妇不甘的摇着胤禛以为孩子是她有力的护身符,想以此占上风.说实话我真的佩服她的演技,明明是她挑衅在先，此时却哭的当真是梨花带泪我见忧怜的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胤禛凌厉的眼神划过所有人的脸庞,四周陷入可怕的寂静,所有人都秉住了呼吸只有贵妇还在似有似无的抽泣.
　　“送侧福晋回府”胤禛寒彻肌骨的声音在空气里似要凝结,我像是局外人一般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是/喳”一帮丫头太监门齐齐应声。
　　“爷…”贵妇摇着胤禛还想再施展媚功却被胤禛无情的呵止“还愣着干什么吗?还没闹够吗?”贵妇跺了跺脚极不情愿的拧身上了软轿,轿子走出了很远我依旧能感觉到她那怨毒的眼神.

　　一群人走后胤禛紧紧的拥着我快要僵硬的身体喃喃道“脸上还痛吗?”摸了摸左边脸颊似乎已经不痛,又好像已经麻木,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摇头.不知道接下来的场面该如何继续,想要离开却由不得自己。
　　“你今天受的苦,他日我定会帮你讨回来”我知道他是恩怨分明的人而且说到做到,如若放在平时我或许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此时此刻心里却五味杂陈.
　　“为什么不是今天”眼睛没有焦距的望向前方,迷迷茫茫中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她有身孕了,不能伤着她,我知道”
　　“玥儿,你在怨我吗?” 胤禛愣怔的望着我,语气中溢满了挫败感“你也知道这些都是以前额娘替我安排的”
　　我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木纳的低语“我算哪根葱啊,有什么资格,凭什么怨你?”
　　“玥儿,玥儿,你看着我”胤禛粗鲁的扳过我的身子拥在怀里,迫使我与他对视,四目相投却无言以对? 本能的别过头,细细密密的压了上来。吻住了我的额头,眼睛,鼻尖,我本能的眷恋他的怀抱,迷恋他的温存似有若无的迎合着,当他吻到我的唇时我却本能的逃开“我…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胤禛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宽大的披风又围住了我,暖意渐渐从他的身子一点点传递过来,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尖,彼此两情相悦是事实,他是别人的丈夫孩子的阿玛也是事实,他将会有专宠美艳的年妃，也将会有为他生下乾隆皇帝的钮钴禄氏,等等这些都是我无法改变的事实，曾经以为在面对他的妻妾时自己会淡然处之,曾经以为除了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此刻彻骨的痛又从何而来呢?????

　　一路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