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笑忘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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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千觞帮欧阳少恭操控烛龙之鳞两天，欧阳少恭少恭重新接过手来，亲自控制丹火熄灭、丹成开炉的一刻。
普通丹药一炉多半能炼成一组，此次耗费许多珍贵药材，最终只炼成了一丸。
这一颗药丸不方便试药，尚且不知效果如何，欧阳少恭还需研究一番，才能拿出手送人。
欧阳少恭炼药期间，祝融氏举行了一次祭奠，季丹因为灵力消耗，已经在祭坛闭关修炼，巫罗倒是还在，却整日心不在焉，似乎已经对药不感兴趣。
这日他们同在冰湖上观摩凶剑煌灭，巫罗突然对欧阳少恭道：“我还不曾听过你弹琴。”
他和欧阳少恭以棋相交，光是手谈对弈，欧阳少恭还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琴艺，不过行医等待时，欧阳少恭时常在宅中抚琴，和他交好的祝融氏族人都知晓他喜爱琴道，巫罗听说过也不奇怪。
欧阳少恭将琴看得重，自娱时旁人听去无妨，他眼中的俗人若是想听却叫他十分厌恶，巫罗当然不在此列，他既然已经将巫罗视为友人，为他抚琴未尝不可。
兴致一起，欧阳少恭索性席地坐下，以烛龙之鳞施展法术，铸冰为台，以千里户庭囊中缩影之术召唤出随身携带的琴，安放在冰台上，指尖轻拨，弹了一曲云音泛天。
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厚，但并不显得臃肿，而是添了几分沉静，里裳为白，外袍为玄，镶边为灰，宽袍大袖在冰面上铺开，醒目得如同天地之间只剩这么一道身影。乐声飘荡在一览无余的空旷冰湖上，传开极远，仿若天之苍苍、地之茫茫。
巫罗站在他身后，怔怔地看着他，心中千般滋味。
祝融氏虽说是火神后裔，其实神祗都不曾成婚繁衍，祝融氏只不过接受了祝融神血而已，眼前之人却当真是父神之子。
他可知自己是太古仙人转世，可知自己信奉的父神母神果真是他父母，可知云顶天宫上，尚有父神在记挂他。
其实巫罗并没有打听过欧阳少恭的言行，也并不知晓他善于琴技。
只是他无端认定，太子长琴的转世，不可能不会弹琴。
这首曲子巫罗之前并没有听过，不晓得是不是欧阳少恭自创，曲如其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巫罗想到早古到还刻录在龟甲之上的史书记载：太子长琴，温和沉静。如今得见，所言不虚。
默然聆听，巫罗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情绪近乎敬畏。
这是太古时代第一乐师所奏的音乐。
欧阳少恭觉得，巫罗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很奇怪。
两人原本便已经是倾盖如故的挚友，互相称呼亲密，巫罗对他却突然多添了三分关怀两分敬意，有时露出的眼神，竟会让他联想起元勿。
开炉炼丹，前后不过五日，若说有什么变故，便是那一次祭典。连主祭季丹都闭关去了，当不是欧阳少恭参加过的那种小集会，应当是比较正式的。这点确实有些奇怪，这几天并没有跟火神相关的特殊日子。
不过或许是祝融氏先辈贤人的诞辰或者忌日，所以欧阳少恭并没有起疑，更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在他以为，火神若会发现他，早就该发现了。
巫罗长年带着面具，不动声色，还以为欧阳少恭不曾察觉，却不知欧阳少恭看尽世间百态，对人情变化极为敏锐。
在欧阳少恭的困惑转化成怀疑之前，巫罗无意中给自己找了个十分恰当的理由。
那枚珍贵的丹药最终鉴定了药性，欧阳少恭将之命名为冰心渡厄丹，用以装存丹药、封锁药性的玉匣是巫罗所赠。
看着欧阳少恭手中丹药，巫罗突然道：“近百年来，女娲娘娘灵力消退，凶剑封印日益衰弱，十巫传人均深受其苦，你炼出这丹药，对封印凶剑大有助益，十巫部族都应当感激你。我族有一宝物，赠你炼丹之用。”
他说的宝物便是那一缕至纯之火。
祝融既然不欲与太子长琴相认，巫罗自然不会说这是火神赐下，随手便把这丹药拿来当借口。
此情此景，这借口寻得十分之妙，欧阳少恭丝毫没有起疑，虽然觉得至纯之火太过贵重，但以他的身份本领，还不至于受之有愧。
烛龙开创天地，划分阴阳清浊，因此烛龙之鳞可以容纳至纯之物，欧阳少恭以烛龙之鳞收取这一缕火焰，终于疏忽了一次，没注意到巫罗看到烛龙之鳞，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随后巫罗便问道：“你愿意在此地呆多久？”
他与欧阳少恭谈过自身琐事，知道欧阳少恭已娶妻，不会久居祝融之墟。
欧阳少恭回答：“桃花源收集天下文典，若是可以，我想留在这里抄录并非秘藏的文书。”
巫罗沉吟一下，心算族中藏书，连本地官府的郡志书库都算进去了，恐怕留不了欧阳少恭一年，便道：“你用煌灭煞气为引炼出冰心渡厄丹，可还需要寻找其它凶剑吗？”
欧阳少恭意外话题的转变，仍旧回答：“不必，但阿仪若有线索，不妨告知，凶剑与十巫相伴，我这些年四处寻找女娲眷族，若能直接找到十巫，自然最好。”
巫罗道：“我确实知道。”
阳剑与阴剑相对，封印每次衰减到最弱时都会遥相呼应，数千年来发生过几次，巫罗代代口耳相传，阴剑彗蚀约莫封印在岭北一带。
欧阳少恭喃喃道：“岭北？”
巫罗还道他不信，解释道：“祖上也曾疑惑，翻阅古籍后查出，古时岭北有火山，或许彗蚀被封印在雪山之下的地火中。”
欧阳少恭含笑颔首，表示明白。
巫罗又轻描淡写道：“至于藏书，我遣几人为你抄录，你明年此时来取便是了。”
欧阳少恭不客气地笑纳了好意。
定下行程，欧阳少恭却并未告之尹千觞，他知道尹千觞心怀天下，想要看尽美景、饮尽美酒，不愿拘着他，自己并没有那般孱弱。
何况他还有事想劳烦尹千觞。
探明药性后，欧阳少恭又炼了一炉冰心渡厄丹，按照新研制的药方第一次炼药必须小心谨慎，确认后就无妨了，这次一炉炼成了丹药十二枚。
欧阳少恭听巫罗说每月朔月女娲灵力会减弱，便猜到百里屠苏身附剑灵后煞气发作的时间，每月一颗，正好一年。
本来欧阳少恭仍旧想托旻天门护送，但想想天墉毕竟是修仙门派，旻天门只是俗世门派，便请尹千觞帮忙，将这一匣药送去天墉。
但凡欧阳少恭托付之事，尹千觞义不容辞。他见欧阳少恭此行目标了结，还道他会回中原，就算不回去，有巫罗照应，无需担心，于是隔天就往昆仑山脉而去。
欧阳少恭通行喜欢用凡世手段，尹千觞自己则懒得那么麻烦，运起腾翔之术，瞬息便赶到天墉城山脚下，长长的石阶亦用法术一掠而过，在中途停下，面对天墉的门坊和石碑。
守门弟子正在打瞌睡偷懒，眼前冷不丁出现个人，差点没吓一跳，随即赶紧跳起来整装轻咳，礼貌地询问来意。
尹千觞大大咧咧地说：“我受人所托来送药，要见紫胤真人。”
守门弟子愣了愣，答道：“紫胤真人常年闭关，不见外客。”
尹千觞一皱眉，苦恼片刻，想起欧阳少恭还说过另一个名字，改口道：“那我要见红玉。”
红玉是紫胤真人的剑侍，外人鲜有得知，尹千觞报得出红玉的名字，可见关系匪浅，尽管对尹千觞口中送药一事不明所以，这个守门弟子也不敢怠慢，连忙报信去了。
红玉听说有人来送药，茫然苦思，忽地想起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当日曾言，炼药若有所得，便送上天墉。红玉虽然深感欧阳少恭处事之玲珑周全，却并不真以为欧阳少恭能有所助益，带回来的心法给屠苏尝试，收效甚微，之后就更不抱希望。
如今过了一年多，会送药来的，怎么想也只有他了。
红玉镇守剑阁，受命看守焚寂，不能远离，便令弟子把尹千觞带到剑阁前，出来相见。
一照面，红玉便问：“叫你来送药的是欧阳少恭？”
尹千觞被她噎了一下，回答道：“我正要说！就是少恭。”把玉匣子往她手里一塞，“少恭说，这是一年份的药。”
欧阳少恭并非不愿意一次多炼些，实乃药材珍贵，或者稀少、或者采集不易、或者处理繁琐，这两炉已经把巫罗短时间内能搜集来的药材用得七七八八，巫罗毕竟掌管一大族，总不能一点储备都不留。
红玉再问，欧阳少恭如何炼出的药，为何不亲自来等等，尹千觞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
他面上粗豪，却不是真粗心，看得出红玉对欧阳少恭的态度并不亲切，至少对比欧阳少恭尽心炼药的态度不够友善，而且欧阳少恭为了见巫罗那么大费周折，可见巫罗一族排外，他借欧阳少恭的光进去了，难道能在外面随便乱说？
尹千觞不愿久留，送了药就要走，红玉没奈何，令弟子将他原路送出去，又让另一个弟子去唤陵越来。
站在藏剑阁前，红玉打开玉匣，见里面放了十三颗药丸，圆润晶莹，湛然生光，清香扑鼻，红玉只嗅了一口气，便觉得心神为之一清，顿时精神一震，觉得这次说不定有用。再细看，见玉匣盖内侧刻着五个小篆：冰心渡厄丹。
红玉合上玉匣，默念冰心渡厄这四个字，当真贴切。
她料到欧阳少恭既然能炼出抑制煞气的药，应当从什么地方对凶剑煞气有些了解，于是知道百里屠苏每个朔月都会煞气发作，十二颗药不奇怪，为什么一年份却是十三颗？
红玉突然脸上一红，想到或许欧阳少恭在乌蒙灵谷就看出她的堤防，多送一颗来试药之用。
不过欧阳少恭看气度风姿并非这等小气之人，可能只是以防不测，准备万全。
无论从哪点来看，都是她太小人之心。
红玉心里对欧阳少恭仍旧有犹疑，但不是恶意揣度，而且送葬乌蒙灵谷一事就能看出他做事尽善尽美，因此陵越来后，直接把药交给陵越，道：“这是主人的一位故人，特地炼制的抑制煞气的药，你拿去给屠苏吧，每月煞气发作之前服下。”
陵越身为这一代弟子的大师兄，即使年纪尚轻没开始打理事务，门派中的事情也都会让他知道，闻言惊喜又疑惑：“红玉姐，便是方才来访的那个男人？”
红玉摇摇头：“是比他更年轻的一位公子，方才那人是送药的，明年他若再来，你负责接待他。”
以欧阳少恭无微不至的秉性，既然炼出了药，自然不会只送一年，恐怕因为这冰心渡厄丹炼制不易或者保存不易，才分批送来。
陵越应下，迫不及待地揣着药去找屠苏。
看着陵越离开，红玉转念想到，这药显然贵重非常，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等主人出关，她得禀报主人，想办法补偿欧阳少恭，不能总让他独自负担。
那个守门弟子领着尹千觞离开剑阁，还没走出后山，突然拐了个弯，露出隐隐又厌恶又惧怕的神色，尹千觞好奇看去，却是孤零零一个握着木剑的孩子。
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守门弟子看到那孩子就要远远避开，尹千觞目力颇佳，看出那孩子脸上隐隐的迷茫与委屈，那男孩长相倒是清秀，眉间一点朱砂痣，颈上带着并非中原风格的银项圈。
尹千觞忽地眼皮一跳，看那项圈很是眼熟，似乎跟巫罗身上的银饰是一套。
他不知这是当真凑巧，还是欧阳少恭有深意，都不想理会、不想深究，转头走远。
过去已经与他没有关系。
守门弟子并未注意尹千觞的神色，尹千觞摸摸腰间酒壶，一边走一边低声念道：“洪波浩荡迷旧国，路远西归安可得。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长阶。
差不多便在尹千觞走下天墉的同时，欧阳少恭向巫罗辞行，独自北上。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笑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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