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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前人的联结 ...

  •     [就是这样!]她点点头,[再后面的事情——大概是我睡着了。]

      [再睡醒,就来到了这。]

      [再再后来,就是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要等谁,只是觉得要等人就在这一直待着了反正我也走不出去,但是好在等到了你。]

      孟孑孓双臂紧紧环住膝盖。她从一开始不想听、懒得听的态度,到现在动作终于放松一些,将头抬了起来,疲惫而愠怒地注视对方。

      “你觉得他人挺好?”

      [当然——虽然我没怎么注意过,但是副会长嘛,大家人尽皆知的,]孑孓双手捧住自己脸颊,嘿嘿傻笑,[从转来开始大家就都在讨论他了,大家心目里白马王子的角色咯。]

      [最后我还当了次幸运儿,根本不亏嘛。]

      根本就是瞎扯。

      她想告诉她:或许,只是或许,但百分之八十可能性都是他暗中操控了整个时空,导致这个妖精神志不清地徒手扣了自己眼珠。就像自己摔下楼梯那次,台阶明明在这,时空就是莫名其妙停止流动,恰好自己是负伤的那个,恰好朱佑铭说了那句匪夷所思的话,恰好全乌子“审判”自己时他在场。

      而恰好,再一个恰好,他和全乌子是同谋。

      用自虐甚至近乎自杀的方式博得关注实在太假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可她头上的绷带白得让孟孑孓眼睛突然生疼。

      朱佑铭。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在指使或暗中操控些什么。第一个目标是孑孓,第二个目标就是她。两个都是孑孓,他是同这个名字有些深仇大恨还是什么?

      这种推测太过荒唐。可仅仅三天发生了这么多些事情,自己感受到的远比想象出的要更加无解。

      “所以,你死了,因为心脏病。”

      [啊!四的。]她因为咬到舌头惊讶地叫了一声。

      “因为你想招摇,招摇到被人注意。”

      [四——没错,是的!]她歪了歪头,[难道你不喜欢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的感觉吗?]

      她回想起那些把她缠绕到近乎窒息的视线:“不喜欢,有点恶心。”

      [啊那你到底为了什么活着啊,为了死?]

      [但你这次确实很冤啊,什么都没做。]

      她上一句话确实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点。

      是啊,她活着是为了什么的?

      如果是之前的孟孑孓,由两个人融合起来的,那个生活充实、略显夺目的孟孑孓,学校里的人气王,众星捧月式的存在。身边亲朋好友围绕,不乏追求者的赞美。无论在哪都有一席之地的孟孑孓,摔下楼梯、丢失记忆,乃至见到朱佑铭之前的她——是怎么活的?

      “马尾呢?”

      [什么?是个人吗?]

      孟孑孓确实想不起来她的名字:“是,之前的——好像还有很多个,三四个还是——总之,有几个朋友,现在都不见了。”

      [哦!]她想到什么一般,孟孑孓想求她下次不要在开口之前加上这么多语气词。

      [本来就没有。]

      孑孓闭上眼,摇摇头,头发甩动同扫帚抖动般。紧接着迅速朝她凑近。

      [本来就不存在啊,那些——就是,嗯,该怎么告诉你呢?]

      “不是,离我——”

      求你离我远点吧,还没说出口。柔软的手掌真就如化掉的糖一样死死黏在自己手上,仍然是右边,甩也甩不开。她已经分不清这是真的想同她亲密一些还是单纯恶心——亦或想拿自己找些乐子罢了。

      [我跟你说呀,这个世界,你离开这里之后所回到的世界,]她神秘兮兮地,[实际上由你自己掌控呢!]

      “我自己?”那自己应该在朱佑铭一开始登场的时候就变身成什么巨人怪兽一巴掌把他拍扁,连带上之后的全乌子,两人全都变成肉饼才是最好。

      倘若自己真是造物主——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上帝?

      [对呀,对呀。

      假如你生活的世界是个大晴天,那你就是太阳。]

      她现在太像哄小孩子了:“停,说实话,不要骗我。”

      她不可思议地眨巴两下眼睛:[我骗你干嘛?]

      [你问我‘马尾’的事情,好,我跟你讲:实际上,马尾那些人根本就不存在。

      她是原先那个我们没有分开的孟孑孓,潜意识里想要拥有的人物,也就是‘你’原先的那几个‘朋友’。]

      那几个已经记不清特征的女孩,这几天愣是一点影子都没有。

      [还有‘你’霸凌的那个女孩,不知道名字吧?没关系,因为在原先那个孟孑孓的潜意识里,她既重要也不重要。

      那个孟孑孓需要依靠把她踩在脚下,来立足自己在校园里的地位,但她具体是谁,对那个孟孑孓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包括那些朋友、家人和表面上对此漠不关心的同学,甚至“关系户”的角色,实际上都是那个孟孑孓潜意识里给她的陪衬、修饰,用来丰满她这个人的。

      但这些的前提是我们需要在一起,所以当我们分开,她的灵魂——或者说她的潜意识消失掉了,你作为主体开始接替,可你们的潜意识大不相同,所以她之前拥有的家人呀朋友呀支持呀——全都消失掉啦。]

      孟孑孓有些茫然无措,大脑一时无法接收这么多的信息。这比这半周噩梦一样的生活还让她受到打击。莫名其妙肩负起维持世界运转的责任——还毫无意识地将其搅成一锅粥。怪不得一切会这么混乱。

      “等等,”她骇然道,“我怎么死不掉?

      为什么是我一直在复活?你呢?你不也是孑孓?”

      [欸。]对方也愣了一秒。

      [唔,也许是我们的身份不太一样?]她明媚地笑了起来,脸凑得那么近,绷带上一股药味铁味轻散开来,睫毛快要扎进她眼睛里,[或许原先那个孟孑孓更喜欢你呢!]

      真是够了,真是没有任何分寸。她想向后躲闪,却因为重心不稳,重重躺在地上,磕得后脑生疼。这疼痛令她回忆起全乌子给她的那一重击,浑身上下惊出一阵冷汗。

      战栗传遍全身,却又难以重新挺起。干脆躺在地上好了。她手指蹭蹭地面,随后抬到眼前。

      不脏,没事。孟孑孓呼出一口气,难以面对一系列事情,更难面对眼前这只妖精。

      “我要是死了呢?”

      [啊?]

      “我要是自杀,”她喃喃,“会不会不太一样啊?”

      她摇头:[不,重点是你’死‘,而不是你怎么死。]

      [你要牺牲一整个世界换你解脱吗?]

      “怎样都好。”

      她最好能立马给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这正是自己想要的。假设她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那么自己作为能量源,潜意识若是想结束,那这一切就都能结束。

      潜意识若是不想结束,那她要永远陷入死-复活-死的循环里。死一次就又要见一次孑孓,加上严重的记忆缺失。她真怕哪天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至少不想变成任人摆布的木偶。她瞳孔涣散,想法如雨丝细细缠绕脖颈,再思考就会勒紧至渗出血珠。我不要了,不要这个世界。她太明白自己的同情心是可怜到堪称轻薄的事物:悲情电影她看不哭,男女之情她不理解,他人受难她说不出安慰,而草木枯萎她也只知道是植物细胞坏死所导致。

      就算选择自己活着维持整个世界的秩序世界也不会把她奉为新王的。她永远只会是个普通的人。普通地抛弃从前的错误——哪怕不属于自己——过完一生。

      要真是这样也好,再好不过,可貌似过“完”是个无法企及的目标,假设吊灯那次不是朱佑铭全乌子任何一人的所作所为,那就预示着在非他杀的情况下,她依然无法摆脱循环困境。

      [我有办法。]妖精的眼睛似乎拥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说。”孟孑孓连回她一句都用尽了力气。

      [把你的眼睛给我。

      亲自给我,右边的,我只要右边的。]

      即使做足了她会胡扯的心理准备,孟孑孓还是被这句话吓了一激灵。即使她的脸暂时从视野里消失却仍然带有毛骨悚然的意味,仿佛禁片中的鬼魂。她慌张地从地上爬起。孑孓认真起来冲击力好比全乌子手里尖刀在她腹中搅的那下,让她一时不知是该呼吸还是先尖叫。

      “啊,不是!”她吃惊得如同刚吞下一头象,“怎么都跟疯了一样啊?”

      [可是我觉得仅仅失去一只眼睛,总比死很多次要好得多吧?]她又把头向一边歪去,孟孑孓难以猜测她是否真的在模仿孩童的举动。

      “不,我做不到——”

      可她说的确实是有道理的。如果牺牲一只眼睛就能换回正常的生活。

      孟孑孓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去,动作勉为其难。

      [你把眼睛给我,我替你把这些事情全部解决,包括世界,]孑孓眯着眼睛笑,[我是原主吧?比你更懂世界的规则。自从死后我就一直在研究这些,直到现在。

      我给你讲解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好好对待一下前辈呢?]

      [而且这对你和我都有好处——的说,好好考虑下嘛。]

      白墙、挂历、机器响动。医院也不是什么大医院,所谓重症监护室根本像个笑话。三流、脏乱,一切都粗糙滥制。

      他真的感觉到了烦躁,不止是失控。

      他不懂。思路从未如此混沌。

      费尽心思也只能想到两种可能性:一,穿越者——史无前例,且如果有,他一定会知道,所以排除;二,同他一样——他还是会知道。假若他无法知道,那么就不止是这个世界,而是整个世界都出现了莫大的问题,到那时情况便会发展成完全不可控的,但现在一切正常,所以依然排除。

      “是■孑孓家属吗?”姓氏好似被什么屏蔽掉,护士端着报告单朝他款款而来。

      “是。”

      “这边来。”

      干脆忽略繁琐的步骤。一双银瞳死死锁住对方,还好她及时跟他对视。刹那间暖气片水流响动声倏然安静,护士胸腔不再起伏、双目不再眨动。朱佑铭视线扫过头顶。监控。左右走廊从头至尾各三个。中指指腹与大拇指快速摩擦打向鱼际,机械红光熄灭。他径直走向面前病房。彼时白门半掩。

      没有开灯,只有机器默默地滴答和浮出荧光。该说这房间里全都是陈旧发霉的白色。

      绷带把半个脑袋都包住了,头发地柔顺铺在白枕头上。像流浪猫身上打结的毛。氧气罩、呼吸机、心跳检测仪一个不少。紧依床的床头柜上空空荡荡。一天,没有家属探望,没有好友关照。同他对这种人的印象果真半点不差。朱佑铭脑海里搜罗一圈,竟根本没搜罗到她的存在——她的名字是什么?孑孓?

      那人公主一样安静躺在床上,五官精致如玩偶,睫毛长得像食草动物,粉橘色太过单调,病号服太过古旧。该说什么?祝贺么?她身体仍在小幅度地起伏,好似微风轻抚草地那样的平静。简直跟睡着毫无区别。她多惬意,只是失去一只眼睛。

      朱佑铭双唇紧闭,面色苍白,表情毫无任何变化。背对着打了照明的走廊,因此银白色微微散出光亮,即使是阴天式的。那些人们只是由于血液感到惊诧,仅此而已。只是由于此举会将学校名声败坏而她本人以至于朱佑铭本人如何——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一切依旧照常。

      袖标还叠在口袋里,他想要立马就烧了它,灰烬都别剩下才好。

      陌生的女孩,陌生的契机。向他旁证先前推敲的所有都是错的。学生会不是能量源,不是运转中枢,可能只是正主为作乐趣匆匆带过的一笔。

      她一个普通人,甚至体弱多病、难以进行正常运动,身患恶疾却仍抱着打出头彩的愿望。该夸她一句真有毅力吗?素不相识还前来妨碍,素不相识还向他呼救,素不相识还令他心生厌恶。

      他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无端生厌是最不正常的。抵触连带作呕之感从心底爬至鼻梁的时间里他又忘了对方的名姓。

      时空停止前进,安静到使人感到乏味。记忆里又浮现出那团向外流动的息肉。

      要不结束吧。假设全都结束,他也无心继续向下。白费功夫也算一种胜利,只要他肯迈出这一步。

      他向前走去,手指向下弯曲,牢牢扣住氧气罩。

      “当时挺恼火吧。”

      “是,相当的,”朱佑铭回忆起还有些力不从心,“做了那么多努力,因为她这下,白费。”

      “要不说你是阔少呢。应付不了突然出现的变故吧?”全乌子挑起眉头。

      “不论是谁都无法应付。”

      “孟孑孓是能量源的话那这个——”

      全乌子刚要说出口的话被一个愣神缩回喉咙里。她突然觉得不对。

      “好一个蓄恶意而谋之,”反应过来后她禁不住在心底鼓了鼓掌,“你,一时气愤,把最开始那个孟孑孓氧气罩拔了所以世界开始分崩离析因此影响到‘天轨楼’了是不是?”

      她把话一口气顺下来率先气死的首当其冲是自己。为了验证这种猜想,这么点牺牲算不上什么。况且假设真的是他造成这一切麻烦——她笃定在她认识的人里就没见过这么幼稚、不计后果的。

      “是孑孓,”他蹙起眉头,“且那个世界最近才开始出现故障。”

      “你就告诉我她是不是最开始那个能量源。”

      “我告诉过你——差不多的话。”

      “所以你也是最近才知道当初干了件多么惊为天人的事情咯。”

      沉默。

      她算是知道答案了。

      “你是自己作孽拉我下水,是吧。”全乌子恨不得把牙磨碎,一块块地吐到他脸上。

      朱佑铭见她不再称自己为“阔少”一类,那其他的阴阳怪气于他来说如同空气流过,呼进吐出便是。

      “我做了补偿。”

      “往我卡上打五百万就算补偿。”

      “对那个世界的,”他眨眨眼,“不过你要是想,也没问题。”

      “结束了再说吧,这笔账先记下,”她嗤笑起来,“补偿是什么?把我带过去了?”

      “孟孑孓。”

      回答像剑刺过来,全乌子避之不及。

      “从那里回到原本的世界后,我创造了孟孑孓,用原先那个孑孓的右手,”朱佑铭语气不带起伏到仿佛谈论家事,“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这个,”她嗓子由于吃惊,哑得像只鸭子,“是你扔进去的?”

      朱佑铭眼神躲闪。

      事已至此,她已经无力再想什么损话去伤他——他这一下算是完全把自己打的遍体鳞伤。不可否认来到这里确实让他们变得年轻了几岁,但绝不会是心智上的。

      或许他先前人面禽兽的装得太好,现在倒是把一颗童心暴露无遗了——能不能掏出来让她砸个稀烂啊。

      “你别误会,”他还是叹口气,选择向她承认,“在这个世界我能做的微乎其微,尤其知道掌控权在个人而非正式组织手里之后,只能选择找个帮手。

      我影响不了她太多,充其量最开始使她们分离那一下。更不知道先前那个死得并不彻底,我的失误。”

      “你有限制,我没限制。”全乌子重复。

      “是。”

      “亡羊补牢。”

      “不,”他整理衣摆,秋风又凌厉了些,哪怕暖阳正普照大地也无济于事,“马上就会完事。”

      “哪来的自信?”这不是她第一次想这么问。

      “计划内的。

      现在世界主权掌握在孟孑孓手里。”

      “那你更不应该有这样的自信。”

      全乌子想啐一口,却始终憋不出来唾沫。

      “我对你有。”

      “我厉害到能使她主动放弃掌控?”

      “是了。”

      他微笑。她不明白他哪来的脸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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