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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言切]愿者上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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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港
在切嗣来到码头之前,他并不是很明白為何士郎对於他要去钓鱼这个决定露出了难以言表的神情。
一切的起因都是那则偶然看到新闻报导。
「金秋十月的此刻,正是钓鱼的好时机!在冬木码头,目前正有许多新来的钓鱼者加入了老钓客的行列之中。让我们来看看他们今天的收获吧!……」
──大概就是看到了这儿。
切嗣充满怀念地对士郎说:「其实原来我也是很擅长钓鱼的。」
「钓鱼?」
「啊,没有和你讲过吧。小时候我曾经住在一个海岛上,只要有空的时候就会去钓鱼。那裡钓鱼很容易,我找到的那个地方呀,几乎不用饵鱼就会自动跑上来,还有螃蟹可以抓……」
似乎是因為年纪真的老了,所以一说起这些事情来也就有滔滔不绝的架势:椰子树以及鸡蛋花,整日拍打著沙滩的蔚蓝海浪,屋门前那些种在罐头裡的白色花朵,或者是在几近无人的道路上坐在没有车棚的吉普车上飞驰、蜻蜓就这样撞死在挡风玻璃之上……在说起这些之前,切嗣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还记得这些。而最后复述出口的那些事情,到底有几分是确如往昔的,又有几分是想像所臆造而成的?
士郎倒是听得很认真──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自己的父亲还曾经居住在热带。
最后他问:「那最后,你们是离开了吗?」
切嗣坐在原地,将手揣进和服的袖裡。
「……啊啊。离开了。」
──似乎是因為这段谈话的缘故,切嗣忽然兴致勃勃地决定去钓鱼了。
士郎在做早饭的时候才注意到院子裡的仓库中传来响动,过去一看才发现是某人正在翻著什麼:「老爹?这一大早的在找什麼啊?」
「鱼竿。」
「鱼竿?」
「记得原来有的啊………」切嗣说著,往杂物堆积如山的仓库裡找去,「藤村家的老爷子不是曾经邀请咱们去钓鱼吗,那一次就準备了的。」
「但是现在仓库裡面都是……哇,小心!」士郎说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了将要倒下的铁板,切嗣也吓了一跳:「这是什麼?」
「好像是藤村组上次祭典用来做章鱼烧的铁板。」
「……為什麼在这裡……又是大河拿过来的?还有為什麼仓库裡有三台电暖炉?」
「因為坏了所以就捡回来看看能不能修好……」
父子俩对著满溢杂物的仓库默然良久,最后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
看起来钓鱼的打算就此夭折腹中。而这时候过来拜访(或者说蹭早饭的)远坂凛已经悠然地坐在桌边喝著茶了,看见两人回来便打了个招呼:「早晨好!一早就收拾仓库,看起来今天是要大扫除?」
「不是啦,只是在找鱼竿。」士郎说。
「最近想要钓鱼的人為何这麼多?一动不动坐在码头边那麼长时间,可真叫人敬谢不敏。不过,」远阪凛耸耸肩,「大概是男人们就喜欢这样的活动吧。你们要一起去吗?」
「如果找得到鱼竿的话。」切嗣笑了笑。
「谁知道仓库裡杂物太多,根本翻不出来。」
「咦,这样吗?」远坂凛想想,道,「说不定码头那边有租渔具的哟。毕竟最近可是旺季,想来相关的商店也要开门了吧。」
「不,等等。」士郎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那几个人不会还在那裡钓鱼吧?」
「按照他们的性子,不太可能吧?」远坂凛倒是没太在意。
虽然听起来好像有些什麼问题,不过恰好樱和Rider进来了,切嗣也就没再询问。
──直到他来到了码头上,才终於明白了士郎那个脸色究竟是怎麼回事。
全身穿著黄金盔甲的、披著鲜红色圣骸布披风的以及穿著蓝色紧身衣的三个Servant,正在栈桥上一字排开。
每人手裡都拿了一支鱼竿。
相对於Lancer手裡随随便便、看起来就像是廉价货或者路边捡来的那样的鱼竿,两个Archer手裡的鱼竿则是相当豪奢──英雄王的鱼竿看起来简直就是金子制的,而另一位Archer手裡的那隻看起来也是绝对的高级品。
可惜三人的对话却并没有体现出什麼和谐友爱的气氛。
不,如果硬要说那是战意满满也不对。什麼「今天肯定不会输的哈哈哈」「哼,以為有了鱼竿就能钓上鱼来这不过是痴心妄想」「你们到底是钓鱼来的还是斗嘴来的」「蠢狗」「你说谁是狗」……
简单来说,就是幼稚园的水準。
「今天就这样回去吧。」
切嗣喃喃自语地道。在被那边三个兀自沉浸於自己世界的Servant发现之前,还是儘快离开比较好。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意想不到的傢伙。
圣堂教会的神父穿著万年不变的那套装束,非常不合时宜地扛了一根鱼竿,朝著正準备回去的卫宫家家长点了点头:「日安。」
……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莫名其妙復生在这个和平世界的、两个可以称為宿敌的男人,就开始这麼坐在码头边上,一人支了一根鱼竿,对著大海默默无言。
切嗣想著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你来钓鱼啊」「你也是吗」……无论从哪个角度评估这个对话都太过和平了一点。问题是这样过分明显的客套话过后,言峰綺礼居然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一起?」
……好吧。
切嗣不想再去细究自己到底是怎样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邀约,而是坐在那裡,头脑放空地望著碧海和青天。
海边的天空总不会那麼界限分明。棉花团一样的云彩低低地在远方的天空中漂浮著,天际线是一抹朦朦朧朧的蓝色,分不清哪裡是天空哪裡又是海洋。秋日的阳光融融地照下来,不一会儿身上就热腾腾的,就好像夏日还没有过去一般。
「天气真好。」
他感慨了一句。
綺礼并没有说什麼。他似乎全心全意地等待著鱼儿咬鉤,可惜他的浮标过了许久还没有动一下。
不过,切嗣这边也是一样的状况。
大概是最近来钓鱼的人太多了,鱼群都升起了警戒心。两人这麼在秋日的艳阳下坐了大概一个鐘头,收穫依然是零。
切嗣稍微换了个姿势。
远处一艘渔船慢慢开了过去。天边的云团慢慢地漂浮著。阳光柔和得如同盖在身上的棉被一样(说起来,士郎大概又要晒被子了吧)。如果和家裡的孩子一起出来,大概会是相当的喧闹;不过现在……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神父。
言峰綺礼仍然一动不动。这样子和教堂之中的圣徒塑像看起来也相差彷彿。
这种时候,好像除了说点什麼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喂。……以前也经常钓鱼?」
綺礼似乎并不意外男人会开口搭訕,回答的时候也不假思索:
「偶尔。小时候曾经和父亲一起钓鱼。」
切嗣试著想像了一下言峰綺礼的小时候……失败了。这麼个冷冰冰的长相到底是怎麼安到小孩子的身上去的啊。
「很意外你会有钓鱼的兴趣。」
綺礼继续了对话。现在男人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鱼竿上了。
「放空头脑罢了。」切嗣不想和这个人提起小时候的事情。
「钓得到吗?」
「……嘛。」切嗣掩盖了答案,「反正也不是那麼重要的事情。」
如果单独从获取食物的方面去考量,钓鱼的效率简直太差了。在野外求生的时候切嗣肯定会选择更有效率的手段,而钓鱼本身不过是一种娱乐而已。
就像这麼看著波涛不断翻涌的大海,暂时忘却此身所揹负的全部,而陶醉於短暂的虚偽的平静之中。
说到底,卫宫切嗣,只是个普通、甚至可以称得上软弱的男人。
「我明白了。」綺礼说,「以前,我的妻子曾经要我去钓鱼。」
「然后呢?」
「我不能理解这种行為的价值,因此拒绝了。」
「真是绝情的丈夫。」
綺礼陷入了更為长久的沉默。他现在不再凝视著浮标,或者说,他注视著空中的某个不定的点。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著她。」
他最终说。
切嗣对话题的走向有点头疼:「……我可没法给你提供什麼感情建议。」
男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样的目光显得过於深刻,以至於切嗣竟然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如果她知道这点,她会后悔嫁给我吗?」綺礼说,声调平缓如同宣讲圣经上的字句,「在她临终之前,她曾经说我爱著她。如果她知道并非如此──」
切嗣凝视著海中不停颤动的浮标。冥冥之中他彷彿在这段短暂的对话之中窥见了什麼,一点不明确的、如同男人的目光那样尖锐又混沌的东西。
这些对话也不过是拋掷在无穷无尽的海浪之中,没有什麼目的的鱼饵而已。也许说话的人自己也没有意欲指向。也或许……
「如果你也没有爱过其他的人,那麼我想她会原谅你的。」
「经验之谈?」
切嗣白了他一眼:「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綺礼低声笑起来,手中的鱼竿似乎也随之抖动,浮标下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喂!鱼上鉤了!」切嗣叫。綺礼「哦」了一声开始慢条斯理地转动线轴。水中的鱼此时却已经吃掉鱼饵,逃走了。
「真是的,有没有準备好好钓鱼啊。」
「你的浮标也动了啊。」綺礼冷静地指出。
「……嘖!」
光顾著看另一边的结果是切嗣自己的鱼也逃掉了。决心不再理会罪魁祸首,切嗣将鱼饵重新装好,继续专心钓鱼。
太阳仍然正在中天。
──到晚上之前,无论如何都能有所收穫吧。
并排坐在码头上的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转过了相同的念头。
En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