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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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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喝酒误事,秦艽边想边往客卧走去,看看程乐醒了没。
刚推开卧室门,程乐正端着个砂锅从厨房走出来,她招呼秦艽:“来吃饭吧,我煮了鸡丝蔬菜粥。”一点儿也看不出昨晚的萎靡模样。
“起这么早?”秦艽诧异。
“嗯。”程乐把砂锅放在餐桌上,一勺一勺地给两人分盛粥,随口应声:“早上Nancy打电话把我吵醒了,挂了电话再睡不着了,索性就也起来了。”
“她又有什么事?”秦艽现在听到这个名字都有头痛,遂又反悔:“你先别讲。工作的事吃完饭再聊。”
说罢不给程乐开口的机会,逃跑似的躲进卫生间洗漱。
待她梳洗完毕坐在餐桌前时,程乐已经将菜全端上桌了——热了昨晚没吃的饭菜。
秦艽尝一口粥,鸡肉的鲜香配上青菜的清甜爽脆,非常适合喝酒的第二天。
“其实倒不是什么坏事。”程乐突然说。
“嗯?”秦艽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Nancy的电话。”程乐顿了顿,吃口粥后继续道:“她说那些领导看了你最后的那个稿子,还是挺满意的。只是场景里面有几处地方想要你换成第一稿的,再把风格融合一下,打磨打磨细节就可以了。”
“第一稿?”秦艽语气不满,觉得有些好笑——总在网上看别人说甲方改来改去还是回到第一稿的段子,没想到自己也能体验一次,还真应了是艺术源于生活那句话。
“你也别生气。”程乐安抚她,“这单早点做完早点结束,就不用和他们纠缠了。你也为这个破事儿忙了快一年了,该歇歇了。”
秦艽其实心中早就对那家公司的人行事风格有数了,只是嘴上发发牢骚,心里也清楚还是早点结束的好,于是也不再抱怨。
只是程乐这么一提起,她又想起来那个还处于萌芽阶段的新疆之行了,语气明显活跃许多:“我想好去哪了。”
程乐嘴里嚼着东西,没空回应。
“等这个事结束了,我就去新疆住一段时间。”她自顾自讲下去,“昨天问了那个酒吧老板,他说正好认识朋友有空着的房子,等联系好了我就过去住段时间。”
“啊,你是说彭响呀。”程乐想了一下,“我觉得可以的,他在那边认识的人多,靠谱的。”
不提还好,一说起这名字秦艽突然想起昨晚的拷问计划了,忙追问:“你俩怎么认识的?”
“我前段时间去美院招聘会嘛,那几个搞版画和雕塑的小孩围着我问东西。彭默,那个体育专业的男孩来找他们其中一个出去打球,正好听说我是你的经纪人。”
程乐语气坦然,“彭默多外向的孩子啊,逮着我一直说他哥哥是你粉丝,非要我带你去他哥哥的酒吧坐坐。”
“你就答应了?”秦艽诧异,这不太像她平时无利不起早的做事风格。
“怎么可能,我推脱了几句之后彭默就打电话叫他哥来。”程乐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抑制不住笑,"他还怕我在他哥到之前就跑了。你能猜到他干什么吗?他就守在我的摊位旁边,一直拿眼睛瞄着我。”
“小孩子嘛,我也不和他计较。”程乐继续讲,“没多久彭响就过来了,给我递了张名片说是如果你出新的作品他愿意买。”
“就这样?”秦艽觉得两人昨天看起来不像只有一面之缘。
“后来他介绍了几个朋友买了几件我手里其他人的作品。前几天给我发微信说新店开张,请大家一起玩一下。”
“没了?”秦艽不满足于这个版本的故事,本以为能吃到瓜呢。
“没了呀。”程乐反而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秦艽怎么突然对这个人的事咬住不放。
“可是他昨天晚上明显对你格外照顾。”秦艽循循善诱,“你不觉得他有点别的想法?”
“怎么可能!”程乐像只炸了毛的猫,“我才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啊!而且也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吧。”
“他看你喝醉了还给你递水喝,明显很照顾你。”
“是吗?我有点忘了,可能只是想表现得绅士一点吧。”程乐试图给这件事盖棺定论,“做生意的人,为人处事圆滑周到一些。也可能只是想托我买你的作品。”
看样子确实是没有更多东西了,秦艽放弃这轮审讯。剧情跟自己设想的不大一样,她心里还有点遗憾。
送走程乐,秦艽把自己关回书房里,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再撑一个月,马上就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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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秦艽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音讯。
程乐也没有试图去联系她,她知道秦艽的习惯。每次秦艽有了灵感开始创作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一方天地里足不出户,昼夜颠倒。
在她们刚开始合作的时候,程乐还非常担心她这种作息,于是总是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劝说她不要那么熬夜。
秦艽当时刚从一段闭关中解放出来,她笑嘻嘻地解释:“假设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服务器,白天所有人都在线,那么可以分给你的信息就会比较少;而相反的,晚上所有人都下线之后,你就可以一个人占用所有资源。我得趁没人上线的时候搜刮全世界的灵感。”
程乐被她的诡辩气笑了,提醒她有另一个半球的人会在我们的晚上交替上线。
秦艽却争辩她连的是局域网。
熬夜就熬吧,程乐默默地接受了“连局域网”这个说法,却还试图挣扎让她至少出门转转——她真的担心秦艽会把自己关出什么精神问题。
于是在秦艽后来一次“闭关”的时候,程乐订了一家新开的饭店,把她从家里强行带了出来。
一路的沉默。程乐插科打诨地讲身边发生的各种事,秦艽只是间或地“嗯”几声,权作应付。
吃饭的时候,秦艽一直很急躁,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好像看什么都不顺眼,横眉竖眼的。她要么不说话,要么一张口就呛得人不知该怎么回应。疯狗似的,恨不得跟一切能接触到的东西打一架。
程乐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觉得自己纯属自讨没趣。她担心秦艽的精神状态也是完全多余,秦艽创作时的状态应该已经属于精神病范畴了。
从那之后程乐便放任她工作的时候作天作地,只是嘱咐阿雅多观察一下,把一日三餐都准备好。
昨天下午程乐收到了Nancy那边的消息,说是上面对秦艽的作品非常满意,这次合作算是圆满结束了。尾款也已经到账,程乐估计着今天应该能等到秦艽的电话了。
果不其然,临近十二点的时候,秦艽的电话打了进来。她听起来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哑,开口问的还是工作的事:“Nancy和你联系了吗?”
“嗯,昨天联系我了,跟我说你交稿了。”
“没再要求其他的了吧?”
“没有了。”程乐如实说,电话那头没再说话。
“中午我接你出去吃饭吧?”程乐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阿雅已经做好了。”秦艽拒绝,“要不你来我这儿吃?挺丰盛的。”
*****
秦艽下午把文件发给Nancy公司邮箱之后,只觉得这几个月以来心头上压得重量倏然都消散了。
关了电脑,把自己整个扔进床里,意识逐渐变得迷迷糊糊的。睡着之前她还想着,就歇一小会儿,过会儿就起来查查这趟旅行的攻略。
这一睡,再醒过来就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挂掉电话,在等程乐来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感觉到饿。想想也是快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她往厨房走,想找点东西先垫一下肚子。
阿雅正从厨房里端东西出来,看见秦艽从房间里出来,跟她打招呼:“秦姐睡好啦?早上我来就给你炖了红豆沙,想着你最近熬夜多,得补一补气血。你没醒,我就也没叫你。”
秦艽听到有红豆沙眼睛都亮了许多。她最爱吃阿雅煮的红豆沙——阿雅知道她嗜好甜食,会大方又克制地给她加比寻常量多一点的冰糖,但多的这一点又不能太多,糖吃太多总归是不太健康。再加上一两片陈皮,增添一点复合的浓郁的香气。秦艽在外面永远找不到味道相近的,那些不是太甜就是过于平淡了。
她接过阿雅盛好的一小碗红豆沙,一直放在锅里保着温所以还温热着,小口地吃着,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吃。
得把阿雅也带到新疆去,哪怕加点工资也行。秦艽边吃边不着边际的乱想,随即又觉得自己太荒谬,下意识摇摇头好像要把这念头甩出去。
程乐推开门后看到的正是这一幕——秦艽一手捧着小碗,一手持勺,依靠墙站着,边吃边摇头。
程乐一笑:“你终于疯啦?”她打趣。
“你倒是天天盼着我疯。”秦艽也不恼,“可惜这次没能遂了你的愿,下次吧。”
说罢招呼程乐坐下吃饭。
她刚吃了小半碗红豆沙,刚起床时的饿意已经烟消云散,也不着急动筷,只看着程乐吃。
程乐吃了几口后,她开始沉不住气,满脑子都是新疆,都是阿勒泰,还有书里描绘的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
程乐比她先开口,问道:“你上次说结束后要去新疆玩,联系好了没有?”
“没呢,你帮我联系联系彭响呗?”秦艽也是昨天才想起来自己竟然没有彭响的联系方式。
“好啊。我让他帮你推荐几个现在流行的旅游地点。”
“我要住在那儿一段时间。”秦艽纠正她,生怕她传达错了意思,“最好能融入当地游牧民族生活的地方,当地人住的村庄或是镇子那种。”
“你想好了?那边的生活可能没你想象得那么轻松容易。”程乐开始只当她是一时兴起,意识到她是认真的后忍不住劝说几句,毕竟她连饭都不会做,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度日。
秦艽语气却十分肯定:“想了这么久了,总是要去试试才知道到底好不好。大不了我就回来了嘛。”
程乐只好任由她去,又提议:“最近好多花开了,正是拍照好看的时候,趁你走之前咱们出去转转。”
她不提的时候秦艽还没有注意,她已经好久没留意外面的景象了——这次的活不比她以往按照自己的兴趣做东西。相反的,她自己的各种想法都受到别人的限制,所以做起来只觉得十分枯燥无趣。
她开始闭关是一个月前,晚冬的最后一场雪还剩些,零星地堆在人行道旁。土地光裸着,露出黄棕色地土壤;行人们裹紧深色的长外套,匆匆地穿过,不作停留。整个世界都乏味得很,没有一丝春天要来的意思。
后来开始忙起来了只觉得心中烦闷,再没有闲情逸致关注外面的景色。
今天经程乐一提醒,再往窗外看去,只见小区里的花都开了,黄的迎春,粉的樱花,还有些深浅交错的紫色丁香。光秃的树枝也都发了嫩芽,有些树上已经长满了新叶,嫩绿色的随着风摇摆。
春天,城市里的景色已经足够令人从寒冷麻木中苏醒过来。秦艽不由得对她即将去往的那片风景更加向往。
阿勒泰的春天,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