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建康风起西望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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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暮春时节，但建康城也是乍暖还寒，婠娘坐在马车上听着车外的人声，心里也难得起了一份波动。来这南陈近两年，出沈府的机会屈指可数，尤其是在钱夫人去了之后，她更是一年没有外出过了。只是想到张夫人将进门，她的心中就少了两分兴致。
婠娘看着身上素色的薄裙袄，浅灰色的斗篷，眼神暗了暗，袁夫人掌家之后，她这个嫡出的四娘子的待遇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幸好沈家还讲些颜面，并不敢将克扣放在明面上。只是自己身边的人却不大好过了，她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秦罗和齐芬，虽然自己的贴身婢女，但是比起妙娘妍娘几个身边伺候的人，穿戴都寒酸得多。
章妈妈坐在车门幕处，贺妈妈领了几个粗壮的婆子另坐一车，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后头还跟着一小队家丁，放下帘幕低声道：“四娘子，您该和三公子坐一车才是，毕竟是亲兄妹呢，难得的亲近机会呢。”
婠娘想起沈沣的做派，摇了摇头，嘴角带有一丝犹豫：“兄长他到底怎么想的，不急于一时的。”婠娘只觉得沈沣这个半大的兄长很阴沉，他心中到底想些什么，两辈子加起来她虽然活了近二十岁，却半点也看不透。
看来是从前上官府的日子太过平和了，一家人没有什么争斗。如今沈府里头，一言一行稍不注意，便被人抓住了错处，真是半点大意也不得。
建康城的春日比起长安或者东都洛阳来，虽然同样的商铺茶楼酒肆遍及，但是却另有一番韵味，柳丝飞舞中，更有高冠广袖傅粉的少年郎君走过，更有吴侬软语丝竹之声不时飘过。让她心中升起一股失落之情来，这里是建康城，而不是长安！
“妈妈，你可去过北国的长安？”婠娘终是忍不住幽幽地问出了口。
章妈妈没想到小主人竟会问起长安来，她笑道：“但是我确实生在吴郡长在吴郡，扬州已经是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了，长安呐也只是听说过而已，那是前朝的国都，现在是北方周国的都城，我大概一辈子都去不了那里呢。”
“娘子，长安难道比建康城还大还热闹吗？婢子还以为建康城市天下最繁华最大的城池呢。”齐芬好奇地说。
“建康城是很大很繁华，但是长安却是另一番气度。”婠娘笑着摇了摇头，“我前些时日读到一篇诗词，你们听听，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五纬连影集星躔，八水分流横地轴。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桂殿嶔岑对玉楼，椒房窈窕连金屋。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复道斜通鳷鹊观，交衢直指凤凰台……”
骆宾王，也曾经屡次出入过上官府过，婠娘不知道这位大才子是否也和自己爷爷上官仪一样，被皇城的那对夫妻舍弃，他的诗词里，包括这首《帝京篇》，婠娘都记得极牢的。
章妈妈、秦罗及齐芬都是略微识字的人，她们虽然会作诗作赋，但是听完这首诗后，也对遥远的长安生出了一丝向往来。而婠娘眼神迷蒙，就算现在的长安并非百年后的长安，她也一定要去的。她想到钱夫人出事前的叮嘱，等沈家的事了结，等自己再长大一点，等自己能够多学一点本领，一定要北上长安……
马车一路向西行，绕出了内城之时，却被拦住了，婠娘掀开帘幕发觉前面停着一溜的车轿，听着议论声不绝，她猜想前面沈沣已经让人去打听了，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一老婆子在马车外说了原由，竟然是谢氏族人北归。
婠娘心中一动，哪怕王谢两族两百年来在江东何等显赫，但是在侯景之乱后，王谢早已经没有从前的声势了，如今谢氏族人北归，应该是那位给北周赵王做过先生的谢贞了。怎么会有这样大声势呢？
“因为来迎谢家郎君的除了谢氏族人外，尚有王氏、肖氏、褚氏等高门之人，还有黄门侍郎大人也代表朝廷相迎呢，故而城门处才进出缓缓的。”那婆子适时解答道。
“娘子不知，周帝的皇后可是姓谢。”章妈妈看出婠娘的不解，低声道。
婠娘心中一跳，此时的周帝该是武帝宇文邕才是，他的皇后怎么会姓谢？她记得史书上明白记着阿史那氏才对。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还是说北方有人和自己一样，自后世而来？不，就算那人同自己一样来自后世，那么就该知道周帝宇文邕年不假年，没多少年好活了，那就不会去沾上宇文氏的边，该去和杨家或者李家牵扯上才对……
还不待她细想明白，却听见后面一片车马人声噪杂，还有人的惊骂声，不一会儿，就是沈家的车队也是一阵惊恐声，婠娘只觉得车子冲向前面后又猛然一停，她和车中人差点滚出了车中。惊马嘶鸣中，婠娘被章妈妈给抱住了，秦罗的额头撞到了车廊，齐芬顾不得自己半边身子在车厢外，就已经朝外头疾声喊道，“快来人，莫让四娘子伤着了！”
只是外头依旧乱糟糟的马鸣声，待婠娘几个都站起身下了车，沈沣才一身狼狈地过来了，他看了一眼婠娘，见她无事才道：“妹妹无事便好。方才是始兴王殿下出城。”
婠娘静默，抬眼往城门口看去，依旧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情景，只是却无人敢出声抱怨，无论是否带伤均是惶恐地避开了。前面始兴王的亲卫侍从皆是披甲执兵具，还没有走远。这样大的动静，估计明日里全建康城就都知道了。
等城门前的秩序井然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婠娘上马车前偏头看了一眼，远远看见了被众人簇拥着骑马缓缓入城的谢氏人，虽则离得极远，她依旧看出了那个不同于其他人的男子，只让人想到“芝兰玉树”这个词。
“真不愧是陈郡谢家郎。”婠娘心中默道，她上了马车后，并不知道前头一辆马车里，一个十五六岁的衣着华丽的小娘子眼神莫测地看着沈家的马车走远。
“郡主，已经打听清楚了，确实是沈家的小公子和小娘子。”一婆子掀开帘幕上了马车，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吩咐下去，咱们跟着沈家的马车，我要去认识一下彝哥哥的未婚妻子呢。”小娘子脸上的笑意未及眼底，慢慢悠悠地说。
“郡主，这，咱们不去建安公主府上吗？”妈妈有些犹豫，建安公主乃是当今皇帝的侄女，文帝陈茜的女儿，在宫廷之中颇有地位。
“妈妈，建安公主不会和我一个小娘子计较的。”萧玲珑淡淡地说着，她心中明白建安公主是半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因为自己不过是前朝的郡主罢了。哪怕如今的兰陵萧氏在士族中享有不错的名头。
马车在碎石山道上发出声声的回响，让沉闷的林家更添了一份活力。待沈家的马车停在了清凉寺门边，前面的沈沣已经先行下车，寺中的大和尚亲自在门边相迎，寒暄了几句，便有小沙弥引了婠娘所坐的马车直入了寺庙后院的一处宽敞的供香客女眷休息小住的厢房里。
“三公子去前殿了，他让奴婢带话给四娘子，让你先好生歇息，将此地当在家中一样，无需拘束。”沈沣身边的贴身婢女秋蝉笑盈盈地来禀道。
婠娘不置可否地点头，打量着她即将“小住”的房院，树木苍郁，回廊曲折，景致倒也过得去的。
贺妈妈从前跟着钱夫人过来过此寺数次，也是歇在这处房院里，倒也不陌生。她带着感叹对婠娘道，“当日我随着二夫人来这里也是歇在此处的，如今夫人不在了，倒是陪着娘子来的。娘子放心，咱们家布施给了寺庙不少的香油钱，这客院子也只建康城的大家女眷，现在不是佛诞日，料想没有他人来住的，只咱们家的人在，娘子放心住下就是了。”
婠娘左右瞧了下，笑着点头同意了。不管如何在寺庙里比在沈家更多几分私心所欲的。
只是片刻后，却有小沙弥领着一婆子进来通禀道，“另有贵客入住，劳烦沈家小娘子多多担待。主持方丈将亲领贵客到此。”
婠娘心中纳闷，让主持方丈亲迎的贵客，看来身份不简单了。她还没有开口问，便见一位白眉慈目的老僧客气地领着一群女眷行了过来，当中的少女眉目如画，便是婠娘也看得呆愣了片刻。
却是那位少女先开口道：“可是沈家的小娘子？”说笑间更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婠娘一番，半晌后连连点头说道，“小娘子有礼了，我是南康王郡主萧氏玲珑，我倒是比我七哥先晓得小娘子的真容呢。”
婠娘这才明白这个女子乃是前梁的宗室郡主，也就是现在的便宜未婚夫的堂妹了。忙蹲身行礼道：“婠娘拜见郡主。”
“哎呀，快别多礼了，以后大家可是一家人的。”萧玲珑笑着抓住婠娘的手，拦住她行礼道。
只是婠娘在萧玲珑挽住自己的瞬间，心中一阵冷凛，背上沁出几颗冷汗珠子，她心中顿时警醒不已，这位萧家郡主是来者不善了？可真是会装啊！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建康风起西望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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