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凭栏意--萧诺 ...
-
第九章.萧诺
一
羽凰,坐上软榻,这个名字不断涌上我心田,夜魔族最高贵的蓝莲托生的女主,娇艳中透着微凉的高贵,象火焰中丛生的雪莲,别样的灿烂,别样的美。
是什么让你褪去旧日容颜,轮回转世成司晨模样。
你不是曾怒意彻骨,说司晨是你此生最恨吗?
这样高傲的你,为了什么,竟将这最后的自尊也放下。
为了我吗?
三十年前,你为了我,弑兄篡位,将同枝双生兄弟之血献上祭坛,将暗夜之门封印打开,还给我自由,还给我一个选择的权利。
选择离开或是与你相伴。
你语带颤抖,无限依恋,几乎是乞求我选择后者。
我以为,那样骄傲的你低了头,已是你此生能做的最大妥协与让步。
想不到,羽凰,丧失了帝王血的夜魔族女主,竟选择了肉身不灭。
带着另一个女人的皮相。
你对我爱念,竟一深至此吗?
那我呢?这一世里,我用尽心力,将所有感情托付于你。
我以为你是司晨。
这一场荒谬至极的误会,如今已因你记忆冰封融解而消除,那我的感情该何去何从。
司晨,这些年来,我爱的,究竟是这一个本该永不复返的美丽名字,还是这个名字覆盖之下,爱恨交织,失去了自由的你。
加以时日,我相信,岁月当会拭去我心上灰尘,露出真迹。
可惜,可惜,我心底突然涌上一阵叹息,我没有时间了。
六个月,此生只余这区区半年,我再没有时间细细体会。
为什么?叹息之余,我突然醒悟,为什么只有六个月?
我在默许什么,因驰,我在默许你我未曾达成的约定吗?
不可能,榻上的我重又起身,一迭声否认自己心上涌起的这个愚蠢念头。
这样久远深刻的恨意,就这么禁不起时间打磨,渐渐淡去了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手扶上冰缺剑,借它寒气坚定自己动摇信念。
夜魔族,我该给你的理应是痛苦于毁灭,绝不会是宽恕与救赎。
二
坐在温宁帐中,我有一种强烈直觉,仿佛在这方寸之地,有个人正藏在不可见的深处,没有声响,没有呼吸,只有一点生命的暖意透过空气,慢慢弥散。
“谁,谁在这里。”我立足倾听,试图捕捉一点哪怕是最细微的声响。
“师父,您找我吗。”正徒劳间,温宁应声而入。
我不说话,将冰缺剑送入他掌中,示意他拔剑。
连番驯服,那剑不再桀骜,应温宁之势出鞘,在微风中铮铮作响。
于是我落了座,手中紧握着暖炉,指导他如何领会剑式意蕴,将身化无,与剑招融为一体。
冰缺剑,剑式最是平常,如风雪漫过,无需太多繁复花势,只要起了意,风自会卷起雪花,透过每一道缝隙,将寒意送达。
这剑,本就是风雪力量的源头,而使剑之人,不过是推开了一道让风雪进入的门窗,不必太着意剑势去向,只需顺应时机,控制住力量的来去与强弱。
剑随心,心随剑,这其中深意,温宁已大致明白了三分,他不足处在于性子温吞,不够刚毅坚定,出剑时总是顾虑良多,所以剑势不够流畅,一曲行云流水调,因在不应处一波三叹,丧失了大半意蕴。
不要紧,见这狭窄天地也没能困住他剑式流淌,我心上一阵轻快。
正因他性子温顺,不带暴戾之气,这流水剑才没变成暴风雨,失了本意。
至于不足,他与剑磨合久了,心意相通,自会弥补。
这千钧重担,我终有一日能完全交付。
冰缺剑,但愿你从此和他琴瑟和弦,不再彼此伤害,这新的归宿,让你忘了旧主。
―――――――――――――――――――――――――――――――――――――――――
练完剑,帐外已是三更鼓点敲过,我示意他坐下。
他听命依言,口中气喘吁吁,我忽然有些不忍。
温宁,不是我相煎急,是去日短,我怕来不及。
“怎么样,”心下虽是微怜,口气却仍是咄咄追问:“前日我托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吧。你教即称通天教,有通天彻地之能,这点小事,应当难不倒你们赵月影赵大教主。”
“是,”平定了气息,他缓缓答我:“据教主所言,要覆灭真元,办法不是没有。”
“那夜魔国的九天舞中,确是有一式祭天灭。”
“额前银血祭天,剑化银蝶,银蝶化剑,以自身真元湮灭他人灵魂,而后一起毁灭。”
“这两败俱伤之式,已有多年未现人界了。”
“那么,”我沉吟道:“除了这一式玉石俱焚,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他声音带些微迟疑:“不过这法子更是渺茫。”
“需受死者心甘情愿,凭意念力不让真元脱体,将之滞留在心肺之间。”
“到时候,在这弥留刹那,将心肺震碎,血气纵横,真元也无处逃逸,只能化作一阵烟尘。”
“这等法子,也有人试过吗?”
“有,”他低了头:“确有人愿受这撕心煎熬,不肯赴碧落黄泉,再世轮回。”
“是吗,”我喃喃应道,手中暖炉握得更紧。
什么样的痛苦不堪,会让什么样的人,连一个不确定的来世,也不肯尝试。
心灰意冷至此,怕是世上无双了吧。
三
一夜辗转难眠,清晨空谷鸟声啼起,提醒我又一日更漏沙尽。
该回来了吧,我来到帐前,隐约听到有厮杀声由远及近。
十月十七日晨,温宁第一次持剑率众出征,便让敌方攻入了阵营吗?
“我说过了,我要寻的人一定在你军帐中,温宁,你再不让开,莫怪我不念及朱颜情面。”
因驰,我掀了帐帘,提气赴往战圈,身旁众人纷纷让开,我立定身子,伸出手,温宁会意,将冰缺剑送上。
众目睽睽之下,只身赴险,他来此找寻什么人,我有些好奇。
“萧诺,”因驰语声颤动,显然是受了创,正极力隐忍:“我来寻司晨,她已失踪数日了。”
司晨,我一怔,五日前深夜,她不是告辞离去了吗?
“近卫连兄弟,合拢剑网,还等什么,日夜操练,你我要的,不就是这一刻建功吗?”
我剑还未出鞘,身后突然传来大哥朗声号令,一阵剑风聚拢,扑天盖地,直指半空因驰。
这一次,本已受了重创的魔族首将因驰,没能逃脱。
―――――――――――――――――――――――――――――――――――――――――
临时囚室中,我遣去众人,挥剑斩去因驰肩胛上对穿铁链。
“一个答案,换你一次生机,公平交易。”我将剑持起,封住他去路。
“什么答案?”片刻后他发问,语声虚弱。
“今世司晨,是否羽凰重生。”
“重生?”他笑,带着泪意:“没了额前帝王血,她怎么重生?”
“这区区血肉之躯,只不过是阴姬依她临终心意,聚集灵力,重塑的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
“萧诺,萧诺,”他语声缠绵,带无限感伤:“她银血寄居你体,曝于盛阳之下,早已燥热无比,就回了蓝莲池,阴阳相克,也无法重生了。”
“保留她肉身,到时凭国师念力,叫真元实体汇合,是唤回我族之王的唯一法门。”
“你当日决绝离去,羽凰意念涣散,国师施法召回她记忆,前尘事何止千万,这个心愿却如此强烈,任是什么也无法淹没。”
“萧诺,”他声嘶力竭,这回忆叫他千钧难负:“若有来世,她愿化身司晨,一日也罢,一年也好,她只想化身司晨。”
“几百年了,萧诺,来来去去,她所求的,只有一个。”
“不管用什么方法,以什么形态,她要的,只是你爱她。”
爱她?我身躯一颤,剑尖垂地,让开了去路。
羽凰,你这么傻,我已没有爱了,这奢侈的情感,早在五百年前,就已为另一个人用尽。
四
跟着因驰脚步,转了几个弯后,我和他停在了温宁帐前。
就在这里,因驰说,不久前他收到的迷迭香讯号,虽然微弱,但他费心追寻,确定源头就在这里,而且此刻仍在不绝散发。
如此言之凿凿,应当不会有虚,于是我领他入了帐。
“你用什么妖术,把她藏了起来。”遍寻不获,因驰大怒,开始扇动翅膀,在帐中急速回旋。
“对了,颜颜,”象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发出一声清啸,声跃长空,去不可挡:“这当儿,她应该安排好部众了。”
―――――――――――――――――――――――――――――――――――――――――
“无□□,”进得帐来,朱颜语声立时凝重:“温宁,有人在你帐中下了无□□。”
“我需要两个时辰,来破解这羌族法术,你等为我护法。”
“颜颜,”身后温宁欲言又止,音调中流露出异常的焦躁不安。
空气中开始响起朱颜咒语,有丝丝冲撞声突破沉寂,象火花四射。
我将冰缺剑交于温宁,着他去帐外守护。
许久后,突然有大批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兵刃敲打盔甲的钝响,来势汹汹。
“萧诺帐外接旨,”大哥声音传来,有着抑制不住的欢快。
我示意因驰稍安,应声来到帐外。
“萧诺勾结夜魔族人,屡次放纵敌军首将,有通敌之嫌,现革去一切官职,押往京都候审。”
钦此声后,门前所有士卒霍然拔出兵刃,寒气森森,将我困在原地。
“颜颜快走,”身后温宁突然发声,所有人猝不及防,只得听任一阵翅声滑过。
“温宁,剑。”我起了身,伸手示意,束手就擒,这等愚忠,我今生决不会再犯。
风声中,有逼人寒意散发,剑依我言出了鞘,只不过不是送入我手,而是擦过我心房,夹杂一股热血,透前胸而出。
“朱颜,朱颜。”上空中受了重伤的因驰震怒语声渐渐远去:“你这王八羔子。”
“只差一点,我们就可以带走司晨。”
“要走你走,你这丫头片子,居然对我下了定身咒。”
“我不走,死也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