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妖记 上部》鬼与你

14、百鬼夜行

　　此夜月圆，圆月悬挂上空散发着淡淡的蓝光，铺洒林间小径。朱雀默默跟在青灯身后，他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很长，朱雀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影子紧跟其后。
　　有些事情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来，特别是在单独和青灯跋涉前行的途中，朱雀总能回忆到以前的事情，就像那场梦境般的初次相遇。
　　朱雀低头专注青灯的影子，视线落在他的发尾边缘：“……青灯，你喜欢人类吗？”
　　青灯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光影透过树木斑驳明暗地落在他的头发上。
　　“青灯，你喜欢人类吗？”朱雀又问了第二遍，这次眼睫微落，遮下了眼底一丝迷惘，嘴角微抿，她确定自己还是无法直接说出那个名字替代人类这个字眼。
　　青灯的身影逆着月光，身后覆盖着厚厚的暗色。
　　朱雀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眼底迷惘一敛：“青灯，我觉得妖是有梦的，从心里装了一个人之后。”
　　影子停下，朱雀也停下了，她抬头便看见青灯投过来的视线，眼角染着一抹银色的月光，眼底一丝柔和，朱雀怔住，青灯说：“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人类了，朱雀。”
　　这时从远处飘来了断断续续的轻轻的鼓声，青灯转过头，视线落在远处幽暗的林间一排长长的夜灯浮动，朱雀从后面走出来，那种手提的纸灯笼泛着红色的光，从山前延伸到树林深处，途中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影子，几乎映亮了整片半山腰。轻轻地击鼓声隐秘而安静地回荡在整片山林，林间顿时鬼影绰绰。
　　青灯沉吟道：“我们走到鬼界了。”

　　漆黑的夜色笼罩在蜿蜒的林中小径，月光混着轻飘飘模糊的影子，夜光延伸到了山路尽头，黑影持着灯，不交头接耳地，静静地环山而过。
　　其中有侏儒般的身材，全身上下缠着白色的裹带，从头到脚，只露出鼻子和一只圆鼓的像鱼的眼睛，精诈又恶毒的眼睛；也有面目狰狞身材魁梧如树般，怒目如兽的凶鬼，它们背弯如山峰，平仰着乌黑怪异的脸，姿态似熊；还有浑身肌肤火红炽烈，胸前手臂脸上画着诡异地看过去令人匪夷所思地符咒，它们都半裸着上身，赤眸如火，全身透着股紧迫的压力感；其中还有通体白色的木偶小鬼，它们身影灵活地穿插其中，透明的脸上浮着白光，脸上挂着邪魅无忌的笑容，尖细的笑声从他们的嘴巴里溢出，听着令人心神不宁……
　　它们统称为鬼。

　　青灯安静地看着不远处形象诡异怪魅的身影，银亮的圆月悬挂在远处山峰一角，青灯嘴角忽然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深意地笑：“朱雀，我问你，你同它们讲话，它们会听懂吗？”
　　朱雀想了想，随后摇摇头说：“不会。”
　　“所以说它们低靡无知。”青灯淡笑，接着问，“朱雀，人是痴，鬼是魅，那妖是什么？”
　　朱雀抬手挠挠发，眉毛一皱：“你绕来绕去咬文嚼字的，太复杂了，我想不出。”
　　这时青灯敛起了笑意，他侧头看着朱雀，俊美的脸一边覆上月光，一边染上夜色，顿时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笑意未散的嘴角这时一张一合，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妖是杀。”
　　朱雀眼睫一颤，灵魂微震。

　　“啊……”这时身后岩石后忽然一抹黑影弹跳了出来，一声低喊，声音仓促而带着莫名的警觉性。
　　朱雀匆忙移开视线，转头就看见岩石后的黑影滚了出来，月光洒在黑影身上，一张稚嫩年轻的脸撞进视线，这孩子像个学生，留着学生特有的短而干净的黑色短发，五官脏兮兮的，身上的白色衬衫卷起了大半个袖子，以至于露出的手臂纤细而无力。他小心地趴在起伏的草地上，沾满泥土的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着眼睛警惕着周身的动静，样子极其狼狈。
　　朱雀又走近看看：“你在这做什么？”
　　男孩微微偏头，便看到一旁的青灯，眼神一慌：“……我……我在这等人……”说着低着头，他惊惶地扫了眼岩石下，“……有……有蛇……”

　　这时青灯默默走开：“我们走吧，朱雀。”
　　朱雀拍拍男孩的肩膀：“快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说完紧跟在青灯身后，两人的身影渐渐融进了远处模糊的红光之间，男孩远远望着，一时忘记了躲藏也没有起身离开。
　　鼓乐从夜灯尽头传来，灰暗浮云掠过圆月，这时男孩身后走来一个人：“啧，我不是说让你躲好么？小鬼。”
　　男孩回头便看见那一头杂乱的发下那张似笑非笑轻佻的表情，眉毛一拧：“你太慢了，师父。”
　　闻言，那男子嘿的笑了一声，他拍拍男孩的脑袋：“小鬼，别乱喊。”
　　男孩挥开他的手：“为什么啊？”
　　“啧，你是鬼，我是抓鬼的，还问为什么？”

　　青灯与朱雀跟着鬼群走出了树林，再跟着穿过小径，然后越过河流，越往前走视线越暗，不知不觉前途弥散着浓浓的白雾，如若不是这一路的灯光，他们也不会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墓地。隐约可以看见高低起伏的坟头与黑乎乎的正正方方的木牌，其中还有不少白色魂魄从坟地里爬出来，他们被红灯吸引着，跟着走了一段路程，然后又忽然消失了。

　　这时密云遮过了银月，淡淡的微弱的光透过云层，白雾浓重。青灯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沉稳：“朱雀，你只有五百年的妖道，再往前走，我便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青灯总能非常简单明了的道出事情的利害性然后让你自己决定如何。
　　朱雀闻言，下意识顿下了脚步，她现在已经无法分清他们是走到了哪个地界，鬼群渐渐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仿佛走进了巨大的黑洞，走进一个消失一个，朱雀顿时感觉心里没底：“前面是什么地方？”
　　青灯止步，他的神色轻然而淡淡：“是千间界。”

　　这时耳边传来令人心神不定的击木之乐，其中混杂着琴弦之音。
　　千间界，据说是最靠近人间界限的鬼域。
　　人们一般只知道地府，却往往不知道鬼域。相对而言，地府更像是裁治穷凶恶极顽灵不化的恶鬼的地方，就像人间的监狱。而鬼域才是鬼族真正存在居住的地方，鬼域向来隐秘，它可以在时间空间上变换而不规则调换地理方位。
　　在所有灵界中所知道的，有渡界，有回零界，还有千间界，这三界当属有名。
　　千间界在近百年间由新任的界主扶植起来，恰巧这个新任界主与青灯有些前尘纠葛，他是千间鬼。

　　在黑暗中，朱雀循着灯路，隐约看见一扇朱红的镶着铜边的大门，它全然敞开着，敞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里面灯红乐韵。
　　前面进去的独角鬼，脸色苍白，淡眉细眸，细巧的像女人的唇瓣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它的额前突立细而尖白的尖角，独角鬼奸诈而凶狠，它们很是喜欢小孩，但从不以人类为食；后面跟着身材矮而瘦小的地精，它生的大头小手，相貌酷似孩童；再往后便是一个女人，看似肚子里怀有婴儿的正常妇女，其肚却大的令人吃惊，感觉肚子笨重的似要垂落下来，其貌苍白，眼睛无神，脸颊臃肿，神色阴郁而怨恨。

　　朱雀犹豫了下，青灯继续往前走，他抬头望了眼门上的千间界三字，嘴角扯出一丝不明意味的弧度：“说到底，我另一半灵魂还是拜他所赐，千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