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溪焚香》鹧乌伤

32、倒计时

　　白魏很少这样语调冰冷地和他讲话，除非在他真的很生气的情况下。
　　宋缺尘的心微微一颤，他凝了凝神，抬眸迎向白魏的目光，随即语调漠然又坚决地告诉他：“是，我不在乎，而且从未在乎。”
　　听到这个答案，白魏终是从内心溢出了一丝冷笑，他全身发寒，双拳握紧，指节泛白，第一次在宋缺尘面前露出他极为冷酷无情的眼神，言辞振振：“但我在乎。我说过，你拦不住我，秦靳必须死，因为我会不顾一切杀了他！”
　　宋缺尘骤然心头一凛：“你......”
　　白魏几乎是冷着眸子将戒封放到了宋缺尘的手中，随即便不再理会他，重重一哼，转身追着那方向而去。
　　这是宋缺尘第一次在白魏身上感觉到如此浓重的杀气，这样狠厉的他让他觉得陌生，但同时这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白魏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更不是冲动的气话，他心头的那股火还没有灭，他要杀了秦靳，是认真的。
　　想到这里，宋缺尘不由得眉头皱紧，眸中涌上慌乱，咬紧牙根，也跟了过去。
　　蓝溪之境，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里，而是一个游离在外的空间，只有焚香人及其辅助者能够打开蓝溪之境的结界，进入其中。
　　只不过，为了能够不与人间的生活脱节，方便他们与之交集，完成任务，寻常时候他们并不会进入到蓝溪之境中，而是一起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犹如寻常人一般。
　　宋缺尘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几人那犹如被定住般的背影。
　　这里是蓝溪之境的中心处，密闭的空间里，四周没有灯光，但却并不昏暗，淡淡的蓝色光芒遍及到了房间各处，而光源便在此刻众人的目光所至之处。
　　宋缺尘也顺着他们的视线向上看去，只见空间的正中央，此刻正悬空漂浮着一本好似日历的东西，闪烁着晶莹透亮的光芒。
　　其形犹如幻影，悬而不定，一触即散。
　　而在这日历上，并未标注其他任何信息，而只有简简单单清晰明了的一个阿拉伯数字，赫然便是298。
　　宋缺尘在看见这本日历时，内心有一种诡异的沉寂，好似这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幽幽问道：“这是什么，我的死亡倒计时么？”
　　三个人闻声都转过头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虽然都不一样，但显然也都是一副愁苦沉重的状态，似乎已经在告诉着宋缺尘答案。
　　辛信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睛已经红了一圈，渗出些晶莹的泪水：“假的，这是假的，一定是搞错了，哪有干了十五年就退休的焚香人，什么狗屁倒计时！全都是狗屁！”
　　辛信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蹲在地上埋头哭了起来。
　　只是眼下，每个人对自己的心情都已经自顾不暇，没有人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安抚他。
　　宋缺尘低眸看了一眼辛信，而后又将目光落在贺依山头上，低声唤了句：“贺医生。”
　　贺依山怔怔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默默地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任由自己的视线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堪，好似这样，就可以减弱自己内心所受的刺激。
　　很多事，他看得明白，看得通透，但却不代表他就能比别人更容易接受。他的情感不会比任何一个人要浅淡，事实上在他这样的年纪，才是最不堪忍受生离死别之苦的。
　　他鬓角斑白，看上去原就老成，此刻又因心情的不振而越发显得沧桑，柔软的眼眸垂落，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你猜得没错，它的确是一本死亡日历。”贺依山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它连接着焚香人的心脉，同时也预示着焚香人的死亡。当焚香人遇见自己命定的记忆契机人时，它便会应运而生，所谓的倒计时，也会从此开始。三百天，每过一天，数字便会自动减小一个，直到它变作为零，直到焚香人，踏进既定的结局。”
　　宋缺尘听着，神色默然，他看着那本死亡日历，眸中犹如一潭死水，问道：“在此期间，我会怎么样？”
　　贺依山唇角颤了颤：“在此期间，你的记忆，会伴随着你与契机人的交集而慢慢恢复，情况大概就像你这两天所经历的这样，也许是现实的刺激造成记忆的闪回，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无论如何，那都必然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之前，因为承受不住这份痛苦而心智尽毁的焚香人也曾有过，缺尘，你......”
　　“我知道了。”宋缺尘淡淡答道，冷漠到便连眉峰都没有丝毫的变化，“我会在此期间找到下一任焚香人的。”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白魏冷不防开口，拖出几分浓重的怒气。
　　贺依山心头一惊，被白魏此刻的气势震了一下，怕他收不住自己的情绪，忙在旁劝道：“白魏，你不要......”
　　“不然我该说点什么？”宋缺尘冷然反问，打断了贺依山的话，气势较之白魏只强不弱，“掩门自闭，痛哭流涕，然后抱着绝望和痛苦一直到死么？”
　　“老大......”
　　“缺尘......”
　　白魏终是气极反笑，眸光凛冽，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肃杀的气场，并不再回应，抬步如风一般直直朝着密室出口而去。
　　宋缺尘登时反应过来，在他经过自己时便一把拽住了他，冷声问道：“你去哪儿？”
　　白魏没有转头看他，面色铁青，额上还有青筋突起，此刻似是要将牙根都咬碎了，强行压抑着自己才没有奋力甩开宋缺尘：“根源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宋缺尘一急，语气重了几分：“你理智一点！”
　　“理智什么，我没有理智！”白魏急怒之下甩开了宋缺尘的手，喝道，“宋缺尘，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目空一切，冷心冷血吗？你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难道我们也不在乎吗？十几年的相处，你当我们是怪物，没有感情没有知觉吗？”
　　宋缺尘被他吼得一震，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白魏又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他才猛然间回过神，一个错身挡在他跟前，骂道：“你不能这么做，那是条人命！”
　　“我知道那是条人命！”白魏不管不顾地吼道，“他死了，罪孽算在我头上，有什么后果我都认，与你无关！”
　　他眸中浮上血色，盛怒之下已是完全失了理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宋缺尘心头一震，又奋力将他扯回来，怒斥道：“你疯够了没有！”
　　“没有！”
　　啪——
　　一个巴掌骤然落在了白魏的脸上。
　　贺依山呼吸一滞，辛信直接惊呼出声：“老大！”
　　宋缺尘的呼吸全然被打乱，他收紧微热的掌心，咬牙盯着白魏，眸光也不禁颤动，隐忍着吐出几个字：“能冷静了么？”
　　白魏转回被强制偏移开的目光，重新落回宋缺尘的身上，眸中翻过惊涛骇浪，拳头也捏得咯吱作响，唯独紧闭双唇，用粗重的呼吸代替了其他一切声音。
　　这是宋缺尘第一次动手打白魏，虽说是为了拉回白魏暴走的情绪，但无疑也让白魏心中的那份执念在心底深处愈燃愈烈，只待再有一点刺激，它就会攀着烈焰冲破心墙，彻底地不可收拾。
　　宋缺尘的肩，缓缓沉了下去。
　　虽说制止了白魏，可他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恢复正常，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感到很疲惫，很窒息。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抚了抚太阳穴，皱了皱眉，露出不适的神情。
　　白魏紧绷的脸色冷不防一松，一抹担心突兀地拂过眼眸，正想上前，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他沉着张脸，冷眸看向了贺依山。
　　好在老医生领悟力极强，立马调整了神色，走过来询问道：“缺尘，哪里不舒服吗？”
　　宋缺尘神思混乱地摇了摇头，闭了闭眼睛，面色有些苍白，却是说道：“贺医生，您带着辛信先出去吧，我想和白魏单独谈谈。”
　　闻言，贺依山看了白魏一眼，不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那只泪眼迷蒙的小花猫离开了这里。
　　偌大的空间，登时就剩下宋缺尘和白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