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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南宫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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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承安闻言,神色有些凝重。
“你们怎么不吃……挺好吃的!”
猪蹄黄豆汤炖的软烂粘糯,清炒时蔬香脆爽口,还有颇具春日特色的鲜花饼……
寻常的家常饭菜,并不算丰盛,孟娴却吃的很香,对久居冥界的她来说,人间烟火有着别样的滋味。
她吃得兴起,看着身侧的陈青莲小口小口的挟着米粒,面色苍白毫无食欲的样子,不禁摇头,吃东西都不香,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孟娴毫不见外地对着她直接上手,探探额头又号号脉,指点道:“贫血,多吃点菠菜吧。”
陈青莲呆呆的应下,李大勇也被拐得跑了题,转而打听起妻子该吃些什么养身子,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
萧承安不禁头疼,好好的姑娘,不说话时也有股子仙气,怎么一吃上饭就如此……不拘小节。
“愣着干什么,有什么话吃完再说,一会冷了。”孟娴对萧承安认真道。
常言道,打不过就加入。萧承安深觉有理,遂提起筷子,跟着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孟娴从食补到药膳讲了个痛快,甚至当场开下几张方子,夸下海口要让陈青莲三个月养好身子,夫妻俩三年抱俩。
毕竟是半神学了三天三夜的成果,她三万年都未如此勤奋过,总要有些用处。
“当真?”
陈青莲攥紧了袖子,紧张的问道。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忍不住趴在丈夫肩头发出了低声的抽泣。
李大勇捏着方子,眼眶微红,连道了几声“好”。
萧承安惊讶的看着孟娴,目光中透露着问询。
孟娴吃饱喝足,又恢复了慵懒的神态,垂眸小口啜饮着清茶,未置一词,耐心地等着李大勇与陈青莲夫妇安顿好情绪。
陈青莲面色苍白,哪怕不会医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元气大伤,身体孱弱。
孟娴更是搭手一号脉便知,她刚刚生育过,并且是用了烈性药物催产。
夫妻恩爱,寻常人家哪里用得到这些,而且这小家一览无余,只有他们二人,竟不见幼子……
事实果然如此,陈青莲压下激动的情绪,拭泪道:“姑娘想必也看出来了……我的孩子没了,大夫也说我伤了身子再难生育。”
“夫君是家中独子,我却不能再传香火……姑娘若能治好我,大恩大德,青莲愿为恩人供长生牌位日日祝祷。”
陈青莲说着就要跪下,孟娴忙撑着不许。
李大勇眼眶也是红的:“此事说来蹊跷。莲儿那时即将临盆,我让她专心待产,不要出门,还专门请了婆子照料。”
“结果有一日,我下工回来见家中空无一人,莲儿与那婆子都不见了。”
“我告假三日,遍寻不得。三日后,队长说城中人手不足,硬拉着我上工。正是那一日,队长嘱咐我们晚些关门。
天黑时,几个城主府的侍卫拉着板车出城,板车过城门时颠簸了一下,我影影绰绰瞧着苫布底下像是只人手。
半个时辰后侍卫拉着空车回来,我寻了个由头叫搭班的守卫先回去,然后虚掩城门顺着车辙的方向走去……
在路边,我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莲儿,更远处,还有几具散落的尸体,俱是女子与幼儿,死状凄惨。看车辙的方向是朝城外山谷去的,板车简陋,或许是半路颠簸落了下来。”
李大勇大手紧紧拉着妻子的手,壮硕的汉子眼里满是后怕,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孩子没了,莲儿浑身是血,只剩半口气。我知此事定与城主府有关,因此不敢声张,只能悄悄带回莲儿,请亲戚简单医治。”
陈青莲满脸震惊,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她神情恍惚:“我只知自己在家中被人敲晕,在一个昏暗的屋子里迷迷糊糊的就生下了孩子……再之后醒来,就是在自己家中了。”
“竟然是城主府!他们为什么……”陈青莲崩溃质问,摸着平坦的小腹,泣不成声。
萧承安面色凝重,问:“大嫂和城主府有什么关系吗?我看城中家家户户紧闭门扉,近来这样的事可多?”
李大勇回道:“我们都是南川城小民,哪里和城主府扯得上关系…硬要说的话,莲儿的外祖母算是南宫家的旁支。”
“不过,这种情况在世代定居南川城的人家里不算特别。南宫家管辖南川上百年,从前人口繁盛时,旁支末流常与城中人通婚。”
“近来城中走失了许多孩童和孕妇,家家闭户,只敢叫男子与老妪出来采买。百姓并不知晓缘由,我也是侥幸才——”
想起那个场面,李大勇再度哑然失声。
孟娴和萧承安脸色都不大好看,强撑着安慰了几句,只是在这样残忍的事实面前,一切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李大勇忽地提起:“少侠今日在城门时说您的师姐是南宫家少主的妻子,可是殷夫人?”
萧承安忙问:“正是,你近来曾见过她?”
李大勇摇摇头,“殷夫人已有半年不曾露面了,她从前常买莲儿的花。”
陈青莲接着说:“我从前在街面上卖花,常常见到殷夫人,夫人为人和善,待百姓们极好,大家都喜欢她。半年未见,不少人念着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萧承安闭上眼,他和师姐最后的通信刚好就是在半年前。
城中遭遇不测的孕妇,消失半年又即将临盆的师姐……
南宫家,到底在做些什么。
饭后,孟娴仔细诊过脉,给陈青莲开了几张药膳方,又偷偷留下银钱,在浓重的夜色里,她和萧承安离开了李家,回到栖身的客栈。
萧承安始终沉着脸,原本端正温和的面容冷得可怕,右手握紧佩剑,一副随时要暴起杀人的样子。
孟娴捏了捏他的肩膀,劝慰道:“明日还要去南宫家呢,小心打草惊蛇。”
萧承安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挤不出一丝笑意:“我七岁上山,是师姐一手把我养大的。”
“那么小,会尿床吗?”孟娴忽然问。
萧承安一怔:“初上山时紧张,夜里梦魇,有过一次……还是师姐给我洗的。”
青年的脸有些泛红,说罢还愣了一下,表情略带懊恼,像是责怪自己怎么就老老实实回答了这样的问题。
“哟,尿床都给你洗!”
孟娴杏眼圆睁,故意笑话他:“振作起来,到回报的时候了。她快生了,现在轮到你给她的孩子洗床单了。”
青年低低地应了一声,表情略微松动了些。
他凑到孟娴身边,抓住女子的手,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孟娴,南宫家此时情况不明,或许会有危险。这本就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躲在城内,不要跟着我了,按距离估算,盟主差不多还有十日才能到来。”
孟娴侧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的大手,莫名地笑了:“你在管我?我要毒死你,你却怕我有危险?”
萧承安心中焦急,手上的力道都重了几分:“你一介医女,本就武力不济,何必趟这趟混水?你要我的命,待我出来了再讨便是。”
孟娴手腕极快地一转,转瞬挣开那力道,还反手制住他轻轻拍了拍手背。
笑道:“管好你自己吧,到时候别哭着求姐姐救你。”
即便被压制了力量,她也终究是半神之身,轻易不会受伤。
若是找到无人注视的机会,也能短暂使用灵力。
萧承安怔愣,似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手上功夫。
不过,他还是坚持道:“孟娴,我没和你开玩笑,你听我的……还有,你是谁的姐姐,明明是我比较大。”
孟娴没理他,快步朝客栈走去。
真是笑话,孟君三万高龄,当你祖宗都绰绰有余。
不过是声姐姐,倒是让萧承安占了好大便宜。
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小孩子,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还担心到她身上了……
孟娴在内心摇头,说不出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不过,她在袖子里捻了捻手指……这感觉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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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萧承安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爽朗温和的青年侠客,拎着妥帖的礼品,在适当的时间敲开南宫家的大门,规矩地递上拜帖。
孟娴一派端庄的跟在他身后,任由他去交际,一起由下人领了进去。
“贤侄——”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人未到,热络的招呼声先至。
萧承安与孟娴转头,看到一个身量中等、面容和善、唇上蓄着整齐一字胡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并不肥胖,却是个圆脸,面上一团和气,眼睛友善的眯着,逢人先笑,不像武学世家的前辈,倒像是个寻常的商户老爷。
“不知贤侄到来,也没提前准备。”
中年人热情的招呼着,“贤侄只在蝉儿大婚时来过一次,不知是否还记得我,我是蝉儿的叔父南宫望,你叫我一声望叔叔就好。”
“这位就是神医谷谷主座下大弟子孟娴孟姑娘吧,久仰久仰。”
“家主早年游历江湖,曾受谷主他老人家恩惠,至今也常常念着。”
南宫望热情而圆滑,连孟娴也招呼到了,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孟娴闻言想起离开神医谷前小师叔给她和宝庆看过的册子,上面写满了曾欠人情给神医谷的侠客与世家、门派,堪称讨债大全书,这也是神医谷放心弟子出门游历的一大依仗。
神医谷谷主年逾古稀,成名已久,孟娴及其同辈弟子年纪不大,辈分却很高。
若是在这江湖中论资排辈,是要压许多人一头的,眼前的中年人甚至要叫她声姑姑。
不过孟娴并未主动提起这些,她此行一切随萧承安,如非必要,不想用神医谷的身份多做什么,唯恐自己脱身后给谷中人带来麻烦。
见孟娴只是矜持的点点头,不置可否,萧承安忙接过话头,上前抱拳见礼。
开门见山道:“望叔,家主可安好?半年未得信,我奉师命前来探望师姐,不知姐姐姐夫何在?”
南宫望笑容微滞,唇上胡须抖了抖,尴尬道:“想必贤侄进城时也听说了,家主病重,如今卧床不起,昏睡多清醒少……”
“至于凌儿,她这胎怀的很不稳,最近半年都没怎么出门,一直小心调养着,临盆在即更是屋子都不出了,因此没给你们去信吧。”
萧承安的师姐正是殷玄凌,南宫望喊得热络,说起她的状况面色却不见丝毫担忧,甚至都没提让他们去探望一番,让人感到几分怪异。
“姐夫呢?”萧承安皱眉,质疑:“他也出不来吗?”
南宫望默了一瞬,笑意淡了几分,“大哥前些时日突发恶疾,已然去了,因家主病重不便办丧,只是草草下葬了,蝉儿伤心过度,也病倒了。”
“贤侄来的不巧,实不相瞒,府里如今就我一个全须全尾的人了。”
全家死的死,病的病,南宫望说起这些却是神色淡淡,依旧虚浮着场面人的笑意,看得孟娴十分不舒服。
他和萧承安说明了情况,随即转头向孟娴道:“若不是实在家父与小侄实在病的起不来床,我们老早就想去神医谷求医了。”
“神医谷近年来都没有医者出江湖行走,孟姑娘来得实在是巧,天不亡我南宫家,还请孟姑娘出手救救家父与小侄、侄媳。”
中年人胡须抖动,颤颤地对着她行了一礼,孟娴漠然的看着,没有挡。
她不喜欢这样虚浮的人,一举一动都仿佛被设计过,真真假假,让人看不真切,与冥界人的坦荡作风截然不同。
萧承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南宫望一会说他来得不巧,一会又说孟娴来得巧,摆明了不欢迎他。
但他来不及计较这些,一心想着师姐和姐夫的情况,偷偷拉着孟娴的袖子,柔软的目光祈求的看向她。
孟娴朝他微微点头,上前托起南宫望。
“萧承安是我的朋友,他的师姐和姐夫我自然该看看,至于南宫家主……”
孟娴露出一个堪称慈爱的笑容:“贤侄不必客气,我师父与你祖父有些交情,和如今的南宫家主也算颇有‘渊源’,按理,你可叫我声娴姑姑。”
她将那“渊源”二字咬得很重,明显意有所指。
南宫望圆润的笑脸险些裂开,他僵硬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干脆的开口,朝那年纪小到能做他女儿的医女拜谢:“多谢娴姑姑!有劳娴姑姑了。”
啧,还真是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