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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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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地最凶险的区域,却时常出现一狼一人走在一起的画面。
青介发现狼兄独自走掉,扫视两圈,抬头望见一狼蹲坐在城堡一处很高的屋顶上眺望远方,画面给人一种落寞的、孤零零的感觉。
青介想加入,缘于功力尽失只能以凡躯攀爬,上得有些艰难。但因儿时在长有高大树林的野外待惯,行动能力是在的,她爬得上去,轻快敏捷地就上去了。
坐在狼兄旁边,向外吊着腿,脚下是相隔甚远的地面。两条吊着的腿荡来荡去,她此时像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少女。
“狼兄你在看什么?”
妖地内除了幽深茂密的树木花草,就是被浓厚的妖气与血气浸染过后还未恢复生机、配着弯曲怪异的秃木的黑焦土地。
当然狼兄回答不了她,她只能一如既往自言自语。
再看天,从狼域内隔着结界看到的天总是呈现低沉的灰色,并且隐隐可见涌动的浑浊。
同在一个天底下,太阳分给这片土地的光却要少几分。
每天都有白昼,而每天都仿佛在被强调:你被世间冷落甚至遗忘,你在受着荒诞可笑的谴责,你依然处在牢狱之中。
狼群在原野上追赶、打斗,这是它们的生活,即便有大半的原野它们过不去;还有一条河流,它们喝不到那边的水。什么都只能分给他们一些,好似一种并不情愿的施舍。
无人问津,就算有,也是不愉快的带恶意的“问候”。
而它们,却从没停止过奔跑与活下去。
“狼兄,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呀?”像对久别重逢的朋友说的话。
能怎么过?得过,且过。
青介陪狼兄待了很久。狼兄保持不动,她便陪它安静;狼兄累了趴下,她没忍住上手抚它身上的毛。动作很轻,但让狼兄一激灵。偏头看她,被她的手捂住眼睛,然后轻轻按下它的头。
“累么?闭上眼睛睡一觉吧,我守着你。”
狼兄别开脑袋拒绝了她的手。
“你不睡呀?那我睡,你好软,就借我枕一枕吧。”
你好软……
狼族素来是被称作刚强矫健的。
狼兄竟未反感,妥协地任女子倦躺在他身边,脑袋枕在它背上,纤细白皙的手揉几揉兽毛。
“你好暖和。”她说。
能不暖和么,它的身体正控制不住发热。
花青介看到这,弯起嘴角,“‘我’听到它的心跳了。”
城堡之上,一狼一人挨在一起,似一种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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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夜晚,这是个特别的夜。
黑暗笼罩,但没有平日里昏黑的深蓝的夜幕中,城堡的正上方,挂起一轮又白又大的月,只差一点成圆。近满的月散发着皎洁的光,触摸沉寂的大地,像在宣告自己的莅临。
狼域四面八方的狼不约而同纷纷朝着城堡的方向奔赴,聚集散布在城堡四周。
青介睡在原来的地方,一层由一股浑厚之力凝聚而成的屏障包围着她。像一个独特的私人暖房,不受风刮来的寒,并且能够隔绝外来的喧嚣。
她的身边,不见了另一个身影。
城堡之下,聚众的狼以相同的姿势向着天上的银月仰起头,齐声呼嚎,仿佛在参与什么仪式。
它们的王,立于城堡最高点的塔尖之上,亦是仰首冲月长啸,接受月光照耀。
“呜呜——”
“呜呜——”
月光之下,悠远的鸣声响彻云霄。
处于屏障中本不受外界影响的青介自己醒来了。她故意让自己没睡太沉。
她将动作幅度放得小些,睁着两眼一览城下,再一览城上,看到了它。
花青介:“狼族受禁制约束,每在禁制薄弱的月圆之日前后加起的十日,才为化形之期。”
青介见证塔尖上那狼的身形转变成高大的人影,随后轮到城下狼群……
那夜,待四下重归寂静后,化形的狼兄回到躺在罩中的人身边。他坐着不眠,人枕在他腿上憩息,如是度过剩下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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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青介醒来却发现,狼兄仍然保持着兽的外形。
“狼兄,你的族人上哪去了?”
四处不见其他狼的影子,一定是受过嘱咐。
可是为什么啊?
狼兄跃下危高的屋檐,但没走,抬头等着,示意她下来。
青介刚睡醒,身体有些发软使不上劲,下来时磕磕绊绊。怕她摔着或不耐烦似的,一股力量出现将她裹住,把她带下来,轻稳着地。
“狼兄,你的妖力变强了!”
狼族每次化形,只有宝贵而短暂的十天时间,然狼兄一连两三天不化形,为什么为什么。
青介比谁都着急。
大哥啊你再不化,过了时候我可就再也看不到了!
想问又不能问,青介处在焦虑与失落当中。
她盘腿坐在那个城堡里的小池子边,一瓣一瓣地掰着冥灵花瓣,扔在地上。平日不是和狼兄待在一起就是和冥灵花待在一起,别人快以为她有多热衷冥灵花呢。
狼兄纳闷今日她怎没跟着它,自己倒去寻人了。
它来到坐在池边的青介身旁,看着她。青介头一转,对它笑了笑,那笑无奈却又似纵容。
她想想取下一朵完整的花伸去,放到它鼻尖上,然后又笑。花没放稳,狼兄一动,花落下来,它低头探爪子去抓,但触到地面之前,爪子落进了旁边伸来的一只手的手心里。
那只纤细的手握住了它。
两双眼睛对视一眼。
青介道:“说了不要往泥泞处走,看,又弄脏了吧。”
她用另一只手伸进池子里沾些水,为它擦去爪子绒毛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泥沙。
那爪子曾经强而有力地杀死过无数人、染过无数次血,此刻却是软趴趴的,利甲也收得紧。
“好了。”
那只温柔体贴的手放开它的爪子,没进水里划拉几下算是洗手了,再往旁边甩干净水珠,继续掰起花瓣,嘴里说着:“你是王,再怎样也要混得比我好,知道吗?”
说完被自己逗笑。
过了一会儿,她感受到困意。自从抛去一身功力,身体越来越大不如前,有时候提不起劲,一躺就能睡过去。
看来是将死的节奏啊。
她怕她哪天两眼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不过也挺好的,在睡梦中死去没有感觉。只是没能见到“他”,会留下遗憾啊。
而她又不能说你快化形给我看不是?会暴露的,她想给他一个惊喜,而且不让他知道是她给的——一个死人,给人留什么念想呢。
来找他例外,是冲动。
“狼兄,我困了。”
花扔掉手里没掰完的花,脑袋自然地朝狼兄身上想要枕下去——死也要死在他怀里。
然而她没死,但真的躺进了他怀里!
一双坚实的手臂从身后把她圈住,她的后背贴上了宽阔结实的胸膛,头顶上方是近在咫尺的属于人的呼吸。
青介霎时睡意全无,欲扭过头,但被抱得更紧。他的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脑侧,她听到了他的声音,和小时候那次听到的一模一样的声音。
“别看,现在的我不好看,会吓到你。”
青介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冲出体内,但她保持镇定,“是……狼兄?”
上方的声音说:“叫我名字。”
“……段承。”
上方轻笑了声,“嗯,青介。”
青介快受不住了。
“你……化形了?”
“本想再晚点,就不会吓到你。”
狼族因受禁制,化形过程慢些,完全化形前是兽人形态。
原来他宁愿不现身,只是不想让她看到他半兽化人形的模样?
青介说:“我不介意。”
身后人:“我介意。”
青介:“那你怎么……现在就现身了?”
他想了想,戏谑一笑,将原话还给她:“憋太久,会憋坏的。”
“……”
当真要受不住了。
而花青介此时的激动远远超过青介,流着泪笑的,“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一点都不会吓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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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找寻中,找寻她。
她的闯入像一场梦。
每当迎接新的一天,他都会害怕是不是真的做了一场梦。
不久,它找到了她,她站在花丛前摘下那因为她而变得生动与特别的蓝色的花朵。
“段承。”
女子转过身。
妖兽的脚步加快,再快,冲向她。看它扑来,女子面露惊奇,但不躲开。到她面前纵身一跃,令她差一点闭上眼睛。近身之际,妖兽从上到下化身成一位英挺的男子,此时的他已丝毫看不出妖的痕迹。
一手撑在她脑侧,将她拦在花丛旁的树边,唇带笑意地低下头,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差一拳的距离鼻尖就碰到一起了。
四目相对,青介有些不知所措,很快又推开他。亦段承以为她在拒绝,谁知是为了把他看得清楚。
“你,你好好看~~”两手捧住他脸颊,眼中泛光,像个惊喜又激动的小女孩。
亦段承回过神后不禁弯起嘴角,抬手裹住她捧在他脸上的手,眸光深沉又微微闪动。“留下来好么?”
青介对着面前的脸庞,眼底也有闪动的光。
“为了我,”亦段承又问一遍,“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那天他们手牵着手,并肩走在一起,逛漂亮的城堡……
“他没准在想,让你当堡夫人。”止渊打趣道。
花青介只美好地笑了笑,她太喜欢这番追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