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江海别》丧团子

7、第 7 章

　　沈秋屿的同桌叫张磊，他对蒋翊说道：“你过来逞什么英雄，人家是转校生，根本就不会被记分的。你要是不穿，被扣分的就是你了。”大家好像和蒋翊的关系都不错，所以能够这样熟稔地开口调侃。

　　而蒋翊对任何调侃都不甚在意，他说道：“你知道今天是谁查吗？可吓人了。不管你什么理由，都要记你。不穿校服就抓到就完蛋。但是少人就不一样了，我可是有正经事。”

　　旁的一个也是在快速套校服的人探头过来说道：“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窗台比较矮，几乎和桌面平齐。蒋翊坐在窗台上，他脸上带着张扬灿烂的笑。他说：“我正经事可多了。反正这次升旗我可以不去。我刚好不去，把校服借给他不就好了。”

　　又有人笑着说：“你那校服，几周没戏了。别把人给臭晕了。”

　　“去去去，昨天我才洗的。哪里几周没洗。几周没洗的是你吧。”

　　即便不是同班的学生，蒋翊和他们的关系也非常好。从这些简短的谈话和交流就能够知道。沈秋屿看着蒋翊的面庞，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意，正对那边造谣他校服几周没洗的家伙一顿输出。别人说他一句，他能够回复十句。

　　大约是注意到了沈秋屿的目光，蒋翊垂眸看过来，原本横亘在他眉目之间的那几分故作的凶戾就消失不见了。他对沈秋屿说：“你穿着吧。真的我昨天才洗的，你闻闻，可香了。一点都不臭。”

　　“蒋翊，你干嘛呢？不是你说你要去搬书吗？”那边远远传来一个男生的呼唤声。

　　蒋翊朝那边喊了一声：“等会儿！马上来！”随后又转头对沈秋屿说一声：“我就先走了啊。”说完人从窗台上起来，就朝那边跑没影了。

　　沈秋屿这是第一次主动说话，是问同桌张磊。他问：“他一直这样吗？”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自从沈秋屿进来之后，除了回答大家的问题之外，他并没有什么话主动说。张磊眨了眨眼睛之后，他就只是“啊？”了一声。沈秋屿提醒他：“裤子穿反了。”

　　于是张磊又手忙脚乱地重新套裤子，这时候，他反应过来沈秋屿说的是谁，他一边弄着，一边说：“他一直都这样。和谁都能聊得来。很容易就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很爱玩，但是他成绩特别好呢。经常是理科班的第一名。不过有时候就是英语考得稀烂，也就会掉几名。”想起什么来，张磊说道：“你快点把他的校服穿上吧，如果去玩了，也是要被记分的。”

　　沈秋屿听了这话，也赶紧将这校服穿在自己的身上。他没有仔细去闻，但是这校服一穿在自己的身上，拉起拉链来，确实能够嗅闻到一股清香的洗涤剂的味道。

　　如蒋翊所说，这衣服是不久前才洗的。衣服应该被蒋翊穿过，还带着一阵还未散去的体温。一下子将沈秋屿笼罩起来。他看到不少的学生开始往升旗台的位置跑过去，也知道自己应该更快一点。

　　朝阳就处于国旗的背后。沈秋屿的目光注视着缓缓升起来的旗帜，阳光将这抹红色裹挟，成为一抹闪耀而又眩目的存在。在这炙热的温度之下，好像身上的衣服的衣料中藏匿的气息，也被烘烤出来。于是那股很清淡的香味，也就如此蒸腾起来了。

　　他一直被这种味道包裹。他忽然看见蒋翊出现在遥远的走廊上，他的手上抱着一堆几乎比他还高的书籍。但这几乎没有让他有什么困难的，他还是健步如飞。从远处看他，他的身躯显得很小，仿佛就像是一片飘荡过去新绿又充满生机的树叶。

　　不知道为什么，蒋翊忽然停住了脚步。就站在走廊上，朝这边看过来。这里站着上千数的学生，他明明知道蒋翊根本没有办法锁定他，他还是将目光转移开。

　　只是安静地直视着那依旧飘荡在空中的旗帜了。再一转头过去时，却发现蒋翊已经消失在那里，不见了踪影。

　　他还想再看看时，脑袋上忽然盖上了一只手。一只粗糙却又温暖的手。接着是刘建华那带着笑意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他对沈秋屿说：“不要东张西望。”他的语气中没有任何责备，却让沈秋屿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很大的事情一样，他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刘建华。

　　刘建华的手在沈秋屿的脑袋上轻柔地摸了摸，还更能够清晰地嗅闻到这件校服上温暖干净、清新馥郁的味道，于是那原本存在于沈秋屿心胸中的压抑情绪，就消弭而去了。

　　经历过一阵阳光的暴晒之后，学生们有些精神满满地跑去吃还没解决的早饭，有的精神萎靡地重新回去睡觉。沈秋屿跟随着回教室的人潮，一同缓慢地朝里面缓缓走去。

　　他在座位上坐下，将蒋翊的校服脱下来之后，就叠好了放在桌子上。嚼着早饭进来的张磊说：“你还给他叠好了呀。”他灿烂地笑着，“有什么必要么？他一手就能够把这校服胡乱抓走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果然从外面探进来一只手，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就被人这样肆意捞走了。被人抓在手里皱皱巴巴的。

　　抬起头来去看窗边，叼着一根油条的蒋翊站在那里。一边叼着，一边模模糊糊地说道：“又一天天说我坏话，张磊你下次别被我逮到。”他说完后，将嘴里的油条用油纸包着拿出来，指着张磊晃啊晃。

　　张磊说：“把窗户关起来，省得他一天天老是来这里，像是回自己家似的。”

　　“我又并不是和你说话，你有这个关窗权吗你。”

　　两个家伙叼着根油条，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隔着一个沈秋屿吵起来。旁边的同学起哄道：“打起来打起来。”

　　“油条不吃给我吃，都被你们的口水泡软了。”

　　“别让我们的新同学夹在中间啊。”

　　这样的起哄让两个人的争吵暂时停止下来。蒋翊忽然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个包子来，他问沈秋屿：“你吃吗？”

　　沈秋屿回答说：“我已经吃过了。”

　　“哦，那好吧。”蒋翊把包子重新塞回自己的口袋里。

　　张磊问：“你是不是暗恋人家小秋，怎么第一天见面，就对人家献殷勤。”

　　“你少损我两句会死啊？”

　　“你今天本来就很反常，老是来我们班这里晃悠什么。”

　　“我想来就来，你还管上我了？”

　　周围两边都是两个吵吵嚷嚷的家伙，沈秋屿低下头来，整理刚刚拿到的这几本教材。他新转学过来，那边学的和这边学的不是一个版本，现在能够拿到他手里的教材也只有这几本。身边萦绕着一种喧嚣却又充满朝气的声音。

　　他再次将目光转移到蒋翊的脸上，他的面庞上也是这样的神态。他的眼眸明亮如昼星，总是带着肆意开朗的笑，连声音也总是带着上扬轻快的意味。好像世间所有的快乐，都能够被他遇见一样，或许在他的眼中所能够看到的就是快乐，其他苦闷的事情几乎就像过眼云烟一样，总是飘飘然。

　　这样的人，其实不过是沈秋屿最想成为的存在。

　　他总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执拗、沉郁。

　　“我们放学一起回去吧？”

　　蒋翊的脸忽然凑近过来，让沈秋屿抬起头。这样抬起头，就知道他的半个身子已经越过窗户，探进身来，要不是感觉到一抹阴影覆盖，他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要不然肯定能够和蒋翊撞上。

　　沈秋屿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蒋翊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放学一起回去吧。”

　　他这种铺天盖地的热情完全将人包裹，但好像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其他人不觉得奇怪。不过刚才的一番对话，也就知道这一次的蒋翊是分外热情，甚至让人感觉到奇怪了。

　　沈秋屿静静地看着蒋翊，他也觉得他的这份热情很是诡异，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地侵袭着沈秋屿。让他稍微显得无措，他并没有答应蒋翊的话，只是低下头来，将下节课打算要用的书拿出来。

　　蒋翊说：“你们下一节英语课，我刚才见你的教材还没有英语书。我的给你吧。”说完这句话，他又问，“放学和我一起走吧，行不行。”

　　他一直重复地说出这句话来，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不怀好意。其他同学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忙说不要吓着新同学，也说不要像个狗皮膏药似的一直黏着他，如此说了一堆，都没让蒋翊离开。

　　好像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太过热情了，蒋翊腼腆地笑了笑，他抓了抓自己被风吹得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说：“就是我想要我妈给我买双鞋，我和你一起回去。”他双手合拢，做了一个祈求的姿势。

　　他说：“拜托你美言几句，你妈妈和我妈关系那么好，她知道我对你多多关照，她肯定会高兴，会稍微心软的。”一双满是渴求与晶亮的眼睛可怜地看着沈秋屿，合拢的手也在不断地祈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