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竹溪有风

4、诱惑

　　仿佛是冬日里的冷风吹过，办公室忽然变得冷入心扉。

　　喻璟秋看着柳馨，她的表情严肃，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柳小姐是担心我在易总身边，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吗？”

　　凝视着她，喻璟秋疲惫地一笑。

　　她以为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没想到，在别人眼中，自己也是那一根拔不掉的心上刺。

　　“我不做什么保证，毕竟，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谁都无法知道。否则，命运就不会让人那么又爱又恨。”她看着柳馨，微笑，“所以，柳小姐，你准备用什么样的代价来让我离开？”

　　对面端坐的人穿着白色的套裙，明明是职业装，却被她穿出华丽的闲适感。

　　也许世界上永远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不用做什么就可以享受丰富的回报，也因此面对滚滚红尘，得以保存天真。

　　柳馨笑得一派雍容：“看起来我们可以商量不是吗？喻小姐想要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喻璟秋撑着头对她苍白地笑：“柳小姐真是没诚意。也好，既然柳小姐不想动心思，那么，我来分析。”

　　她随手抓了一支笔，开始在一旁的便签纸上写写画画。一低头，一抹没有挽起的长发从肩膀上滑落，被她随手挽到了耳后。

　　“柳小姐，你看，我现在在公司已经做了三年，再过半年，我大概又可以升职。我现在的职位能够拿到的薪水一个月大概有七千五，升职之后，升到一万也不为过，对不对？”

　　柳馨盯着她，轻轻地应一声“是”。

　　“我在这里有相熟的同事，对这家公司已经熟悉到了一定的程度。如果我辞职，我将要失去的，不仅仅是薪资的损失，还包括这些无形的损失。同时，为了辞职，我必定需要找出一个理由。但是，无论这个理由是什么。都一定会对我的形象造成一定的影响，柳小姐，你说对吗？”

　　柳馨轻笑起来：“我知道，喻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喻璟秋放下手中笔，看着她洁白的牙齿，模糊地想自己如果去做一套这种颜色的烤瓷好不好。

　　她早已认定这是一场闹剧，早早地没了认真的心思。

　　长久以来修炼出来的开会走神功夫让她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是在认真听柳馨说话，这副样子，很好地取悦了对面那个华贵的大小姐。

　　“喻小姐，既然是聪明人，那就不多说什么。二十五万，外加一个不逊色于这份工作的岗位，你从这里辞职。”

　　喻璟秋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对自己来说很有诱惑力。

　　赔偿优厚，更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实在是替自己量身打造的绝佳选择。

　　她注视着柳馨，轻笑起来：“不知道易总听到自己的未婚妻为了自己如此殚精竭虑，会不会高兴。柳小姐，给我两天时间好吗？我需要想一想。”

　　柳馨迎上她的眼睛，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志在必得：“好，我等你一个星期。”

　　“那么，柳小姐还要在这里等易总回来吗？”

　　“当然。”

　　“那么，需要为您的咖啡续杯吗？”

　　喻璟秋招人过来帮柳馨换了一杯咖啡，起身去洗手间。关上隔间的门，她盯着自己的手苦笑。

　　无论什么时候，她喻璟秋都不是一个经得住诱惑的人。

　　更何况，现在这个诱饵，对早已心生退意的她来说，如此美味香甜，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头脑发昏。

　　相比之下，一个旧情人，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那个旧情人依旧是她心中的一根刺，长在她的心头，碰不得，动不得。

　　.

　　易峰见到柳馨的时候，脸上瞬间闪过的欣喜根本就毫无掩饰。

　　喻璟秋在一旁看着，勾起唇角却只能苦笑。

　　你看，你看，你还在这里为他挣扎苦痛，他早已投入另一份感情，吻着另一个女人而毫无愧疚。

　　她想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易峰说——我绝不后悔。

　　那个时侯，如果没有何天宁的出现，自己的狼狈，将无从掩饰。

　　喻璟秋，曾经深爱过易峰。

　　只是这份爱，在现实面前如此脆弱无力，尚未盛开，就已经夭折。事到如今，她能够庆幸的，也只有自己没有傻乎乎地交付自己，坚持着没有在事情完全确定之前大肆张扬。

　　“易总，嘉和的案子我处理过了。”喻璟秋微笑，礼貌疏离，完美的商业笑脸，“下班时间到了，易总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易峰抬头看她，目光中闪过的，是毋庸置疑的一丝痛惜：“没有事情，你可以下班。”

　　喻璟秋出门，抬头往右看，果然不意外地又看到了何天宁。

　　“美女，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吃个饭？”他不正经地笑，斜斜地靠在自己的车上。扣子依旧揭开两颗，胸膛半隐半露，眼皮一翻，就是一个魅惑十足的媚眼。

　　喻璟秋看到好几个干练大方的漂亮女子都盯着他，眼中冒火。

　　“啊，不胜荣幸。”

　　关上车门，好些失望的电波发送过来。

　　“你的魅力，还真是大，我都快被那些女人的眼光撕裂了。”

　　何天宁低笑：“还真是我的荣幸。”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偏偏说出来无限性感，每一个字仿佛都是挑逗。喻璟秋装模作样地捂了捂脸：“我受不住，别用这种声音说话，会流鼻血的。”

　　趁着红灯，何天宁侧身靠过来，在她眼前眨眼：“真的吗？”

　　笑着推开他的头，喻璟秋这次真心地微笑起来：“行了，开你的车。今天在我妈面前表现好点，别老误导她以为我欺负你。”

　　何天宁眨眼：“难道你没有欺负我？我都给你当车夫多少天了。”

　　“这是替你做挡箭牌的报酬而已。”喻璟秋放松地和他斗嘴，眼睛半闭不闭，似乎就要睡去。

　　何天宁调低了音乐声。

　　.

　　喻母看上去依旧很年轻，整日眉开眼笑，看什么都觉得好。她早早地和喻父结婚，一辈子都没有参加过任何工作，一直以来，被喻父保护得很好，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听到喻璟秋回来，她笑眯眯地自厨房探出头：“璟秋，回来啦？再等两分钟，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天宁，你也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茄子。”

　　何天宁一派贤良地答应，转脸对着喻父笑得灿烂：“喻伯伯，最近怎么不找我爸打牌了？我爸可一直念叨。”

　　“我可没你爸那么悠闲，我还得上班。告诉他，有时间我就过去。”喻父柔化了脸上的表情，对着何天宁笑道。

　　喻璟秋直觉得浑身都放松下来，整个人仿佛浸在温水中一般闲适。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感逐渐蔓延开来。

　　“璟秋，怎么提不起精神，看上去累得慌？是不是工作累着了？我早说过，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那么拼，找个安稳的工作就好，不那么努力也行的。”喻母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对着喻璟秋碎碎念，放下之后，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喻璟秋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整个人的眼睛却晶亮，透出一种不健康的感觉。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对父母微笑：“妈，没事，就是工作累了点，睡一觉就好。我年轻，熬得住。”

　　喻父只是担心地看她，喻母却毫不客气地拍上她的头：“还年轻，都26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嫁出去。”

　　“妈……”喻璟秋拖长声调撒娇，“我才26！”

　　何天宁在一旁含笑，话题却忽然往他身上转：“妈，你看，他都30了，还不是没结婚。”

　　喻母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好，伸手敲她：“他是他你是你，今天就说你的问题，天宁的问题自然有你何伯伯去操心。”

　　喻璟秋一面不耐，一面却觉得安稳。

　　自己想要的，也就是这样的生活吧？与值得一起共度一生的人生活，有一两个孩子，饭桌上斗斗嘴，为他们操操心，这样，就很好了。

　　她的走神没有持续很久就被喻母敲醒，笑着端起饭碗吃饭。

　　.

　　吃完饭从家里走出来，回自己居住的房子。

　　她和何天宁都恋家，就算已经买了自己的房子，依旧和父母选在同一个小区，相隔不过几分钟路程。

　　何天宁走在她身边，十分安静。

　　夜晚的小区走道上人并不多，不远的小广场却是热闹非凡，似乎有很多老头老太在进行什么活动。

　　夜风微凉，拂过脸庞，来来丝丝花香，用力去嗅，却又闻不到了。

　　“璟秋，你很累。”喻璟秋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下，何天宁也在另一端坐下，盯着她说。

　　喻璟秋将散落的长发挽到耳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天：“对，很辛苦。最近工作忙了些。”

　　“为什么不让自己放松一下？”

　　“资本主义的本质就是榨干你最后一滴血，哪里那么容易放你轻松。”头顶的天空被灯光映得有些昏黄，零星地点缀着几颗星，早已不复记忆中满天繁星的胜景。

　　她翘起唇角，心情忽地放松下来。“天宁，我想，我该走出来了。那个人，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只留着我在原地哀嚎痛哭。我所有的痛苦纠结，似乎完全没有必要。他不需要我，我也应该放弃他。”

　　何天宁的眸子中似乎闪烁着什么，安静地叹息，低声附和：“是啊，该走出来了。”

　　“我知道我不会那么容易忘记他。但是，我会努力。我……”她忽地哽咽，眼泪簌簌地留下来，说不出话来。

　　何天宁静静地看着她流泪，坐在长椅的另一端。

　　他看着自己的青梅沉默地流泪，没有任何声音，只是流泪，却怎么都止不住，抹不去，仿佛要流尽所有的悲苦，和那些压抑苦痛的过去说再见。

　　一只飞蛾奋不顾身地奔向了路灯，砰地一声被撞得昏头转向，跌落在地。

　　飞蛾扑火，是宿命。那么，失败的飞蛾，会再度作出什么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