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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罚入太庙 ...

  •   夜来寒风起,吹得轩窗颤巍巍地响。

      缺了一人的蕴贤苑显得尤其空旷,林浅听着风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披了衣出了门。外间伺候的正是穆儿,见林浅起身,忙点了风灯跟着出了门。

      想着明日便要送瑝之进宫,日间只顾着帮他收拾行囊,倒是顾不上难过,此刻,夜阑人静,偶有猫儿踏碎屋瓦的动静,倒更将林浅心底极力压抑的不舍给勾了起来。

      她轻轻推开思齐阁的大门,“吱呀”的声响惊醒了在外间榻上歇着的青盏,见进门的是林浅她慌忙起身,想要行礼。林浅手指放在唇畔,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休息,穆儿当先为林浅撩开内室的帘子,头前进了内室。

      青盏却还是忙忙披了衣服,揉着惺忪的睡眼跟了进来。

      锦被裹着的小人倒是睡得安稳,并未像林浅那般翻来覆去在床上贴饼子。

      林浅见他肩头锦被滑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帮他拉拉被子,却见锦被下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哭泣,忙摇了摇瑝之的肩。

      瑝之身子一颤,转过身来,面上早已是泪迹纵横,看到林浅颤抖着唤了一声,“三嫂”,便翻身爬起偎在林浅怀中。

      林浅暗暗叹了一声,搂紧了瑝之,明日进了宫,也不知往后还有谁会将瑝之的冷暖饥寒挂在心上。

      “三嫂,我不想回去。我怕。”瑝之缩在林浅怀中微微有些发抖,泫然欲泣地道,一双琉璃似的眼眸哀怨地盯住林浅,令她心疼不已。

      自古而往,深宫都是个诡谲而残忍的地方,如今芜婕妤得罪了帝皇,瑝之又失聪,要在那种地方生存岂非更是举步维艰?若非有皇后的钧旨,林浅哪里忍心让他回去?以他们兄弟的出身,哪里又容说一句“不愿”“不甘”?

      脖子被瑝之死死地抱住,林浅动弹不得,只好吩咐穆儿将纸砚拿来,侧过身子写了句话拿给瑝之看,“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那句话,瑝之自然是看懂了,虽仍旧抽噎着,双手却松了开去,接过那张纸,下齿紧紧咬着嘴唇,像是极力忍住哭声。林浅看着愈发辛酸,让穆儿和青盏自去休息,自己则斜倚在瑝之床头,伸手揽着他,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口中唱起了摇篮曲。

      瑝之虽然耳不能听,却看得懂林浅面上的抚慰之意,当下蜷了身子,一手握了林浅的手,闭了眼睛。这才算安静睡去。

      依旧是寅时起身,林浅与瑝之各自在穆儿和青盏的侍奉下换上了入宫的礼服,穆儿又给林浅梳了个“雪髻”戴了花钿,瑝之早收拾停当立在一旁等着,见林浅起身,大大地笑了下,大声道,“三嫂今日真漂亮。”

      因他听不到,自己并不觉得大声,倒把林浅等人吓了一跳,林浅回身笑着轻轻弹了瑝之脑门一下,嗔道,“真是个坏小子。”

      瑝之只是笑。

      倒是将离情别绪冲淡了不少。直到马车行到锦端门时,瑝之才猛地抓住林浅的手,到底是畏怯了。

      殊不知,此时此刻,林浅的心情也是一样。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了这重重宫墙。

      这高达四十丈的宫墙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愈发狰狞。前次与薛逾之一同到此,她尚未觉得如何,只是默默赞了字“高”,如今却觉得这朱红的宫墙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马车在锦端门主事太监的牵引下驶入锦端门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恍然一脚踏入了深不见底的惶恐之中。

      没多时,马车已经停了,林浅正在惊疑中,听见车外有宫女的声音,恭敬道,“请十五爷硕郡王妃移步。”

      林浅掀了车帘领着瑝之下来,这才抬头去看,阳光下“待舆司”三个大字在这间大殿门口熠熠发光。一个身着素色宫装的宫女立在阶下垂手道,“启禀十五爷,眼下接舆都在用着,知道十五爷和硕郡王妃要用,已经差人去叫了。还请十五爷和王妃暂待一时。”她虽是向瑝之禀说,可目光却瞟向林浅,看来也是知道瑝之失聪的事。

      瑝之一张小脸肃着,倒是颇有三分薛逾之的冷僻之感,只看得到面前的宫女嘴唇翕动,却不知她说些什么,只能一头雾水地看向林浅,林浅只是冲他点点头。

      他便也转面对那宫女点点头。

      那宫女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林浅,却还是及时止住了到口的疑惑,头前领了两人向殿内走去。林浅自是知道她疑惑什么,或许此刻正在暗忖瑝之失聪的消息是真是假,她又如何知道,瑝之虽然冲她点头,可她究竟说了什么却是一字也不知的。当下牵着瑝之进了殿门,心思便被里面的精美装饰吸引了去。

      怨不得未儿总是抱怨硕王府逼仄,皇宫中一个小小“待舆司”正殿都比蕴贤苑大出许多。里面摆放的物事也一眼便知甚是华贵。到底是帝王之家,连一个从不会踏足的角落都归置地如此豪奢。

      去叫接舆的人很快便转回来,林浅与瑝之分别上了接舆。临出殿门前,林浅看出瑝之还是惶恐,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冲他笑了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在两人身侧画了个圈,想告诉他自己会在他身边。

      也不知瑝之是否看懂了林浅的比划,也冲林浅笑了笑,当先跟了引路太监上了接舆,那负手行走的模样,那撩袍迈步的行止,那淡漠肃然的神情,倒令林浅想到了如今正风尘仆仆行在赶往凉州路上的薛逾之。虽非一母所生,这兄弟俩,倒是真像呵。

      接舆缓缓行在去往“锦华宫”的路上,林浅紧紧绞着手中的锦帕,只希望脚下的路能长些,再长些。

      饶是林浅念破了天地,“锦华宫”到底还是到了。肩舆被抬舆太监平稳地放在地上。

      她不敢轻易掀开肩舆的帘,只能屏住呼吸静听。有宫女的声音在外面,将抬舆太监打发出去,又轻声请瑝之下了肩舆,林浅皱了皱眉头,不知道瑝之到底能否看懂宫女的意思,待听到那边有脚踩到肩舆踏上“咔嚓”声,这才松了口气,听着有人引着瑝之远去了。

      “硕郡王妃,请下肩舆吧。”方才跟瑝之说话的声音又转向林浅这边,听起来却冷了三分。林浅掀开帘子,看清面前立着一位紫衣团花锦裙的宫女,此刻轻蹙着眉头看向林浅,见林浅的目光看过来这才微微福了福身子,“婢子彦央见过硕郡王妃。”却不等林浅说声“起”便直起身子退了几步道,“娘娘正等着王妃呢,请王妃这边走。”

      到底是皇后宫中的宫女,竟是这般张狂的性子,连眼底的那抹轻蔑也不肯掩去一丝一毫。林浅暗自苦笑,自己明明是名在宫中玉牒上的人,竟不如这些身在奴籍的宫女们风光。

      这宫中的回廊穿堂更是多了,令人眼花缭乱,林浅已是转得头晕,这才远远看见锦华宫的正殿,大门敞着,殿中不只正位上坐着的锦华皇后,侧位上还坐着两位锦衣贵人。

      原本三人正在吃茶说笑,见林浅一进殿门,侧座上那两位贵人便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齐齐将目光看向林浅,正位上的锦华皇后却是连头也未抬,轻轻啜饮着茶水。

      领了林浅来的宫女上前一步禀道,“启禀娘娘,硕郡王妃到了。”

      林浅忙上前一步,跪在殿中央,俯首叩头道,“臣媳陆氏见过母后,叩请母后金安。”虽极力克制自己,仍有些赧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颤抖的,比起方才那宫女的语句流利,声音清脆,竟是云泥之别。

      锦华皇后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扬了扬下巴道,“今日你来,正巧赶上岚贵妃聆贵妃都在,也一发见了吧。”

      林浅微微抬首看了看侧座上的两人,左边的一位年岁与锦华皇后相仿,眼角已经有了些微皱痕,此刻眉目低垂手中握着一柄羽扇目光柔柔看向林浅,林浅侧行两步跪下身去,见礼道,“臣媳见过岚贵妃。”

      岚贵妃杨析岚微微一笑,一手微微作了个起的手势,和气道,“快起吧。原不知你今儿来,我那里是给你备了礼的,一直也没功夫给你,今日却又没有带着。昕佩,你回咱宫中将我给硕贵主准备的绣件取来。”她身后立着的丫头便退身出去了。

      想不到这位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岚贵妃竟是如此平易近人,林浅受宠若惊地又忙磕下头去,“臣媳惶恐,万不敢劳娘娘破费。”

      岚贵妃只是笑,倒是坐在她下手侧的那位开了口,“既给你了便收着,哪有让娘娘收回去的道理?”清脆的声音带着一股斥责意,林浅这才磕头谢过了岚贵妃,走到适才说话的那位身边,刚要躬身,便听那贵人躲到一旁掩口笑道,“我可是没给你准备什么贺礼,你拜了可也是白拜。”

      “聆儿,可又在胡闹?还不安稳坐着。”岚贵妃回身轻斥了那年轻女子一声,她方咯咯笑着坐了安稳。

      林浅又拜,“臣媳给聆贵妃请安。”立起身却仍是别扭。

      岚贵妃杨析岚与聆贵妃杨析聆本是同族姐妹,却一样封为贵妃,林浅虽早听薛逾之提过,可自己亲眼见到,终究是觉得不可思议。姐妹两个同在后宫,面对帝宠,是姐谦妹敬,还是一般不讲亲情?

      “礼也见完了,眼下我倒要跟你说说正事儿了。”一直冷眼看着的锦华皇后这个时候突然说话,打断了林浅的心思。不知何时,那个引林浅来的宫女已经牵着瑝之立在锦华皇后身后,方才在“待舆司”还惶惶不安的瑝之,此时竟是比林浅淡定多了。

      锦华皇后拉了瑝之坐到自己身侧,冷声对林浅道,“瑝儿年幼,万岁向来疼惜他,只因芜婕妤身子欠佳,这才让广济王将瑝儿领出宫去,因广济王妃的缘故,广济王禀说他无暇顾及瑝儿,送到了你府上,因念着硕郡王与瑝儿的兄弟情谊皇上便允了,怎知你们这做哥哥嫂嫂的,竟然浑不在意,让瑝儿经了这般大难。只可怜瑝儿,自今而往,竟是没了盼头。陆氏,你可知罪?”口气冷厉异常,带着一股尖细萦绕在锦华宫正殿里。

      一霎时,这整座大殿都似被冰封一般,令人浑身发冷。众宫女呼拉一声全都跪在地上。

      林浅也“扑通”一声跪下,只觉双膝在冷硬的地面上磕得生疼,惶恐道,“臣媳自知有罪,还请母后责罚。”临来之时,许玠曾再三再四地嘱咐,不论锦华皇后说什么,都不能顶撞。林浅自也是知道的,远的不说,只说芜妃和薛逾之还不都是因为顶撞章帝才各个引火烧身的。

      “娘娘且息怒。依我看,小孩子贪玩受了凉自是有的,我听说那日可巧了,老五也有些不大爽利,陈太医因在老五府上,未能守在瑝儿身边,这硕郡王夫妇也俱都是不通医理的,哪里就知道这般严重了。倒是跟硕郡王妃没什么相干的。”这不紧不慢的声调,不用猜便知是岚贵妃。

      她口中的老五便是她的亲生儿子英王爷薛琒之,林浅捉摸不清岚贵妃为自己解围到底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一时也不敢吭声依旧趴伏在地上。

      锦华皇后长叹一声道,“岚贵妃有所不知,我也知瑝儿之事,陆氏非存了坏心,到底是病在瑝儿身上,她也须不是神仙。只是,她自己的身子竟也不知道顾惜么?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竟致皇孙夭折,痛得万岁与我昨夜都难以成寐。这个罪过倒是须向她问上一问了。”

      岚贵妃显然未料到此节,呆了一呆,没了言语。她儿子英王虽然妃妾成群,却至今未曾诞下一男半女,锦华皇后这般一说,竟也勾起了她的辛酸。

      林浅跪在地上,只觉百感交集。

      前日自己昏倒在前厅中时,乔然彬也在场,这般大事自然是要回禀给章帝的。章帝的几个儿子中,眼下除了太子妃杨微君去年春日里诞下了一个女儿,就只有刘秋时快要临盆,据太医诊说十有八九仍是个女儿。倒是陈太医为她诊脉时曾提过她腹中的,竟像个男孩,她没放在心上,只当陈太医信口胡说。现代的B超技术尚需在腹中孩子五个月大时才能看出是男是女,他又如何能在未满两月时只靠听脉便诊得出。

      她与薛逾之穷途末路,连孩子的性命也赔上了,此刻,锦华皇后竟拿此事来问她的罪,林浅只觉欲哭无泪。

      见再没人为林浅求情,锦华皇后这才道,“陆氏,我听薛奶奶说你的礼仪底子很是不扎实,硕郡王又极回护你,不肯让你受罪,那么如今,便罚你到太庙中好好学习宫中礼仪,静静思过,你意下如何?”

      林浅再叩首谢恩,声音倒是比初进殿时平稳了许多,“臣媳谢过母后。”

      只要能保硕王府合府安宁,去哪里安身她都是不怕的,若这等苦楚都吞不下,咽不了,又如何陪着王爷走完这风雨人生路?

  •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的孩子意外失去,早已是痛不欲生之事,却还因此被罚入太庙思过,为了薛逾之,这一切的一切林浅都准备忍了下去,却真真令人为她心痛。
    预报:下一章 一大拨重要配角及主角强势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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