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亲》紫菜罐头

28、两次签

　　郑霏霏从秋千架上摔下来了，几乎在场的小娘子和仆婢们都看见了。起因不过是为着她在玩秋千时有几个娘子夸了她几句，说她有可能赢过玳玳拔得头筹，准好被小南听到，说话向来直接的小南便出言激了郑霏霏几句，没想到郑霏霏光顾着回嘴，又被小南说“荡得不够高，姿势不够美”，不满之余脚下一个没踩稳，直接就从高处落了下来。

　　郑霏霏这一摔，便立时没了动静。婢女们中有个胆子略大的上去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结果什么也没摸着，吓得跪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如纸，嘴唇不断颤抖着：

　　“摸不着脉……气也没了……”

　　她这话把原本还抱着一丝期待的小娘子们的镇定给彻底击碎了——从前也不是没有人从秋千架上摔下来过，那些人若是从高处摔下，十有八九是摔断了脖子，当场就送了命，这郑霏霏哪里有那么好的命能活下来……

　　最直接的关系人小南早就吓得呆坐到了地上，还好有家中忠婢和樊四娘护着，若不然她早被几个与郑霏霏交好的娘子拉扯了去。

　　其实祝小南和郑霏霏两人并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人，可偏偏都是倔性子，每次这两人一对上，没说上几句就会争论起来，也还好双方就只是喜欢扯扯嘴皮子，完了还是有说有笑的。

　　哪里知道，这次会闹得如此严重。

　　小南的父亲祝永衷一方面把受惊的娘子们安置到隔园的客居处——原本，陆夫人是想先送她们回家的，可被祝永衷阻止了。一来小娘子们现在惊魂未定，指不定在回家路上出个什么岔子，二来毕竟这事说到底还是与小南有关，又发生在祝家，现在被传为“已死”的郑霏霏又不见了踪影，难保会有什么奇怪的传闻被散播出去，影响了祝家和小南的名声。

　　转头，祝永衷又命四个年青的男仆守在出事的后园进出口，暂时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又派人四处搜寻郑霏霏的踪影，并同时向郑家传信。

　　说来，这事情实在古怪，从秋千架上摔下来，都说没了气息，怎么眨眼的功夫还躺在地上的人就不见了踪影？总不见得是郑霏霏自己躲了起来跟大家闹着玩吧？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可是很多人都瞧见了的。

　　“阿郎，咱们不请衙差来看看？”祝永衷的长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人的脸色，提议道，“这事毕竟也不能怪我们家小娘子，是那郑家的……”

　　“好了！”祝永衷脸色不好地低声呵斥他，“不能怪小南，那与她脱得了干系么？平日里浮躁也就罢了，祸从口出的道理怎么总也不懂……”

　　隔着一个红木雕花插屏的后堂，小南清清楚楚地听到父亲与长随的说话声。她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袖，浑身发抖，哭着道:“阿娘，我真不是有意的……我要是不说那些话就好了……”

　　陆夫人也是两眼泛红，但还保持着镇静，轻抚女儿的后背安慰她：“先别急，你父亲已命人去找了，霏霏那孩子我是见过的，与你一个性子，也许没什么大事呢……”说着这话，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试想，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落，即便没有摔断脖子，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这样一摔，她还能到哪里去呢？

　　前堂的祝永衷让长随去薛家请自己的好友薛宴平来商量，尔后坐在小几边也在思索着：当时一片混乱，有的人跑，有的人哭，还有人推推搡搡，主人仆婢乱成一团，几乎没有谁会去留意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做了什么，到哪里去了。这事情，很有可能，是郑霏霏被在场的其他什么人给偷偷带走了。

　　可是那人带走郑霏霏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呢？自己家的女儿虽说性子随意，有时说话太过直白容易得罪人，但真要说有什么仇家，那是绝对没有的。

　　祝永衷在这里想，玳玳在客居处也在想。

　　她和樊四娘还有何二娘，以及另外两个年纪较小的娘子呆在一处。那两个小娘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路上是吓得是哭哭啼啼的，现在又不被允许回家，心中更是害怕，玳玳她们三个年纪较长的安慰了她们好一会，才让她们止住抽泣。

　　“当时出事的时候，我不在秋千架附近，是听到人声才跑过去看的。”玳玳蹙着眉头，想起樊四娘当时应该是与小南在一起的，低声问，“四娘与二娘当时可瞧见了？或许是有人把霏霏带走了也不一定。”

　　樊四娘算是这些人中最为镇静的一个，她“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小南与郑家娘子说话时，我与二娘正在小池边看鱼，听到秋千架附近越来越响的争论，才回转身去看的，哪知道就听到一阵惊叫，郑家娘子已经摔在了地上。”

　　何二娘点头应道：“正是，当时我俩走过去时，就看到郑家娘子已经摔在了地上，大家都吓坏了。”

　　也就是说，她俩都没有看到郑霏霏摔下来的情形，只是看到她摔倒在地上。转身去问那两个小娘子，其中一个稍稍镇定下来的，颤着声回答：“我和阿晓就在秋千架旁边看着，那……郑家姐姐光顾着与祝家姐姐说话，脚下没站稳，一晃就落了下来。”

　　玳玳想了想，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那当时你们可记得是谁先喊起来的？”

　　何二娘抿嘴想了会，没想起具体的什么人，摇了摇头回道：“许是那几个年纪小的吧，实在是不经吓。老实说，我当时也被吓到了，当时场面乱七八糟的，谁也顾不上谁。”

　　樊四娘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会道：“被薛娘子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一些古怪……”

　　“是什么？”玳玳和何二娘同时问道。

　　“啊，别急。”樊四娘摆摆手，示意榻上那两个正红着眼睛望着她们的小的。玳玳和何二娘安静下来，注视着樊四娘，“是有什么古怪之处？快说一说。”

　　樊四娘拉着她们二人坐下，“除了小南以外，我们十一个人抽签，因着签数一共是十五根，所以有些人抽到的签数和前后是连不起来的，也就没有什么人会去留意一共有几个人抽了签。”

　　何二娘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十一个人以外，还有人也抽了签？”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可就算抽了签那又怎样，她上去荡秋千，我们还能认不出她是个陌生人不成？”

　　“不，”玳玳轻轻地摇了摇头，望着樊四娘道，“四娘的意思，莫非是有人抽了两回签？”

　　樊四娘的眼睛亮了亮，缓声道：“正是薛娘子的意思。”

　　何二娘看上去有些弄不懂这二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忙问：“抽了两回签又如何？郑霏霏可是第一个抽签的人啊。”

　　樊四娘和玳玳都没有回答，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玳玳对何二娘说：“二娘，你先看着这两个孩子，我与四娘出去一趟。”

　　“诶？……好吧。”何二娘与樊四娘虽然是初识，但交谈了几次也觉得她是个可靠的人。“你们也当心些，现在外头估计还乱着呢。”

　　樊四娘与玳玳推门出去，见到守在外头的仆婢，便让她去告诉小南的母亲陆夫人，说是她俩想见一见小南。那仆婢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就回来了，还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位请随我来。”她在前头领路，忧心道，“我家小娘子一直在哭呢。”

　　遭受了这样的事情，小南心中的慌张和懊悔是玳玳可以想象的。可现在不是一味宽慰她的时候，得把事情问清楚了。

　　她按捺下心中的忧虑，脚步匆匆地跟着仆婢穿过隔园，再经过后园——后园的进出口守着两个年青的男仆，看样子是暂时不许人进入了。

　　来到前院时，只听到大门口一阵哄闹，一群人快步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与玳玳父亲年纪差不多的乡绅，打扮得十分体面。那人玳玳认识，是出事的郑霏霏的大伯。平日里为人谦和，对待小辈也很和蔼，而此时他的脸上，充满了焦急与怒意，看上去有些吓人。

　　郑家大伯身边的长随跑出几步，拉住正要往里通报的祝家的门房老头，急道：“我家十一娘在哪里？快叫你们主人出来！”

　　领着玳玳和樊四娘的仆婢见势早已先一步跑去里堂，余下玳玳和樊四娘站在原处。两人看着这情形，恐怕是要混乱一阵，便商量着先去出事的后园看看。

　　“过来时那地方守了人，但现在这情形，守门的人估计很快会听到动静赶过来。”家中仆役众多的樊四娘对这些最为了解，她对玳玳说，“我们现在就过去，等着他们离开。”

　　“好。”

　　郑家大伯带了好些年青仆从来，还有一个老嬷嬷和两个医生打扮的老头，这情形想当然也容不得半点温声温气。主人家的脸面最为重要，那些仆役听到动静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玳玳应声，与樊四娘一道正要往回走，却又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郑家阿兄莫急，把事情弄清楚了才好。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十一娘。”

　　没想到竟然是她的父亲，薛宴平来了。

作者有话说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