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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漩涡形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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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紫色余分睡着了,红衣人继续盯着火焰发呆。入夜后树林里的温度急剧下降,枯枝烂叶铺在地面上腐烂发酵,蒸腾出瘴气,那种气体如雾一般渐渐移了过来,将他们包围住。
紫色余分不适的皱起眉,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察觉到紫色余分的不适,红衣人抬眼,思索一会,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咬开指尖,让血流了出来,猩红的血液悬空,一滴滴落下,滴进紫色余分的嘴里。慢慢的紫色余分的眉头舒展开来,呼吸也平缓了。紫色余分咂吧咂吧嘴巴,动了动身体,继续沉睡。
红衣人收回手指,上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舔去残留在指尖的血迹,红衣人退回到火堆旁,坐下。
一双眼睛自树后远远朝这边窥探,眼睛的主人正是黄昏时出现的怪物,此刻它藏在树干后,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它的猎物。树梢上,一双双红色的眼睛环侍在四周,闪烁不定,只等着怪物一声令下,群起攻之。
杀气随着瘴气弥漫过来,红衣人似有感应,却不动声色,继续坐在火堆旁。
浓重的杀气让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蛙声蝉鸣鸟叫都静止了,只剩下哔啵哔啵干柴裂开燃烧的声音。落在地上红衣人的影子也是一动不动。
咕咕……怪物从喉咙处发出模糊的声音,暗藏杀意,一双双红色眼睛顿时变得明亮炽热。怪物绷紧肌肉,蓄积力量,正待发作,一双暗红色冷漠无情的眼睛近距离的看着它。红衣人左手拿剑,冰冷的剑身贴着怪物的皮肤横在它脖子前。激荡的气流扬起飘逸的赤发,如同狂乱的火焰。
怪物瞪大眼睛急退,在它退开的同时,树上的红色眼睛纷纷飞了下来,露出隐藏在黑暗中的身体。那是一只只枭鸟,锐利的喙,尖尖的爪,带着残暴与杀意袭向红衣人。
红衣人随手挽了个剑花,神色淡漠,毫无畏惧。
不远处,火堆还在燃烧。一截粗壮的蛇尾缓缓从树上垂了下来,试探的触了触紫色余分的脸颊,绕过他的腋下,缠住,将沉睡中的少年拖了上去。
红衣人对上怪物以及一群凶猛的枭鸟毫无压力。剑光过处,群鸟怪叫,一根根羽毛飞了出去,残缺的翅膀,被砍掉的鸟爪落在地上,满地狼籍。血腥味浓烈的让人作呕。
怪物压低身体,双眼紧盯着红衣人的动作,寻找破绽。鸟群很快就死伤殆尽,凄厉的惨叫划破寂静的夜,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身处混乱的中心,红衣人却没沾染到半点血迹,连鸟毛也没粘到。高超的剑术配上极快的身法,就场面来看,绝对是单方面的屠杀。
怪物从喉间发出急促的咕咕声,枭鸟像是受到了指挥,一只只扑上去用爪子抓住了剑身,有的用喙,无论红衣人如何挥剑就是死不松开。红衣人眉目间闪过不悦。只一会儿,剑上就停了七八只。
“……”
如果怪物有读心术就该知道此刻应立马逃走,但它实在没有这项高端的技能,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处。红衣人眼睛微眯,一团火焰噌的从剑身上蹿出,灼烧了枭鸟的喙与爪,一时惨叫陡增,烧焦味扑鼻。停在剑上的枭鸟还未飞离就已经被火焰包围,纷纷化成灰烬。
红衣人转动手腕,剑身拖出一道红色明亮的轨迹,炽热的火焰在黑暗中隐隐有了龙的形态,咆哮着冲了出去,所及之处,粗壮的树干被斩断,灌木草丛被点燃,浓烟升起,热浪蒸腾,顷刻之间,周围化成一片火海。
怪物在浓烟火光中丧失了思考能力,它忘记了逃跑,眼睁睁的看着火海中的红衣人朝它走来。红色的衣,红色的发,红色的火光映入暗红色的眼。一步一步,淡定从容,宠辱不惊。
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收割生命的瞬间干净利落。红衣人将剑送进了怪物的脑门,穿透颅骨,剑尖从树后刺出。拔剑的一刹那,大量的鲜血喷出,化作漫天血雨。红衣人转身,邪魅的身影一闪而过,瞬息间就到了丈外,半点没被血溅到。
大火惊扰扰到林间其他的生物,一时兽走鸟飞,各种叫声此起彼伏。从远处看,那片被红衣人制造出来的火海燃烧着吞噬山林,天空被火光照亮,一片绯红。
要死了,要死了……
紫色余分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坠落,从下而上吹来的风很强烈,但无法阻止他的下坠。
夜幕星辰变成他眼里唯一的风景。
天空始终是那么的遥远。紫色余分不受控制的撞上横出的树枝,一路碰撞,也不知道撞断了多少根骨头,连呻吟的机会都没有,就带着一片片风中凌乱的树叶砸向崖底的深潭。
巨大的落水声惊动了潭边夜间觅食的小动物,它们怯怯的俯下身体,见潭中没有再发生动静,便放心的在一旁小口小口的饮水。
红衣人收拾掉怪物和枭鸟,回到之前休憩的地方,火堆仍在燃烧,但树下沉睡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把纹饰华丽的剑。
“……”
巨大的蛇尾拖曳在泥地上,压过枯枝,扫过烂叶,强大的杀气肆无忌惮的弥散着,惊扰了林中无数生灵。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远方。同样是在丛林之间,却是不同的静谧与详和,一阵阵铜铃破开午夜的寂静,悠闲,一匹黑马迈着散慢的步伐走在林间。马上是个伟岸的男子,金发,碧眼,四分之一鎏金面具,坦露的胸膛,健美的肌理,肩头装饰的鸟羽微微抖动着。这是个飘泊无依的旅人,沉稳的气质让他拥有别样的魅力。
他似乎在和谁说些什么,不怒不喜,却带着淡淡的温柔。
落水的瞬间,紫色余分完全无法思考,冰冷的谭水汹涌而来,扑天盖地,那种感觉就像整个世界都崩毁了。紫色余分朝上伸出手,双腿乱蹬,却绝望的发现自己不识水性。
该死!紫色余分万分懊恼,哪怕只学过一天游泳,他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在水中无着力处,胸膛内的气体被挤压出去,化成一连串气泡向上浮去。紫色余分不停的挣扎,挥舞四肢,然后继续下沉。
这潭有多深,不知道。紫色余分只觉得这潭深不见底,潭水冰冷,下坠的过程漫长而坚定。
无法阻止地沉没。紫色余分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那是他在紫耀冰丘生活时的场景。五岁丧父,七岁习剑被罚,十岁和小伙伴们打架敲破一个人的脑袋而被罚跪祠堂。十二岁开始向往山门外的世界。平凡的经历,平凡的人生,有悲伤,有喜悦,有愤怒,有孤独,一幕幕,如画卷般展开,扬扬洒洒,辗转缠绻,最后定格在一片天空。
浮云总是没有固定的形状,悠闲适意,想去哪便去哪,风一吹,它就走,自由的让人好生羡幕。苍穹之上,苍鹰嘹亮地鸣叫,化成天边远去的一点。蓝色,比任何颜色都要美的颜色,天空的颜色。
也许,紫色余分从不在乎功成名就,扬名立万,只求一片海阔天空。
黑暗最终将少年淹没。
夜仍在继续。一双红色的靴子踩过片片树叶,红衣人凭着直觉来到水潭边。不知名的花妖艳的开在树下,鲜红如血,暗香流动。细小的蜈蚣在树根与泥土间穿过。
因为红衣人的到来,饮水的动物四下散去,水潭中间溅起一小朵水花,是游鱼,因为被江衣人浓烈的杀气惊吓到,尾巴一甩,沉入水中。在水面上,浮着一个身影,紫色的衣,紫色的发,皮肤苍白如纸,双眼紧闭。
一瞬刚,杀气被错愕取代。红衣人静静的看看水面上的少年,就在半小时前少年还在沉睡,因瘴气侵扰而皱眉。几天前,更是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被自己甩掉。一个会懊恼,会沮丧,会开心,还很固执的少年,在短短时间内,竟然……
红衣人掠向水面,扯住少年的腰带将他带离水潭安置在一旁的岩石上。
小心的放好,查看了脉搏、心跳,确认少年已经死亡。
英年早逝,莫名的红衣人想到这个词。在森狱,这个年纪的仍然会被当成孩子来宠溺、教导,但这个苦境的少年却已经离家,游历四方,甚至,死亡已经眷顾了他。
一具尸体,在寂寂水潭边上沐浴着星光,让人忍不住感慨命运无常。
红衣人再一次将手指触向少年的颈间,那里没有一丝脉动。真的,死了……
说不出什么感觉,红衣人在原地站了许久,看了许久,却什么也做不了。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边上潜藏的小动物以为那个穿红衣服的石化了,小心的探出头来,这时红衣人动了,毫不留恋的转身,似乎打算离去。小动物们嗖的又缩了回去。
一步一步没有任何留恋的步伐,这是看透了生死之人的果敢与绝断。
既然人已死,那么尸体是埋是烧亦或葬于兽腹有差别吗?
没差别。
红衣人不会为了一具不相关的尸体浪费自己的时间,更不会为此停下脚步。
突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跳撞开了束缚,震撼了空气,也让红衣人停了下来,诧异回头。
虽然还很微弱,但那名少年确实恢复了心跳,一下一下,胸膛缓缓起伏,呼吸也在慢慢恢复,哪怕气若游丝也固执的不肯断绝。
少年顽强的生命力在这夜色朦胧中如星子一般璀璨迷离。
紫耀冰丘。烛火静静的燃烧,已经学会女红的紫鷨正坐在桌前绣荷包。小小的一株鸢尾,绿色修长的叶,紫色的花,看上去亭亭玉立,与窗外那一大片鸢尾倒也有几分神似。
幼年时,紫色余分为了照顾妹妹,很少和小伙伴们玩耍,而是陪妹妹学琴、学字画,还有种花。那片鸢尾便是紫色余分向村里的大姐姐要来花株亲手种的,细心打理,从一株变成一片,就是为了让无法出远门的妹妹能看着感到赏心悦目。
翩姨曾经小有微词,认为总这样照料妹妹,紫色余分会变得女气。这样不好,堂堂未来族长必须有男子汉气概,顶天立地。似乎是为了堵住翩姨的嘴,下午紫色余分就跑去和村里同龄人中最壮的男孩打了一架,黄昏时才回来,当紫色余分拎着战利品鼻青脸肿的回来,小小的紫鷨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不哭,鷨儿不哭。”背对着夕阳,紫色余分在妹妹面前蹲下,将一个铃铛放在了她手上,在他手上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风吹过时,两个铃铛摇摇晃晃,叮当作响。
“这是系心铃,一个响了,另一个也会响。哥哥和鷨儿一人一个,如果哥哥有出门了不在家,鷨儿想哥哥了,就摇铃铛,哥哥就会回来。”
在紫鷨印象中,那是紫色余分最狼狈的时候,却也是笑得最灿烂的时候,如同他身后的夕阳。
此刻,那个小小的铃铛被她收在梳妆台上的小盒中。
一针一线即枯躁又无聊,但紫鷨还是耐心的绣着。这是她第一次准备礼物,希望哥哥外出游历回来时能够亲手交到他手上。
翩姨早已入睡,平叔估计也差不多了,紫鷨放下手中的针线,按了按隐隐做疼的太阳穴,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为自己倒了杯水。正想喝,突然心脏传来一阵心悸,紫鷨手一松,水杯掉在了地上,水洒了出来,杯子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到了桌子下面。紫鷨缓缓软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美女蛇怒气冲冲的追出来,寻找着她逃跑的猎物。她一定要狠狠折磨那个少年,让他知道,不管任何生物颜都是最重要的,敢蹬鼻子上脸妥妥的死定了!
这片树林其实是有名字的,叫亡骸之森,原本是一片荒原,据说天疆、苦境、森狱三界曾在此处大混战,死伤无数,尸体就地掩埋,渐渐的就长成了树林。
因为死者的怨恨,亡骸的死气,这片树林形成了独特的磁场,进入其中的人必然会迷失方向。而长期在树林里生存的生物则发生了变异,美女蛇、怪物、枭鸟都属于这种情况。
美女蛇拖动着巨尾,一双竖瞳往外冒着杀气,一路行来惊天动地,但凡挡住她去路的,岩石被她的巨尾砸碎,树木则连根拔起远远丢出去,可谓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前方,一抹深蓝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也许只是刚好路过而已,深蓝色长发被束起,戴了个发冠,身上的衣服布料上乘,剪裁得体,既方便在这荒郊野外行走,又不失奢华,半面银色面具勾画着深蓝色繁杂的纹理,覆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暗金的双眸,双唇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脾气这么大,更年期到了么?”
“……”
“……”
“……”
就算是事实,也请不要这样直接的说出来。
林中一片寂静,飞鸟走兽缩在角落里不敢做声,美女蛇一口气赌在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咬牙切齿,双目怒睁。深蓝色华服青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唰的打开手中的折扇,扇面也是深蓝色的,纹饰华美,整个扇面隐隐透出金属的光芒,在扇骨出雕了一只蝴蝶。
“你是谁?”
“你还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
美女蛇很认真的在思考一件事,是一尾巴拍死他呢,还是一尾巴拍死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华服青年就是惹人嫌,笑成那样还真当自己是风流才子呢,就算是风流才子,在我的地盘,风流个屁,一尾巴拍死你,拍死你。
美女蛇扭动身体,蜷起尾巴,巨大的身躯缓缓升高,遮蔽星光,在华服青年身上投下阴影。从上往下俯视华服青年,“你刚才说什么?说我更年期?!老娘现在就灭了你!”
美女蛇右手虚握,化出长矛,矛头弯弯曲曲有如蛇形,只见美女蛇甩动着巨尾又往上蹿了几分,向下俯冲,长矛带着风呼啸着狠狠刺向华服青年,杀气腾腾,气势汹汹。华服青年足下一点,轻轻飘起,心里感叹更年期的女人就是性情急躁。
苦境的星空跟森狱的很不一样啊。
点点星光落入暗金色双眸,为这双美丽迷人的双眼增添了几分柔情。
那名华服青年轻飘飘的掠过美女蛇的头顶,优雅的就像一只蓝色的蝴蝶,美女蛇抬头。
在半空扭转身躯,华服青年收了扇面,手腕翻转,扇子化成一柄深蓝色的剑。没有半点犹豫,没有半点怜悯,顺着落势当空劈下,从美女蛇的眉间,胸腹,再到巨大的蛇尾,一路向下,剑光扫过,将其劈成两半。
血夜喷溅,尸身分开两半倒向地面,美女蛇死不瞑目。
“果然还是不习惯用剑啊。”
华服青年从地上站起,挥去剑上的血污,化剑为扇剑,优雅从容的离去。隐隐能看到几只蓝色蝴蝶跟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