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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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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百般无趣间,迟春景蓦然被叮声唤醒。她转眼看向游江南,见他晃动着杯盏中的零碎冰块。她忽地起了兴致,便抵着桌面,柔柔地对着他笑了起来。
他本不打算看向她,可当她转身回望时,他却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她琥珀色的眼眸里正闪动着澄净的光泽。
下一瞬,便看她扬起手,往他后背抚去。
“你再问问看嘛。”
一时娇嗔难辨。黯然光影里,她垂下神去,游江南只觉他与身侧之人,隔尺天涯。望着越发晦涩的人影,他不禁嗤笑起来,半瞬停顿后,他也学她,噙着莫名笑容。
他勾起唇角,猛然将她扯到怀里,直往她纤弱腰间揉去。
他低看着,静心道:“问完,就回去。”
“好的呀!”她轻快答完。可她沉于座椅的臂膀正力竭地支撑起拉扯中的身躯,堪堪回旋里,它牢牢住捍卫住迟春景高傲的灵魂。
她仰着脸去看他隐于眼底的火光。
可那光,仅一秒,就消失。
在她探究地盯着自己看时,游江南哼笑出声。他松开她,绕身坐起,握住她的手指后,反复揉捏起来。是柔若无骨的触感。
“你最好,说话算话。”
“你也是。”迟春景端起他只喝了两口的酒杯,余下的全都进了自己肚里。
他不再看她。游江南微微耸了下肩,直问了出来:“我们哪里一样?”
咫尺间的暗涌,却丝毫没有波及到岸上风光。
只看那男人正凝望着消融在褐色液体里的同色冰块,他目光恳切,仿若只要他还在注视着,它就不会消失。
可,冰块终会融化。
等再也看不到最后一丝痕迹时,他舒缓地笑了起来。
他拿起被方形杯沁出的冰水所侵染成波浪似的香烟,边拆,边看着指尖说:“执……着……”
在他看似平淡,实则抑扬顿挫的声调里,游江南停下手中动作,改为和迟春景十指相扣,他面无表情地向后仰去。
“执着,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执着于答案不好。”迟春景叮当一声搁下空杯,颇为感怀地朝着游江南无奈地摇了摇头。
游江南顿时紧捏起她的手指。迟春景吃痛,却没有挣扎,只可惜地看了眼空杯。但好在,仅一刹,他便卸下力去。
他重新将她的五指,挨个摊平,再次与自己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迟春景垂下神来,望着他不甘示弱的小动作,直晃着脑袋地笑了又笑。
见对面人影落寞。游江南似是想到什么,他冷漠地看向那男人,调侃道:“哦,原来你是失恋了啊,所以才跑到这里,做这行!”
可惜,言语上的犀利并对男人造成任何影响。
只见他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着手下动作。但当耳朵将“失恋”这两个字,传回大脑时,他散着烟丝的动作,顿了一顿。而后,就像秒针总会准时滑入下一秒那样,他继续流畅地将白色烟纸撕成绵绵不绝的细细长条。
熏色后的烟丝,或成块或成点的自由坠落在黑白交错的大理石桌面上。零零散散,像是雾色石头上开出褐色花朵。
他虔诚的,一点一点地将散落的烟丝碾成一个又一个已然开败了的花骨朵。
他忽而露出一个称得上是“幸福”的微笑。只有他自己知晓,这笑容,是那两个字,迟来的反馈。
见他竟笑了一笑,游江南大为不解。他无语地晃下身来,转脸,他看到迟春景正专注地看着对面男人,他抬手将她的脑袋,转向自己。
被他强行打断思绪,迟春景也不恼,只轻轻挥手,招来侍者。
“上班时间,不能喝酒。”瞟见她的手势,那男人手下动作依旧片瞬未停。
见他不说话就装深沉,一说话就呛人,游江南忙怼了回去:“是吗!那你刚才喝的是什么!”
“所以,我只喝了一口。”男人抬眼示意游江南去看他放于手侧的方形酒杯。
“哈哈!”这时,迟春景又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她抬手抚了抚他长而卷的短发,又将他遮于眼前的发丝往眼角撩了一撩。她想,不知道这个长度能不能在脑袋顶上扎个揪揪,如果可以,应该会显得很英气呢。
可能是看到她漠然的眼神里飘游出一丝冷淡的温情,游江南不再抗衡。
他松开手,往她身旁挪了一挪,任由她倚在自己身上,顺着发丝纹理,慢慢走向细腻温热的颈后。
感受到他的乖顺,迟春景蓦然直起身来,示意侍者再加两杯酒水。
“一杯温水。”游江南纠正道。
侍者闻言,便看向迟春景,迟春景点了点头,淡笑着比了一个“OK”的手型。等他走远后,游江南又接着嘲讽起来:“没想到,你还挺有职业道德的啊。”
“那当然了,不然怎么做长,做久。”他在暗指些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迟春景本又要笑出声,但转眼看见身侧之人面色越发沉凝,她只好捂住脸,抵着他的脑袋,一抽一抽地低笑起来。
雾蒙蒙的笑声,引得耳朵痒痒的。
他满腔愤闷,瞬间被这道轻软的笑声,波涛似的抚平。
他抬手轻拍了拍她震颤不止的后背。见她依旧笑个不停,游江南只得呼出笑音来:“好啦,别笑啦,喝点水吧。”
听他缓下声,言语又亲昵起来,迟春景拾阶而上,她哼哼傻笑了两声,才抬手扇去眼角泪花。缓下半刻,她接过玻璃杯,抖着肩膀,抿起水来。
看她难得开心,游江南又问:“说了半天,不就是失恋嘛,至于失个恋,就跑到这里工作?”
“啊……”那男人仿若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似的,他突然僵下手来,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而后,他下垂着的眼睛,忽地轻抬,“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他瞬间咬字清晰起来,察不可觉的尾音里弥存着标准的瑰丽音色。
他又继续起手中动作。
他将一只又一只的花骨朵,揉烂、掰碎,在指尖拈成一个又一个的圆点花蕊。随后,缜密地将它填写进上一枚字符的正下方。那一刻不止的模样,像是正忙于编写着世人不解的通信密报。
望着他偏执的模样。
此刻,游江南的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
疯子!
他转脸用眼神示意迟春景,他想要离开这里,但迟春景却抬腿将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制在他身上。游江南只得推拒地拉开她的胳膊,眼看要着自己快要被他移开,她忙挺身往他胸前一蹭,牢牢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游江南无可奈何地松下身来,他望着她,浅浅哼笑了一声。
也可能是两人间的小动作太过明显。男人恍然像是被触动到,他突然担心起来,不知为何,他空旷的胸腔,正怦怦直跳。
他停于半空的右手突然一顿,一颗比灰尘还细小的烟丝顿时掉进行文流畅的褐色字眼里。他猛地一惊,霍然醒神。
他一脸惊惧地丢下手中“骨朵”。
凝神看向,在不知不觉间铺满半个桌面的焦枯“花蕊”。他忽而情绪激动起来。
他赶忙把它们打散,又在匆忙间将四分五裂的烟丝聚向指尖。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总有一个又一个的圆点,被粘在桌面上,任他怎么用力也捏不起来。
他着急的,手背青筋浮起。
“你别着急。”迟春景见他慌乱起来,忙从背包里拿出面纸,铺到他面前,“先把它们放到纸上,再去收集剩下的。”
那男人闻言,愣呆呆地从黑色桌面上移开视线。他看向她,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地看着她。
“来,先把它们放到纸上,这样你才方便去收集剩下的啊。”迟春景说完,看他呆愣如旧,便想也没想地抬手,拍了拍他停在半空的手背。
只见那本该迟缓的男人,嗖的一下,向后避去,结结实实地磕撞到椅背上。
瞬时,发出好大一声冲击声。
等大脑反应过来,他攥起手指,若无其事地收整裙摆,端坐身体,又抬手理了理飘散至耳后的长发。转瞬,神情睥睨地抬着下颌,绷紧手背地按住铺于桌面的薄薄纸张,他勾起嘴角,缓缓看向对面两人。
他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低下眼来,将捏在手中的烟丝慢慢散落到白净的纸面上去。他紧合在一起的手指,恍若热气球般悠然升空。旋即,翻转于眼前,他望着不自控的尾指,由胸腔深处发出一道悠长的讥笑声。转而,便梗着脖子,执拗地将黏在手心里的染满了水汽的圆点,逐次拨散。看它们轻轻下坠,他神色柔和起来。
在他恢复——于旁人而言的正常后。迟春景和游江南也尽力地将窜飞于桌面的烟丝,全都捡回他按住的那张纸上。
“谢谢。”
那男人一动不动地静止着。而后,使用着起白皙的中指,一寸一寸地聚合着,待它们堆聚成山丘后,他暗声道起谢来。
他目不转睛的神态像是在透过它们,回望着什么。
转眼,见迟春景仍注视着自己,他聚拢视线,虚虚看向她琥珀色的双眸。
在一刹流转中,他突觉他空无的身体里竟生出一丝力量来。这瞬微妙的力量,盘桓、躁动,最终,将他向前方引去。
他虚弱地坐起身来。他无法抗衡,只能认下命来。在大片荒芜里,他开始回想,却也想不起从前的过。他只得凝神看向眼前,认真观察着,当他缓慢地在心底刻画出面前女生模样时,他忽而轻松地叹息了一声。
他看着她。
在压制住抽动的面部神经后,他朝她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