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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春喧桃李原本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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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香阁的小楼里,婠娘抓着贺妈妈说了她的所见所闻,“贺妈妈,现在该怎么办呢?母亲,母亲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儿了,为什么还相信父亲呢?”
贺妈妈心中大惊,她看了一眼帘幕外头,见秦罗正守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反握着婠娘的手低声嘱咐道:“娘子须记住,今天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过。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太夫人和二郎君心狠手辣,若是知道小娘子是知情人,说不定会怎么对付小娘子呢。
“但是妈妈,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算计吗?不管如何,那都是婠娘的母亲啊,至少要保住她一条性命的。”婠娘也想松开手不去理会,但是眼睁睁看着沈婠儿的母亲被人算计害死,她如何能做得置身事外?
“这……”贺妈妈也很为难,犹豫了片刻她才道:“娘子,你莫要怪妈妈我说话直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夫人那边是不会允许二夫人有什么变故的,如今二夫人能够依靠的东西太少了,钱家靠不上,三公子和娘子您虽然是二夫人亲生的,但是都太小了,根本就说不上话。为今之计,夫人若是以退让以去庵堂养病为由,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就是怕二夫人不愿意。”
“妈妈和肖妈妈说说呀,让肖妈妈劝劝母亲呢?”婠娘继续道。
贺妈妈心中转过各种心思,点头道:“就依娘子的话,我这就去找肖妈妈说说,现在只期望二夫人看在三公子和娘子您的份上,暂时退让一步了。”
婠娘看着贺妈妈出门,身子才软到在靠榻之上,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期望钱夫人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婠娘不知贺妈妈是如何和肖妈妈说的,总之半个月之后,沈府二夫人钱氏染上时疫避去了建康城外西南三十外的一处庵堂,又一个月过去后,钱夫人病重沉疴的消息传进了府邸,时刻都有病逝的可能。又过了两月有余,钱夫人病逝的消息传来,因为是“时疫”,故而丧事草草就完了,就是三公子沈沣和婠娘兄妹,也没有见到钱夫人最后的一面。
看着沈门钱氏的灵位进了沈家的祠堂,一身缟素麻衣的婠娘再一次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不知道钱夫人是真的死了还是并没有死,但是在沈府里,钱夫人是再也回不来了,却是事实。她看了一眼身前站在的瘦了好多的沈沣,总有一日这些事情该告知给他知道的。她又看了一眼站在众人之前,死了老婆悲痛欲绝的沈举,只觉得心中呕得不行,真是个伪君子!
日月轮换,转眼就是一年,沈沣和婠娘还没有出孝外,沈家内外一早就忘记了钱夫人这个人,上下一心准备迎接新夫人进门。
沈府后花园的回廊里,婠娘看着婢女婆子们来来往往的忙活,神色静谧。倒是秦罗,带着不满地道:“二夫人才走了一年罢了,这些人也太忘旧了些。”
“秦罗,你就少给娘子惹些麻烦吧。太夫人本就不重视我们娘子,新夫人进门后是个什么态度,还真是难说呢。”齐芬心中虽然也不舒服,但是却比秦罗更谨慎些。
“五娘子,太夫人说了,您还是孝期,这几年就不要去清风院那边了,免得冲撞了新人。”说话的乃是紫苏,十五岁大,是钱夫人走后太夫人给婠娘身边伺候的。她一贯也很小心,进回廊前也脚步声极重,免得惹了婠娘的冷脸。
“知道了。”婠娘淡淡地应了,心中却冷笑,太夫人是怕自己出场,让张夫人心中不好受吧?却不知道沈家人知道始兴王终究会一败涂地时是个什么嘴脸?可惜了,现在离始兴王身死还有十年。
婠娘又看了一会儿,便带着一干婢女们准备回藕花阁去,却被妍娘堵着个正着。她一见婠娘,却勾起嘴角带着恶意道:“四妹,啊不对,容娘随着二叔母来咱们家后,她就是咱们家的四娘了,婠娘你就是五娘了。”她又看了一眼藕花阁的方向,丝毫不掩饰羡慕嫉妒:“藕花阁这么大的地儿只住五娘你一人,你就不寂寞吗?听我阿娘说,过几日让四娘和你一起住呢。”
婠娘心中恼怒,对着妍娘也不掩饰怒气,冷着小脸道:“不如二姐你也住进来?不过你和大姐从来是在一块的,你住进来了大姐也要住进来,藕花阁再大也住不了四个人和一干婢女婆子呢。”说完就甩着袖子皱着鼻子走了。留下一脸愤恨的妍娘。
婠娘心中各种不舒服,自己竟然成了沈五娘,还要和容娘住在一个院子里?娴淑退让她可做不出来,而且太夫人碍于自己和桂阳王的婚约,暂时也该不会这样做的,只是袁夫人那边说出这样的话,容娘住进藕花阁也是迟早的事儿了。
只是变故起于宫廷,婠娘并不知道皇宫中后妃的争斗以及朝堂的博弈竟然牵连到她这个小小的娘子身上,她同桂阳王陈伯谋的婚事虽然是太后在世之时所说的,但是当今皇帝毕竟不是太后的亲子,作为侄儿,太后活着的时候皇帝敬一分已经是难得了,如今人走凉茶,皇帝也有自己的想法,很快,一道明旨发到了沈家,沈家四娘子赐婚于新封的江阴王萧彝。沈府人心中自然不是滋味,但是没人敢表现出来,毕竟皇帝发出这样的旨意,也是为了安抚钱氏和萧氏两族。
“陈顼真是打得好算盘,牺牲我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孩子,就可以安抚萧、钱两族,还能够将桂阳王的婚事另做计较。”婠娘头也不抬,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册,嘴中却说着嘲讽的话。
“娘子慎言,那毕竟是陛下。”劝诫的的妈妈三十来岁年纪,正是当日章太后宫中得尚衣女官,谁也没有想到太后走后,尚衣出宫后会进来沈府的婠娘身边伺候。
“天下可不止一位陛下呢。咱们的这位陛下不过是齐国的那位陛下强上三分罢了,所以也只敢打齐国的主意而已。”婠娘在章妈妈面前半点不掩饰对皇族的嘲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妈妈你也不要害怕,萧彝年长我二十岁,我们的婚事你以为做得准吗?说不定还不待我及笄,萧彝就和先头那位江阴王萧季卿一样被问罪了呢。”
“娘子,虽是这样,但这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娘子您现在该想想如何应对太夫人那边了。”章妈妈虽然在劝诫,但是面上并无太多的忧心,只是略带无奈地看着才八岁的婠娘。她是章太后的远房族人,当年若是太后的亲子继位,不要说太后了,就是自己也不会落得今天的结局。所以她和太后一样深恨文帝陈茜,至于现在的皇帝陈顼,也没有什么好感。
“我知道,不过太夫人那边现在可顾不上我。而我也懒得做柔顺的娘子。”婠娘嘴角微微一弯,神色半点也不像八岁大的孩子,“我一会儿就去望熏堂,说是母亲孝期未满,心中郁结,难以叫旁人做母亲。正好去城外庵堂给小住给母亲祈福。也给太夫人一个机会不是让她正好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让容娘住进来。”
章妈妈微微沉吟,片刻才想通,心中着实惊叹婠娘小小年纪就如此深的心机,“娘子说得在理,我这就去望熏堂走一遭。”
太夫人知道章妈妈是太后身边的人,也不过是比其他普通婆子稍微和蔼些而已,只是这样她便觉得自己算是极为仁义了。一听章妈妈说婠娘想去庵堂给钱夫人祈福,本就极淡的笑容变得半点也不剩下了:“也好,家中办喜事,阿沣和婠娘还守着孝,他们兄妹出席也不是不出席也不是。就让他们兄妹一起去城西的清凉寺去小住一段时日吧。让伺候他们兄妹的人都尽心些,不可短了什么东西。”
章妈妈心中暗骂了一声黑心肝的老妖婆,面上却是恭敬地行礼退了出去。先去了三公子沈沣的院子给了信,自然没有漏过沈沣听说要出府后顿变的神色,她心中一惊,这个小公子莫不是随了沈举着狼心狗肺的父亲吧?!不过她虽然心存怀疑了,在婠娘面前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太夫人那边的话。
“清凉寺么?也好。”婠娘摸了摸下自己的头发,看着铜镜中的小娘子的容貌,眼中阴郁难消,上官婠儿其实已经十九岁了,却被拘束在这八岁女童的身体中,那些飞扬肆意与爱恨分明全都只能在深夜的梦中了。
大房聚涛院里,大夫人袁氏已经得了消息二房两个孩子要出府去了,她看来了一眼露出得意之色的二女儿摇了摇头,轻声斥责道:“妍娘,学学妙娘。你以为婠娘他们兄妹出府小住,你就得意了吗?那个容娘可是要进咱们府了,之前她是客人,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妹妹了,她还不像婠娘媖娘那样好欺负的,你们姐妹尤其是妍娘你,一定不可和容娘起冲突了,多让着点她,记住了吗?”
“阿娘,凭什么呀?她又不是沈家的女儿,就算她改做姓沈,那也是蔡家女儿呢。”妍娘不高兴地反驳道。
“妍娘,你这是不是阿娘的话吗?”袁夫人板起脸来冷声道,她想到将进门的张氏,心中各种不舒服,始兴王妃的长姐姐,只看现在太夫人的派头就压自己好大一头,比当初的钱氏还甚。这个时候她甚至后悔起来,当初就怎么鬼迷心窍地觉得太夫人他们除了钱夫人是个好主意呢?
“好了,你们需要记住,容娘是你们的妹妹,她还是始兴王妃的侄女儿,始兴王妃是什么人?可是建康城里比太子妃还要尊贵的人!”袁氏告诫了两个女儿一番,才让仆妇们领着她们出去了,她才看向自己的独子沈沧,眼中闪过晦暗难明德的光芒:“阿沧,你记着你是沈家的嫡子长孙,谁也越不过你去的。”张氏出身再高,进门再风光,若是生不出儿子还不是白搭?至于沈沣,一个没娘的孩子,出个事或者养歪了还不容易?
沈沧嗯了一声,神色颇为不耐:“母亲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儿子就告退了。”若非母亲当年只顾肚子的孩子,自己也许就不会跌出马车,腿也不会瘸了。
袁夫人看儿子一日比一日疏远,心中又悲又气,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看儿子离开。
“妈妈,我一定不放过她!她以为这些年偏心大房,我就会不再怪她了吗?”袁夫人苍白的嘴唇被咬出了一道血痕,恨声说道。
孔妈妈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夫人至今还恨着太夫人,忙看了一眼帘幕,小心地劝慰起来,心中却很不以为然,大公子已经瘸腿了,现在可不是和太夫人翻脸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