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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夜潜军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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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亭王非但没有因兑军的连番骚扰而加重伤势,反而在一夜之间解阳丘山重围、重夺隆阴、控制静州以北的地域。在千百年后人们仍旧对那天晚上所发生的津津乐道,只是人们口耳相传的往往是稗官野史的说的那些,什么天兵相助、老君显灵一类,对于历史上泉亭王到底是如何做到重新将兑军围困在静州城中,史家们百思不得其解,《巽史》上也只有一句:“是夜解阳丘,得隆阴,军静州。”
按照道理说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唐瑾应该紧接着准备进攻静州,但是他偏偏又突然没了动静。
巽国的大军在静州城外陈兵,除了每日操练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响动,也没有一点要攻打静州城的动向。包括工匠们做好的攻城器也只是在旁边当成饰品一样摆放着,只有攻城器不断增加的这一事实在说明,巽军尚有攻打静州的打算。
文珑看着由斥候传回来的消息,不由向巽国中军大帐的方向望了一眼。
——“泉亭伤重不起。”
算算时间,新语城的援军也快到了,如果真的是伤重不起,两方夹击,一定能灭掉巽国大军。
文珑自嘲的勾了下嘴角,他的脑子里除了得胜,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可是,就算是要剩什么,也必须排在国家兴亡之后。
然而就在七天后,新语城的援军到达之前,巽国的大军竟然自动撤军,这一撤就撤回了大明城。这样主动的撤军看起来太像是个圈套,但文珑隐隐觉得这并不是个圈套。
他将密信就火烧尽,举步往尉迟晓下榻出处去。
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即便在这战时也不例外。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会有一只草莺嘤嘤啭着它的喉咙。
文珑方步到中庭,就听屋内一声叱咤,“什么人!”
文珑飞身破门而入,就见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尉迟晓面前,后者以戒备的姿势退后半步。那黑衣人见到有人进来,二话没说直取文珑面门!
文珑又岂是他能敌得过的?不出十招,文珑已将黑衣人制住,扯下他的面罩,绑了他的双手缚在背后。那黑衣人眼见被擒,目露凶光瞪着文珑,双颚狠狠的一咬。就在这时,文珑捏住他的下颚,另一只手朝后背一拍,黑衣人吐出一颗药丸,正是刺客自杀所用的毒药。
尉迟晓问道:“你是何人?”
那黑衣人只管不说话,却面露祈求得望着尉迟晓。
文珑问道:“你可是泉亭王的人?”
黑衣人不语,一副“要杀便杀”的样子。
文珑又问:“可是泉亭王病重?”
尉迟晓见这情状,并非没想到这一层,只是不敢去想,而今被文珑说出来,在这入夏时节,她的身子也不由颤抖。
“是泉亭王病重,你们想带王妃回去?”文珑说,“既然已经被我看破,你也不必隐瞒。”
黑衣人只对尉迟晓说道:“求王妃回去吧!王爷病入膏肓,求王妃回去见王爷最后一面!”
尉迟晓徒然惊道:“病入膏肓?怎会?”
“原本是好了些,不知突围那晚如何受了凉,这已经烧了大半个月不退了!”
尉迟晓身子晃了晃,腿脚发软就要顿地。还好文珑眼明手快扶住,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尉迟晓眼睛发直,绝望得望着一片虚空。俄而,她缓缓闭目,再睁开眼睛时,方才轻声说道:“我不会回去的,这也不可能是他的意思。”
“小人不敢说谎!是世子派我来接王妃回去的!”
“谂儿么……他……”尉迟晓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把“谂儿可好”这句话问出口,只说:“玙霖,带下去处置吧,应该能问出巽军的消息。”
“今日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文珑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割断了临时找来绑缚刺客的绸缎,“你回去复命吧。”
那黑衣人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文珑,飞身扑向窗子不见了踪影。
“为何放他走?”尉迟晓说道,“他身上一旦负有机密该当如何?”
“他来执行的任务就是带你回去,如果是来窃取机密,拿了机密如何不速去?”文珑道,“放他出去正好可以看看,巽军的斥候是如何进出静州的。”
是夜文珑的人查探出巽军斥候出城的位置,隔三日,果有斥候落网。另一方面,泉亭王病重的消息确凿,文珑调兵遣将,准备攻打大明城,尉迟晓作为参军依旧随军而行。
大明城可容纳兵将十万人,巽国大军余部分别驻扎在隆阴,以及隆江江岸。若是直接进攻大明城,隆阴出兵前后夹击,兑军的处境将十分危险。文珑设计引出隆阴援军,在半路设伏一举歼灭。文珑又另派一支水军,走海路饶至隆江,预备从背后偷袭隆阴,与大明城的军部遥相呼应。
然而此时大明城依旧一片寂静,只有城防在日日加固,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声息。
结屯连营,包围大明,现在只等隆江那边突破江防的消息就要攻城。
是夜,万籁俱寂。天上几点星子点缀着夜空,月光如水般流泻。风,淡淡的吹来,带来一丝草木、泉水和血腥混杂的气味。
那一身月白的丝绸锦缎在夜幕中格外清晰,犹如月光凝成的仙子在这十里连营中遗世独立。尉迟晓望着大明城上的火把静静的出神。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终归是要反目成仇的;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样痛彻心扉的一天。可是真的摆到面前了,她却什么都说不出了。连日的消息传来,每一条都是好消息,每一条都令她欲哭无泪。他已然行将就木,这就是她所求的吗?在静州城墙上下令放箭的那一刻,她所求的不就是如此吗?只要他死了,歼灭巽国的大军,吞并巽国的本土,完成陛下金瓯无缺的愿望,这不就是她要做的全部吗?
尉迟晓一眨不眨的望着大明城的方向,黑夜掩盖了她所有的纠葛悲惋,远远看起如一个精致的人偶。
不知何处传来飘渺的笛音,随着夜风在那有着星辰与皎月的深空里徘徊,声音辽远轻细,和着云丝曼妙轻舞。清新的玄妙天籁如同一幅灵动的画卷,和雅清淡,恬静悠远。
“见尔樽前吹一曲,令人重忆许云封。”尉迟晓下意识的低喃,心中忽有一根弦被拨动,在丝丝欣喜滑过之后,她暗道一声“不好”。
却听身后有人说道:“子瑜已经能在城墙上吹笛了啊。”那轻轻的一声慨叹,倒是多有欣慰之情。
尉迟晓回过身,见文珑青色的深衣行于夜幕之中。她道:“这不是好事。”
“你心里难道不是欢喜的吗?”文珑轻柔的话语随着温暖的风飘来。
“我……”尉迟晓垂下眼帘,“我怎样想都无所谓吧?”
“是我不该问这话。”文珑歉然,他望向大明城头,“只是我猜他这笛子是吹给你听的。”
“给我?给我么……”说到第二句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了。
“大约是小世子做的事情被子瑜知道了。”文珑说。
兑国大军屯兵大明城下已有十数日,唐瑾今日才能吹笛想必是才好些就上了城楼吹风,可他伤在胸肺可以这样不管不顾的迎着夜风吹笛子吗?尉迟晓想到此处,只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去,可是……可是!她的手死紧得蜷在袖子里,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也一同捏碎!
笛声戛然而止,大明城城墙上的火把突然晃动起来,都朝着一处聚拢。
尉迟晓倒吸了一口冷气,踉跄着向前跑去。但只跑了两步,她就停下了。她能去哪里?早在她离开云燕的那一日,她就与他相隔天涯了。
“没事的。”文珑也知道不论是笛声的戛然而止,还是火把的突然聚拢,都在说明唐瑾可能出事了。但是此时他除了上前对尉迟晓说这样一句废话以外,他亦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他、他……”尉迟晓掩着嘴发出这两个无意义的音节,她看向文珑,又看向大明城上汇聚在一处的火把。火把在那里聚了约有半刻工夫,就朝着城墙下移动,渐渐消失,而后再也望不见了。
可是,尉迟晓仍旧呆立在那里,一动都不肯动。
文珑陪她站了有一盏茶的工夫,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辰君,回去了。”
“玙霖……”不安充斥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我知道,我陪你回去。”文珑柔声安抚着。
——————
文珑陪尉迟晓走回寝帐,帐篷里一片黑暗,他先一步进去点亮灯烛。就在文珑拿出打火石准备点火的时候,他忽然转身,一个人被他过肩摔到地上。黑暗中的触觉使文珑感知到偷袭他的人还是个孩子,他押住不明身份的刺客,对尉迟晓说道:“辰君,把灯台点起来。”
黄铜烛台上的三根蜡烛在下一刻被点燃,尉迟晓端着烛台凑过来,徒然一惊,“谂儿?”
“母妃!”唐谂在文珑手底下扭动着。
文珑放了手,笑问道:“你就是谂儿?”
“你是谁?”唐谂揉着手腕充满戒备的看着方才擒住他的人。
“我是文珑。”
“你就是随国公?”
“是我。”
唐谂对他上下打量,“我知道你是个英雄,我要把母妃带回去,你会拦我吗?”
文珑含笑,“会。”
唐谂突然拔出匕首,双眸狠戾不屈,“如果我一定要带回去不可呢?”
文珑负手微笑,“我不想伤你。”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尚未收拢,唐谂已经直击向文珑下盘!就在匕首距离文珑还有半寸的时候,突然就听“铛”的一声,文珑腰间的长剑不知何时出鞘,正与匕首交锋。
唐谂轻巧的向后一跃,再次扑来,转瞬间文珑已经与他过了十余招。唐谂由唐瑾亲自教习武艺多年,只交过一回手,他便自己不是随国公的对手。但是唐谂却不肯罢手,兼之心里又急,直憋得双眼通红!
文珑趁他再次发起攻击的间隙说道:“你要带辰君回去,不当先说是为何事吗?”
唐谂咬着牙,既痛心又着急。
尉迟晓唤住他,“谂儿,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父王不好了?”
听到“父王”两个字,少年的身子控制不住得颤抖起来。文珑趁此时机虚晃一招,手腕一翻,夺去了唐谂的匕首,顺势插回少年腰间的刀鞘。
“谂儿!”尉迟晓心焦催促。
唐谂觑了文珑一眼,“扑通”一声跪下,“母妃,求您回去吧!”
“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尉迟晓心焦火燎。
“父王一直高烧不退,上次知道我派人来找母妃生了大气,今天好容易能起床了一定要往城上吹笛,结果、结果……”唐谂快人快语,说到这儿也说不下去,“娘!求您回去吧!我知道您不能回去!就回去看父王一眼,我再把您悄悄的送回来!就一眼,好不好?父王这么多天昏睡的时候一直在喊母妃啊!”唐谂红着眼眶,“咚、咚、咚”就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来、起来!谂儿,我……”月白的衣摆散落垂地,尉迟晓扶着他不知能说什么。
文珑说道:“跟孩子回去吧。”
“玙霖……”
文珑道:“谂儿必定会再把你送回来的,你换件粗布衣裳,打扮成粗使丫头的模样。”
“我……可以吗?”尉迟晓不确定的殷殷问道。
唐谂拽着她的衣袖一个劲儿的点头。
文珑对她说道:“回去至多一个时辰,天亮之前一定要出城,我会带人在外面接你。”
尉迟晓如蒙大赦,很快换了衣服,拆了头发梳成丫鬟的双平髻,而后选了自己最锋利的一根簪子别在发髻间。她再拿起一件粗布的斗篷,盖了兜帽走出来。
文珑找了一身小兵的衣裳给唐谂换上,带着他们两个往辕门走去。由文珑在侧,尉迟晓和唐谂很顺利就出了军营。文珑让冰壶牵来一匹马,他帮尉迟晓上了马,唐谂随机翻身坐在母亲身后牵住缰绳。
文珑对唐谂说道:“替我向你父亲带一句话,就说文珑信守承诺。”
——————
去的路上,尉迟晓很想问问唐谂最近过得好不好,可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是她背弃了他们而去的,现在她又要怎么来问呢?
唐谂心急自然想不到她的这些心思,他带着尉迟晓来到他刚才偷跑出城的密道,而后七绕八绕进了大明城。大明城四处都有卫兵巡逻,唐谂不躲不闪,搂着尉迟晓招摇而过。
两处卫兵都看到世子搂着一个女人招摇过市,军中将士也都理解,常年出征在外,谁还不偷腥呢?更何况世子年纪还小,嘴馋起来偷鸡摸狗的也是当然。不过,也是因为世子年纪小,这种事情被撞上才更不好意思。
巡逻的卫兵们远远看见,很体谅的就绕了路。唐谂得以顺利的带着尉迟晓摸到了父王的下榻之处。
尉迟晓原本以为唐瑾会住在离国的皇宫旧址,此时离国的宫帐虽然已经拆了,但城内大户人家的宅邸总少不了。
可是,唐谂带她去的却是一间很小的院落,这样小的院子通常只有一间正房,一旁就是厨下和茅房。这样简陋的住处,唯一能看出来的好处就是距兑国大军扎营的南侧城门很近。可是,既然是围城,唐瑾完全没有必要把自己的下榻出设在南侧,还是在这样简陋的一间屋子里。
就在尉迟晓想着的时候,二人已经到了院门前。尉迟晓的心脏狂跳起来,却不是因为害怕被发现,而是因为他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了。
负责守门的亲卫见是唐谂带了一个姑娘来,没有多问,行礼就请世子进去。走上五步就到了房门口,甘松正端了药碗从里面出来。汤药苦涩的气息还残留在碗中,随着夜风扑进尉迟晓的鼻腔。
甘松见到唐谂打了招呼,“世子。这位是……?”
“我刚才在城里找的一个粗使丫头,父王身边也该有人照料。”唐谂面不红耳不赤的说。
甘松跟随唐瑾多年,对尉迟晓的样貌实在是熟之又熟。他偏过头看了看被兜帽盖住容颜的人,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说道:“正是如此,王爷刚刚吃了药,世子快进去吧。”
木门在唐谂手下“吱嘎”一声开了,他大步走进去,尉迟晓就像一个真正的丫鬟那样低头跟在后面。
屋内点了数盏烛台,把不大的空间照得很亮。屋里靠窗的一侧放了不同于民居的行军木榻,床榻旁的窗户临时用牛皮盖住,以防透风吹了屋里的人。
唐瑾就躺在榻上,阖着眼眸,身上盖着一床棉布被子。房内再无他人,尉迟晓抬起头,除掉兜帽。从她的角度看去,能清楚的看到那消瘦的脸颊,眉骨突出,原本就稍尖的下巴,此刻线条凌厉的仿佛刀刻出来的一般。
“父王。”唐谂极轻的唤了一声。
“嗯。”床上的人根本没有睡,闭目问道,“又去哪里闯祸了?”
“呃……没有闯祸。”唐谂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我带了一个人回来。”
“谁?”唐瑾那双眼角上挑的凤眸缓缓睁开,在看清唐谂身边的人的瞬间深吸的一口气呛进肺里,引起一阵咳嗽。
唐谂两步跨过去,动作娴熟的给父亲顺气,待唐瑾喘匀之后,他就倒了一杯热水扶着父亲喝下。尉迟晓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唐谂在自己膝下养了这么多年,也是千尊万贵的少爷,这才多长时间便这样会照顾人了,不知是吃了多少苦头。
此时只听唐瑾的一声斥责,“胡闹!”
唐瑾即便严厉也极少大声申斥过儿子,唐谂一时反应不过来,张口就想说“我没有”。可看着父王的脸色,他又把话吞了进去。他窥着父亲的神色,想了想说道:“刚才我看见随国公了,他送我出辕门时,还让我带一句话给父亲,说是他信守了承诺。”
唐瑾听完就明白了,文珑这是在说他信守承诺照顾好了尉迟晓,莫要到了他手中再受到无妄之灾。唐瑾对唐谂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唐谂抱拳一里,说道:“儿子就在外面候着。”
唐谂将房间留给父王和母妃,自己移步到门外放哨去了。
梦里的人近在咫尺,唐瑾望着她,望着她,想要起身去握住她的手,身子却由于连日的高热而不受控制。他只能说一句,“卿卿,过来吧。”
尉迟晓像是不能确定眼前的人的存在,轻轻的挪步,轻轻的叫了一声,“子瑜。”她扶着唐瑾的手臂,隔着衣襟仍能感觉到他的灼热。她不敢像过去一样将身体的重量依靠在他身上,生怕稍一用力,他就会轰然倒下。
时光放缓了脚步。
房内二人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却都不知该从哪里开口。纵然希望时间就能在这一刻停止,唐瑾还是想着她不可久留,开口说道:“你这傻子,跟着谂儿一起混闹,我送你出城,快些回去吧。”他说罢就要起身。
“别!”尉迟晓忙按住他,“谂儿会送我出去,你别起来。”她亦知道时间不多,捡紧要的问道:“你的伤怎么样?”话问出口,她又惊觉,那一箭就是她下令射的,她哪有资格问。
唐瑾单手抬起脑袋撇到一边的妻子的下颚,望着她的眼睛说道:“不要自责,那天我明知道你在城上,也下令攻城了。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我也没有怎样,已经不疼了,只是受了风寒一直没有好。”
“真的吗?你别骗我。”她的双眸因泪珠的润泽在烛光下闪着点点水光。
“我不骗你,真的没事。你呢?好不好?我听说你病了一场?”
“已经好了,不然怎么跟谂儿出来。”
“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尉迟晓点了点头,含在眼里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时间有限,她顾不上擦,问道:“你恨我吗?”
尚自虚弱中的笑容是别有情致得温软,“傻话,我怎么会恨你?早就说过了,不是吗?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快回去吧。”
尉迟晓握着他的手,命令自己松开却又握紧,不论内心怎样挣扎都做不到松手放开。
唐瑾嘴上催着让她走,心里的不舍之情又哪里会比她少半分?她纤细的手指就在自己手中,唐瑾轻柔的摩挲着,手背、指节、百合形的指甲,一切都那么熟悉。他到底渐渐松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吧。”可是,手掌一贴到后背上,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放手,就在勉力克制将她搂进怀里的冲动时,尉迟晓已经扑进来抱住了他。
尉迟晓的泪水渗透了他的衣衫,温暖的泪滴粘在他的身上,更粘在他心里。唐瑾知道必须让她走,就算再不舍也不行,多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唐瑾低下头忽然见她发髻上那支和双平髻毫不相称的银簪,心底在瞬间了然,她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若是被人发现就打算把簪子插进喉咙吗?他的心被狠狠得刺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使肌肉无法控制得抽搐了一瞬。
唐瑾尽力自然的双手捧起她的头,吻了吻她的前额,“卿卿,听话,回去吧。”
“子瑜、子瑜……!”尉迟晓抽咽着,悲痛之间除了他的名字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她的双肩一颤一颤,如兰的呼吸透过湿了的衣衫吐在他的胸腹间。
唐瑾几乎就想将她揉进怀里,到底是使劲咬了咬牙,狠心推开她,“卿卿,你要听话。”他拿起枕边的帕子想给她擦擦眼泪,拿到手里才意识到帕子上犹自沾着他刚才咳出的血渍。幸而尉迟晓哭得双眼朦胧不曾看见,唐瑾把帕子往枕下塞了,就着袖子给她擦了擦,提高声音朝外面说道:“谂儿在外面吗?”
唐谂闻声进来,唐瑾将尉迟晓身上的斗篷紧了紧,又给她扣上兜帽,而后对儿子说道:“好好送回去。”
“是。”
唐谂扶着尉迟晓的手臂出去了。
方才被哭湿的衣衫现在湿凉得粘在身上,唐瑾却仍旧没有动。那份另他朝思暮想的触觉依旧充实着他每一寸的感官,就好像他只要这样坐着,她就还在自己怀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