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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闯入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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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入者在夜幕的遮盖下,藏着巨大的秘密。
今天县里有一月一次的大集,天还没亮,妹妹跟妈妈早早起来下地栽苗。小东吃完稀饭,跟在爸爸身后去集市卖菜。
李叔、张叔、王伯伯开着三轮车,拉着菜果先去集市占位置,其他人跟在后头走着去。
东爸肩头的扁担一摇一晃,里边是出摊用的东西。邻里都要种地,村里人手不够,他们几个帮忙把货卖一卖。小东背着竹篓走出村口,穿过长长的田野,爸爸回头叫他,“东子,累不?”
小东摇脑袋,伸手够别在腰上的水壶,“爸你渴不?”
“你喂爸一口!”
小东跑到前边拧开水壶,东爸弯曲膝盖,努力叼住壶口,就着儿子的手喝水。
小东贴心地给他擦汗,东爸没敢多喝,吞下一口解渴,又含着半口在嘴里,腿上发力,重新挑起扁担。
县里人很多,有马有骡子,小东第一次跟着爸爸来集市,眼睛都要看花了。卖兔子的摊主招呼他过去看看,“来来来小娃娃,这兔子可爱的很嘞,让你爸给你买只回去!”
小东赶紧摇摇头,再也不往那边看。东爸笑呵呵地揉了把他的脑袋,“等卖完菜,回去给你跟妹妹一人买只养着玩儿。”
到地方了,叔叔伯伯们吆喝震天响,小东放下竹篓,“那我要小鸡,养大了能生蛋。”
县里比村里大,一块儿地方挤的到处都是人,爸爸卖菜,他就抽出塑料袋给人家装好,找零钱,忙的焦头烂额。
这会儿摊子前来了好几个人,伸手在摊子上挑拣,问萝卜多少钱一斤,又嫌那萝卜上都是土。东爸二话不说,拿出毛巾把萝卜擦干净。
“小孩儿,去对面给我买包烟。”一个男人掏出皮夹子,抽出张十块给他,又对着东爸说:“厂里开饭这点儿东西不够,还有没再给拿点。”
东爸抹了把汗,两眼在摊子前扫过一遍,“够,够,都有。”
小东拿着十块钱朝街对面小卖部走,在他没注意的地方,停着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车上下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小东不好意思踩人家摊子,低下头小心避开满地杂货过去,地上多出一双带泥布鞋。
下一秒,他眼前一黑,感觉天旋地转,被人套上麻袋扔进车里。
车门一开一关,一阵风吹起了鸡皮疙瘩,小东听见发动机的声音,他怕极了,张开嘴想叫爸爸,爸爸!爸爸就在对面!
“啊……”喉咙里只挤出微弱的声音,男人扯下麻袋,粗糙的手掌堵住他的嘴,随后是“滋啦”一声,小东的嘴巴被胶带缠紧。
他顾不上针扎般的疼痛,甚至顾不上害怕,拼命挣扎着,像岸上渴死的鱼挺动翻滚,双眼紧紧盯着窗户,他知道爸爸就在对面,就在外边!爸!救我啊!爸爸!
李丁脚踩油门,抄院墙后边近路逃跑,前后不到十秒种,吵闹的集市已经被甩在身后,人车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李丁诧异地回过头,“这小子精力这么旺盛?”
“那不挺好的,就缺这种,老板能多给不少钱。”
事情十拿九稳,王水摸出打火机点着烟,他们正往汇合点走。
小东被口水呛住,不停在地上滚动挣扎,撕心裂肺地咳嗽着。
王水抬脚踹他,不耐烦地骂:“老实点儿!这都出去多远了,你爸早听不见了,再吵吵打死你信不信?”
小东手腕脚腕上的胶带因为用力挣扎勒进了肉里,他像虫子那样拱起身体,脑门抵住车底,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低声呜咽着。
爸!爸爸你来救我啊………
面包车七拐八拐停在路边一棵老树下,过了大约半小时,远处驶来另一辆面包车。
李丁有些不爽,上前敲开驾驶座窗户,“怎么这么耽误事儿?”
车窗缓缓降下来,里边正是刚才在东爸摊前买菜的几个人。副驾驶的男人脸上带伤,头发让人薅了一撮,明显压着气,“别提了他奶奶的,差点没回来,那狗东西还叫人搜车,那□□崽子呢?”
两辆车离得很近,车里的小东听到他们交谈,听见爸爸他们,身子抽了一下,绝望漫上心底。
副驾驶男人拉开车厢门,提溜起蜷缩着的小东,恶狠狠盯着他,“老子的债儿子还!”说罢朝他肚子上发狠打了两拳。
小东干呕几声,五脏六腑都搅乱了,痛苦直冲鼻尖,他咬着牙没哭,只恨极了瞪着对方。
那男人见他敢挑衅,怒火中烧,抬起手扇了小东一巴掌,还要再往死里揍,让李丁拦住了。
“差不多得了,打死了怎么卖钱?兄弟们白忙活一场?”
“呵—忒—”
男人朝小东脸上吐了一口浓痰。
后头来的这辆面包车车厢门被拉开,拽下来两个女孩儿,看着跟小东差不多年纪,一个四岁多,一个大点儿,七岁。眼睛红的,嘴脸也是红的,没敢哭,估计是路上挨打了。
三个拐来的小孩都绑好放在李丁车上,李丁抽出张一百块塞给头发少了撮的男人,“行了,走吧,去喝几杯爽爽。”
两辆车在无人经过的野外汇头,又分头离去。
小东头晕脑胀,那口浓痰顺着脸流在他嘴上,他嫌恶心,死死闭紧嘴巴,在全是灰土的车底蹭去。车子不知道走了多久,小东胃里又饿又疼,像有人拿着锤子在他胃里砸钉子,砸一下疼一下,疼得他眼泪都止也止不住。
面包车里人越来越多,没有地方,小东躺在地上发晕,被谁踩了一脚,推进了车座底下。两根冰冷的东西卡在他脖子两边,像一把刀,像过年看的皮影戏,拿着大刀的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我要死了。
他浑浑噩噩地想。
面包车不知道行驶多久,停在路边。
李丁下车四下看了看,有种不好的预感,“药呢?”
接头人说:“没有,就这么装呗,能跑了啊?”
李丁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买药的钱让老胖吃了回扣,“曹他妈的。”
接头人递过来一根烟,“那啥,老胖攒钱娶媳妇儿呢。”
李丁咬断了烟头,不吃他这套,“攒什么钱,这么多挑一个给他送过去,不够用?”
接头人嬉皮笑脸地,想和稀泥:“老胖他不好这口,他就喜欢□□大骚的,算了哥,算了啊。这么多回都没事儿,你说是不?”
一股冷风呼啸着吹进车里,驱散车里那股浑浊的恶心的味道,铁棍打在车上邦邦响。
“下来!下来!都下来!上那辆车!”
二十多个孩子在黑暗中牲口样被赶下车,王水胳膊上套着一圈铁环,铁环上有铁牌,一个一个拽着孩子套在脖子上,“…19、20、21…少一个,找找。”
李丁反手拖出小东,“这儿呢。”
小东睁开眼睛,天是黑的,地也是黑的,人也是黑的,都是黑的,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李丁松开手,小东直直倒了下去,给几人都吓一跳,李丁抓住他胳膊凑近了听呼吸。
王水问:“死了?”
李丁说没有,“不值多少钱了,打成这样,他妈的。”
王水给他挂上铁牌,伸手摸摸他的脸,“好孩子撑住啊,到了有糖吃。”
小东看见黑暗中有辆他从没见过的庞然大物,他被王水托进地板上轻轻放下,门咔嚓咔嚓响,世界彻底黑了。
紧接着一盏灯突然亮起来,晃得每个人都闭上眼睛。小东又睁开眼,看见眼前的景象,呼吸变得急促。
这是一辆大型货车,里边用笼子隔成上下两层,上边跪满了人,下边跪满了人。
小东脸旁有双鞋在走动,“我知道大家都是好孩子,乖乖的不吵闹就有糖吃,要是有人敢哭敢叫,我就把他皮撕下来。”
他说完这话,停下来审视,车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他很满意,关了灯下车。
王水开着面包车走了,李丁换到大货车上,坐副驾驶,接头人负责开车,在夜幕里驶向更远的地方。
加油站外停了几辆车,一辆灰色长途货车卡在路口,俩司机正在厕所里上吐下泻。
“哥……我就说那肉馊……呕……”
年龄大点的双手紧紧扣着卫生纸,紧闭双眼迎接一波又一波腹泻,抽得他嘴唇发抖,已经完全没有精力再听弟弟说话。
过了十分钟,年龄大点的睁开眼睛,一咬牙,擦干屁股提上裤子,“不行,货再拖会儿皮能让老板扒了。”
他夹着腿小跑出去,肚子里又是一阵痛苦,胃里还翻山倒海,他实在顶不住,左右看看,冲进旁边饭店里,一眼相中门口边坐着的男人。胳膊肘子那叫一个粗啊,能一拳打俩小弟了。
眼看又要窜,他赶忙跺跺脚憋回去,过去叫人家兄弟。
“兄弟,会开货车不?”
他口中的兄弟侧头看他一眼,“会,有事儿?”
“太好了,往不往南走?”他靠住桌子,也不管人家怎么说,扯出一张报纸在上边写下地址跟电话,“兄弟去趟紫花市吧,东西送到这儿,垃圾处理厂,这点钱先拿着,到了就说北边分公司来的,还能领一万。”
他从夹克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扔在桌上,脸皱起来,显然马上要憋不住了,往厕所跑出半步,又姿势滑稽地返回来:“车上装着定位呢兄弟,别动歪心思,送完开回来请你喝酒~~~”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变形了,扶着饭店门柱子狂吐。
蒋敲石拿起车钥匙,收起桌上的红色钞票,目送他狼狈地冲到厕所。蒋敲石找见货车,前后检查车轮、车灯、车厢等地方,两步上驾驶室。
蒋敲石是十来年的老司机,以前给老板当司机,后来老板进去了,他就跟着车队跑长途。这边正检查刹车,后视镜里有个后脑勺走了过来。
后脑勺扭着脑袋看厕所那边,手里还提着裤腰带系皮带,一直走到车跟前,熟练地开门坐进驾驶室里。
来人朝蒋敲石笑笑,“他俩还吐着呢,咱走吧。”
蒋敲石问:“去哪儿?”
杨岸放下后视镜,捡起饮料瓶子扔出去,“去紫花啊,城南垃圾处理厂,我哥没跟你说?”
蒋敲石“哦”了一声。
“我姓王,叫我小王就行哥,”杨岸主动开口,“我亲戚在紫花,给我在垃圾场安排了个工作,听说挺挣钱。”
“哦。”
杨岸低下头,“哥我看你腰伤着了?”
蒋敲石没说话,杨岸嘿嘿笑,“不好意思,有点自来熟,不说了不说了。”
小东好像在梦里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轰隆隆的,黑黢黢的,他在爸爸背上颠簸,车碾过石块,把他颠簸醒了。
车里有低低的哭声,喘气声,很闷,小东回到痛苦的现实里,正被捆成准备杀的猪仔,被人卖到其他地方。
他脸上火辣辣的疼,骨头痛,胸口也痛,腰痛胃痛,蠕动着挪到车门最角落,眉头让什么东西刮出一道血痕。
他贴着车厢调整身体,把手腕送过去一点一点地刮,铁皮刮烂手心也无所谓,刮下他一块肉也无所谓!他要回去!他要回家!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小东闷不吭声地刮开手腕脚腕上的胶带,摸索着找门,不小心把灯打开了。
白光炸亮了黑暗,一双双惊惧的眼睛都看着他,看着血淋淋的他。
眉毛上的血珠落下来,染红小东的眼睛,他面前是满车待宰的羔羊,他回过神,拼命撞着车门。
咚咚咚,咚咚咚。
“这个门不是这么开的!”年级最大的小女孩扑过来,凌乱的马尾辫打在小东脸上,女孩抖着声音,“你把我解开,把我解开,我知道怎么开……………”
蒋敲石驶入紫花市时天已经黑了,一路上杨岸凭借滔滔不绝的话题和厚脸皮,硬是跟蒋敲石混个半熟,问出他老家在哪儿。
长途永远是无聊枯燥的,小王还特地给他唱歌说笑话,蒋敲石再怎么有心防,这会儿也卸下去大半,不由得有些放松,“这也就是最后一趟,本来没想接,但是想办篮球馆还得准备手续费,手上钱不够。”
“篮球馆?”杨岸接话。
“是啊,”蒋敲石露出笑容,“上个月腰伤着了,就从车队退下来,打算回我们那儿搞个篮球馆,就教小孩儿打篮球。之前听说打球还有比赛,赢了有钱拿。”
杨岸沉默片刻,看着窗外无尽黑夜,笑笑说,“那就早点送完货回去。”
垃圾处理厂在紫花市西南郊区,杨岸给蒋敲石指路,往郊区走。
路上车辆不多,越往南走车越少,渐渐没了人影,路上只有风呼呼刮。
边上有片林子,林子旁停着一辆大货车,有哭喊的声音在黑夜里异常明显,可惜夜色太浓,距离太远,不出多远就消散在风中。
接头人耳朵尖,大老远就听见了车轮的声音,两坨光晕出现在黑夜里,他大感不妙,立刻爬上驾驶室开着货车冲进林子深处。
小东喉咙涌出一口血,血腥味塞满了鼻腔,他吃着有点甜,又有点酸。前边是黑暗,后边也是黑暗,但他只能麻木地往前跑,后边有条毒蛇在追他。
小东看不清脚下的路,踩在树枝上,被棍子扎穿了脚掌。
爸爸……妈妈……
他看到早上出门前,妈妈念叨着什么,手里拿着黄色的皮筋给妹妹扎头花,妹妹脸蛋红扑扑的,对着他摆手:“哥哥早点回来呀!”
妹妹……
小东后脑勺一沉,趴在地上没了呼吸。
李丁喘着粗气走上前,捡起地上石头,照着小东脑袋又来了一下,“跑,他妈的跑啊!”
货车横冲直撞冲刺到他跟前,接头人跑下来,摸开灯检查后边货的数量,越查心越凉,“跑了…跑了三个……”
李丁要气疯了,嘶吼着:“怎么跑的!怎么跑出来的!”
他打着手电冲到车后,车厢上让砸了一块洞。
“别气了,消消气消消气,跑的那几个肯定摔死了,还剩下这么多呢!”接头人怕他一怒之下干什么傻事,赶紧过来拽他:“先交货把钱拿了,不然都是麻烦,啊。”
李丁回过头盯着他:“你把车开过来干什么?”
接头人吞了口口水:“我看有辆车也走的这条路,怕被发现……”
李丁愤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提着小东扔进后车厢,冷冷扫了里边一眼,拿出备用锁扣上去。
“换条路,绕一下。”
凌晨两点,紫花市垃圾处理厂厂区大门不开门,找不到签收人,也没有人来卸货。没有人接手,蒋敲石就得等到第二天有人上班。
他掏出纸条,对着手电筒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状态,又拨过去,不停拨。杨岸四处转转,在保安亭外听见了手里铃声。
处理厂的保安值夜班刚跟人喝完酒,这会儿正睡死过去,叫也叫不醒。
蒋敲石抬头看见厂区里有灯亮着,利落翻过门拦,两三步跨到保安亭,伸手拍下开关,厂区大门徐徐打开。
他把车开进来,一路畅通无阻到厂区中间,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出来,“哟,今天这么晚,还以为不来了呢。”
他推出两辆平板车,招呼身后人上来卸货,几个人东倒西歪地出来了。等领头那人掏出钥匙打开车厢,他们排着队上前,嘴里嘟囔着搬东西。
杨岸站在远处阴影中看着这边,蒋敲石过去找他,还没走近,听见杨岸轻声跟他说:“蒋哥,拿完钱赶紧回家吧,天黑路远,别迷路。”
“就此别过了,回去注意安全。”杨岸略一点头,隐入墙边的黑暗中。
蒋敲石眼睛尤其厉害,能在没有路灯的路上看见前方行人。他停在路中间,一直目送杨岸沿着墙边消失不见,才抖出根烟来点上。
便衣。
蒋敲石抖去烟灰,叼着烟回头看这间巨大的垃圾处理厂,除去那块有灯照明的地方在干活,黑暗中到处都死气沉沉的。
蒋敲石回头看了眼杨岸离开的方向,朝相反方向走,走到其他人看不到,开始撒尿。
身后不起眼的地方有人把门推开了,“今天怎么迟了这么久?”
蒋敲石回过头,门后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小青年,五官扁平,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
说着,他摘下眼镜哈口气,眯着眼睛拿袖子仔细擦了擦,重新戴回去。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小眼镜声音严厉,还不等蒋敲石回答,他立刻往后退一步拍了墙面一下,尖声质问:“谁让你进来的!没有许可不准进来!”
他按的是警报,一边喊“警卫!警卫!”,一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冲上来要电蒋敲石。
蒋敲石心里一惊,就在他们地盘上撒个尿而已这是怎么了反应这么激烈?
看他反应,这垃圾厂怕不是掩人耳目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儿。蒋敲石飞速思考的功夫,小眼镜已经扑了上来,□□照着他腰上就是一下。
蒋敲石腰上带着护垫,正好替他挡下这一枪,反手把小眼镜推倒在地。事到如今什么也顾不上了,就要翻墙先逃出去再说。
谁知道小眼镜看着瘦胳膊瘦腿的,挨了一下还不依不饶,扑上来就是要电他。蒋敲石拽住他手腕一拧,小眼镜摔在地上,剧烈刺痛侵袭到大脑,他胳膊竟然被掰折了!
“抓住他!抓住他!”小眼镜尖叫。
蒋敲石被赶来的警卫锁住按倒在地,脖颈发凉,随后便失去意识。
“啊!啊!”小眼睛痛苦大喊,捂着胳膊痛得直抽气,恨不能把蒋敲石千刀万剐,一名警卫过来要扶他,让他挥开了。
小眼镜眼眶发红,声音颤抖,“你,你去拿支B1319。”
警卫接了他的卡没动弹,他没权限,不敢进研究所。
“算了,我亲自去。”
小眼镜大喘一口气,一只手撑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冷汗从他额头冒出来,流到他的脖子上。
小眼镜刷卡开门,狼狈地摔进冷藏室,从红柜里摸出两支B1319,又从蓝柜里摸出一支麻醉剂,用牙咬开包装,单手扎了进去。
他靠在地上闭上眼睛,不停发着抖,等麻醉剂生效。痛苦慢慢消失,小眼镜咽口唾沫,带着那两支B1319出去了。
“把他抬进去,放处理室。”
小眼镜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他的左手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右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但他还是慢慢摸到血管,把一支针剂扎进蒋敲石脖子里,然后挥退警卫,扶着自己骨折的手臂离开处理室。
凌晨三点钟,第二辆货车驶入厂区,径直开到最深处。这时蒋敲石开过来的货车物资已经分发完毕,现场也被打扫干净。闹了这么一出,刚才醉醺醺的人也被撤下去,换成研究所警卫队巡逻。
研究所的总通讯口响起三声清脆的铃声,紧接着一阵柔和的女声从广播中传来:“亲爱的各位研究员,实验物资已经抵达,如有需要请前往分配点按需领取。
李丁摔开驾驶室的门下来,阴着脸打开车厢。
小东已经死了,身体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叠着,李丁把他拖下来。血液组的组长雷极推开等待的人群走到最前边,看见这副情况皱起眉头:“死了?”
“路上刚死的。”
“怎么死的?”
雷极弯腰查看小东。
“没站稳,脑袋撞破了。”李丁说。
车厢里的“小羊”被一个接一个带出来站好,按照资历,由雷极的助手先挑选。
雷极摸到小东脑袋后的缺口,没说什么,“这可不值钱了,我要的是活的。”
“你看着给点吧,”李丁想抽烟,忍住了,一路上憋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里边还有几个类似的,你挑挑。”
雷极就着灯光粗略看过去,大手一挥,四十多个小孩他都要,“按四十个给你付款。”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雷极这是狮子大开口。李丁没说话,但也不想吃这么大亏,站在那儿僵持着不肯点头。
三个助手亲热地抱着受惊过度的孩子们往研究所入口走,后边来的研究员看见雷极全吞了,干脆都没往近处看,白费力气。
谁叫血液组现在地位最高?
他雷极上次把人研究到一半的抢走了,上边还不是拉偏架?
“这不合适吧,兄弟们跑各地冒这么大危险弄过来的。”李丁说。
雷极回过头,像在看一个笑话,“次次都有发药,你们自己吞下那笔钱酿出这么大麻烦,还有脸跟我讨价还价?”
“不乐意别干。”
他丢下这句话,抱着小东走了。
两个助手把小孩们带进清洗间,一个助手跟在后边进来,反手关上门,“跑的时候被打死了?”
“难说,”雷极把小东固定在分解架上,“这帮人办事还是太粗糙,这么好的苗子毁了,真可惜。”
“多好一个血库啊,这种童子鸡浑身是宝。”助手感叹。
“联系那边看看有没有要的,做点产品出来,就说————”雷极戴上手套,“就说是‘反抗血脉’,‘自由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