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八章 大隐隐于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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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得了皇后的钧旨，锦华皇后身边的宫女彦央将瑝之领到侧殿，便引了林浅出了正殿，仍旧是那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正走着，彦央毫无预兆地往后退了几步立在一旁，林浅还未反应过来，也被她拽着立到道旁，只听见两个男子说这话向这边走来，林浅大惊，忙低下头去，听见彦央躬身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晋王殿下。”
林浅一听，也忙跟着躬了身，口称，“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晋王殿下”。
虽然晋王是薛逾之的弟弟，可却是与太子同阶的一字并肩亲王，按品阶他们夫妇倒还是须向晋王行个礼。
“嘿，大哥，凉州如今正是两军交锋的最险处，此番三哥去了岂不是危险重重？看来父皇此番倒是生了极大的气。可叹三哥府上独剩下那个陆氏勉力支撑，也是悲哉。须知她当日若是嫁了我，竟不会受此折磨。”走在前头步履匆匆的男子语带哀婉地摇头叹息着，丝毫没注意立在一旁的两个人，就那般视而未见地自两人身旁走了过去，另一个穿着明黄长袍绣着九爪大蟒，脚下也蹬着蟒靴的男子稳稳跟在他身后，虽步子不见急切，却也丝毫没被拉下。
此刻，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话瞟向躬身施礼的两人，目光落在其中一人头顶，打了个旋，又往下看去，正对上一双含着惊惧担忧神色的眼睛。他不由好笑道，“那陆相的女儿，开始父皇还不是许给你的，却是你自己不要。如今却说这话。”他人看上去文弱，一张口也果真是文文雅雅的，听他说话，便像沐浴在极淡的香火之中。
林浅方才听那晋王说“凉州如今正是两军交锋的最险处”，只觉脑中嗡地一声，茫然地便看向方才说话那人，却只能看见他着香色长衫的背影，也未觉太子薛元之的目光扫到这边，更未将薛元之的话听入耳中。
倒是彦央在一旁皱了皱眉头，抬眼看了林浅一眼。
薛瑾之走在头前，自是不知身后这些计较，听了兄长的话，爽朗笑了两声道，“我又不知那陆家小姐是何模样？又是怎样性情？父皇催得恁般着急，我自然是能躲便躲，哪里料到父皇竟将她许给了三哥。倒是听说她与三哥夫妻和美，日子甜美地很呢。”
“这也是个人的缘法，强求不得。这个福气，三弟有，九弟你……却无。”说话间，两人已经过了转角，见彦央带了那陌生女子也起身径自走了，薛元之收回了目光，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薛瑾之倒也不反驳，快步走着行到了大殿，半屈着身子嚷嚷了句“儿臣给母后请安，给两位娘娘请安”，便坐到一旁，自己取了茶盏道，“快给我倒杯茶喝。嗳，彦央怎么不见？”另有宫女紧着上前给他斟了满杯。
“儿臣见过母后，见过岚姨娘，见过聆姨娘。”薛元之这才走进殿门，毕恭毕敬地分别冲殿中的几人行了礼，这才撩了袍子端端正正坐到薛瑾之上首，转头对他道，“方才在穿廊，难为人家彦央还跟你行礼，你竟一眼都没瞧见？”
薛瑾之挠了挠头，没接话。方才只听说那个无缘得见的硕郡王妃要来锦华宫，一门心思往这赶，哪还顾得上旁人？却还是迟了一步，兴冲冲地扑了个空。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锦华皇后一反方才对林浅的严苛态度，和蔼可亲地对薛元之道，“元之，前几日我听微君说茗歆有些着凉了，夜里咳得厉害，可好些了？”
“劳母后惦记了，已经好了。小孩子身子弱，一点风吹便禁不得，哪里就那般娇贵了？微君也是小题大做了，竟然还惊动了母后。”元之笑着答道。
锦华皇后肃了面孔，叹道，“可轻心不得。你看你十五弟，往后可怎生是好？茗歆可是母后的心头肉，一丝一毫也差不得。”
一转眼看见薛瑾之的郎当模样，嗔道，“瑾儿，走到哪里都没个坐相，在你父皇面前也是这般模样不成？你看你大哥，同是我养的，怎么你便是长岔了？”一席话将两位贵妃都给逗乐了。
再看薛瑾之却是一脸无所谓，撒赖道，“母后，不过是在你宫中才这般放纵一下，整日一本正经的模样，岂不是累煞人了？反正母后和岚姨娘都是习惯了的，只聆……贵妃别告到父皇处去，便是疼我了。”他与杨析聆到底年岁相当，那声姨娘怎么也叫不出口。
锦华皇后和岚贵妃都掩口笑，自薛瑾之两人进殿后便未曾言语静静坐在一旁的聆贵妃瞟了一眼薛元之，红着脸轻“啐”一声，“晋王这话说得埋汰人，偏我是那贪嘴饶舌的不成？”
“聆姑姑此番且不可饶了他，便应好好告他一状。看他日后还敢不敢了？”另有人自殿门口接了话茬，戏谑道。
众人看时，是个一身火红的姑娘笑盈盈地立在门口，薛瑾之顿时跳了起来，冲过去就要擒那女子，口中笑道，“刚说我不知礼，依我说，这才是个不知礼的。你这小祸害，何时回京的？”却觉眼前一花，那女子灵巧利落地一转身已经绕过薛瑾之，冲着锦华皇后拜了拜，“奉君给皇后娘娘请安”，又转身，“给岚姑姑请安，给聆姑姑请安”，又及，“给太子殿下请安”，这才转到薛瑾之身边，施礼道，“见过晋王殿下。”
锦华皇后已经笑开了怀，点着薛瑾之道，“才说你不知礼，这才是个知礼的才是。瑾儿，你自幼何时身手胜得过奉儿过？”又亲自起身携了杨奉君的手，牵她回了座，絮絮道，“奉儿，何时回京的？去见过你姐姐们没有？这回在京中呆多久？”
杨奉君乖巧地坐在锦华皇后身旁，笑着一一答道，“回娘娘的话，我半个月前就回京了，因奉了姨丈的命，去照看表哥，也未及进宫拜见，倒是晋王殿下说得没错，是奉君不知礼了。三姐那里我曾去过了，今日进宫顺便就拐去看看大姐和茗歆，许久不见了怪是想的。只是再过十余日便要回去了，那边仗正紧，虽然皇上派了硕郡王去，终究是不知根底的，荆参将一时回不去，我倒是知晓几分凉州情形。”
“瞧这丫头，说起军国大事，倒是头头是道，可怜没托生成个小子。她那两个哥哥，依我看，竟不及她。”锦华皇后转头对岚贵妃两人笑道。
薛瑾之不甘被冷落，嘲道，“真真可怜杨公，这么个性子的女儿，将来怎生嫁得出去？”
“你？！”杨奉君自幼与薛瑾之闹惯了，一时气急也顾不得尊称了，昂着下巴道，“你果然是块顶门的案板……”
“怎讲？”杨奉君这话本是市井间的俚语，她在军中惯了，耳熟能详，长居深宫的薛瑾之却疑惑了。
杨奉君笑倒在锦华皇后怀中，指着薛瑾之道，“不干正事，专操闲心。管得宽也罢了，到底不是正经用途。我的婚事自然需我爹爹和哥哥操心吧，你倒是着急什么？”一句话说得薛瑾之滞了口气在心口，却不及杨奉君伶牙俐齿，只哼了句，“我可不与你这祸害一般见识。”便坐回了位子。
“瑾儿，那时要给你说陆相家的女儿，你不肯，说是两人不识得，又说不知晓她的性子，如今你也是成婚的年纪，依我看，你与奉儿倒是合适的，你总不能说不识得了吧？”锦华皇后见两人这般，也是心下欣喜，当即撮合道。她早就有此意让薛瑾之也娶了杨家的女儿，只是章帝一直属意陆烽的女儿，好在瑾之自己竟也不愿意。
岂料，她话音一落，薛瑾之和杨奉君俱都变了脸色，薛瑾之跳起来便往殿门口跑，“她这般性子，我哪里敢招惹她，少不得日后跟五哥一般落个惧内的下场，这名儿我可真真不喜欢。母后，我方想起，今日约了顾大人，我先走一步。”竟是落荒而逃了。
杨奉君也娇嗔道，“娘娘，你可疼疼我吧。奉儿如今还小呢，还想多在军中待两年，陪陪爹爹呢。”
见两人都不愿意，锦华皇后也只能笑着转了话题。
薛元之见瑾之走了，也起身告辞，走在穿廊里又想起方才那个女子，她头上戴着的玉钗总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思量片刻没什么头绪，也便丢开了心思，匆匆转回东宫去了。
再说林浅跟着彦央走到了锦华宫前殿，各自上了肩舆，又回到了“待舆司”，仍旧是早间的那位宫女在门口迎了两人。彦央下了肩舆，寒着脸上前道，“皇后娘娘吩咐，硕郡王妃要去太庙静养，着待舆司予以奉送。未时前来报。”
那宫女低眉顺眼地应了声，待彦央坐的肩舆转回锦华宫，方上前道，“请王妃移驾车马坊”，林浅便觉肩舆又被抬起，走了有不到盏茶的时间停下，那宫女请她下了肩舆，便引她进了一间房，急急闭上房门，取了一套淡蓝色宫装对林浅道，“烦王妃尽快换装。”
“去太庙还需换装？”林浅翻看着那套宫装，摸上去手感粗糙的很，竟是粗布的料子。
那宫女已经展开了宫装，放到一旁，上前来帮林浅解着礼服上的复杂盘扣，轻声解释道，“就是为了不去太庙，才须换装的。”
林浅眼神一冷，死死按住她的手，厉声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害我？”方第一次进宫，便有人打她的心思，是想借此将硕郡王府彻底打垮不成？
那宫女痛得都快哭了，顺势跪了下去，“王妃多虑了。婢子唤作蓼心，原是静妃娘娘宫中出来的，去年调到这待舆司。太庙不是人居的去处，更况王妃是要去那里思过，里面的嬷嬷个个都心黑手狠，娘娘怕王妃万一有个闪失，太庙却是娘娘够不着的。正巧这几日宫中进着宫女，便嘱婢子将王妃留在宫中，静妃娘娘也好就近照应。”
听说是静妃娘娘，林浅这才松了手，十二皇子她只见过寥寥数次，说上的话也极少，想不到如今竟是静妃娘娘肯冒着风险护佑着自己，当下忙跟蓼心一起换下了礼服，将宫装穿在身上。蓼心趁四下无人，将礼服送出去，又回来帮林浅梳了个随云髻，林浅道，“我不去太庙，会否让皇后娘娘知道？只怕对静妃娘娘不利。”
“王妃放宽心便好，静妃娘娘自有安排。已经着了人替王妃去了太庙，也着人去告诉许总管了，府上的事情自有许总管操持。王妃只需记着万不可在宫中露了行藏。一会儿有人带王妃去锦河苑，那里是下等宫女居住的地方，静妃娘娘都已经打点妥当，王妃便顶尧州清河郡的郡守孟符孟大人的女儿，日后只不要到各位主子宫中伺候便好。”蓼心边梳着头发，边絮絮嘱咐着林浅。
一切妥当后，她领了林浅出门，到了车马坊的侧门处，那里守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见蓼心出门，陪笑着道，“蓼姑姑和孟姑娘叙完旧了？其实不必如此着忙，多相伴一会儿不碍的。”
蓼心冲林浅使了个眼色，将一锭银子交到那小太监手中，笑道，“邱福，你体谅我我自然知道，我做姑姑的也需明白你的难处，能和表姐见上一面已经劳烦你许多，再说，一日两日也叙不尽我们这姐妹之情，日后只要你想办法让我们姐妹常相见便是你的体贴了。”
邱福躬身，喜眉笑眼地接过银子袖在袖中，道，“姑姑说哪里话？自家姐妹相见，邱福自当帮忙。姑姑没别的吩咐，邱福就带孟姑娘过去了。”
蓼心点点头，回身拥住林浅，哽咽道，“好姐姐，日后可记得来看看妹妹。”又轻声在她耳边道，“他是自己人，日后王妃若有难处，差他来告诉我便是。”
林浅跟着邱福走了好远，还见蓼心立在侧门处向这畔望着，心中感叹，果真是高高在上的人，心都变硬变凉了么？为何却是这些位卑职贱的人将她自绝望的泥沼中一点一点拉扯了回来？
凉州，果真凶险万分么？王爷此番前往会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夫妻二人到底何时才是相见之期呢？
胡思乱想着，邱福已经推开了一处院子的大门，轻轻敲了三声，客气道，“孟姑娘，这里便是锦河苑了。有需要的话，就到旁边的御酒房寻我邱福便是了。”说完匆匆而去。
锦河苑打开的那扇门后，探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见到林浅呆立在门口，上前扯了她一把，将一个大包袱塞到她怀中，低声催促道，“愣什么神呢？快走吧，里面等着登记入册呢。”
“名字，籍贯，年龄……”长长的队伍里俱都是和林浅一样穿着粗布浅蓝色宫装的女子，正向院中一名坐在桌后的女官报备着自己的身份引子，大多数女子都是只有姓氏不曾取名字的，那女官便翻看一下手旁的一个小册子，为她取上一个名字录好。
很快便轮到林浅了，她张了张口差点将“陆离”二字脱口而出，顿时惊了一身冷汗，忙镇定道，“小女子姓孟，孟林浅。桃花林的林，水清浅的浅。”
“籍贯？年龄？”女官抬眼讶然地看了林浅一眼。
林浅想起身份引子上写的，照本宣科道，“尧州清河郡，年十七。”倒是与陆离在这个年代的年龄一般大。
女官挥手让她拿上自己的包袱进屋，房中已经有两人，正在收拾东西，见林浅进门，都直起身来。
一个瓜子面孔，皮肤白净的女子冲林浅福了福身子，“奴家程浮，见过这位姐姐。”另一女子也道，“奴家玉颜也见过姐姐。”
林浅忙放下包袱，冲两人回了个礼，笑道，“奴家孟林浅。日后还须两位姐姐多多照料。”
三人都是相仿的年纪，当下其乐融融，叙了岁数，却是程浮最大，林浅次之，玉颜最下，最是和乐融洽。夜间，锦河苑那坚硬的床板，薄薄的被子竟能让林浅安然入眠，只是睡梦中眉梢却仍旧抹不去一抹伤怀。
这个几乎已经被她遗忘的名字，终于又能光明正大地在人前吐出口来，这怕是此趟入宫最令林浅高兴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大隐隐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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