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往事录》持尘

33、第三十三章

　　袁意眉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有人来找她。

　　她也怀疑会不会不是本班同学，她并不想把自己的学生想的那么坏，然而事实摆在面前，日记这么私密的东西，除了同寝室或者同班同学，别班同学很难那么清楚。

　　据袁意眉了解，傅明若在班上朋友不多，其他班的就更不用说了。小姑娘安分守己的，也不知道是谁看她不惯，弄出这么大阵仗的。

　　同学相处摩擦很正常，但这种背后搞阴招的，袁意眉也是第一次见，如果傅明若心理上过不去，出点什么事，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打算再等一天，不行的话就上报给校方了。

　　等到校方来查的话，这件事情可真就摆到明面上了。

　　下午放学吃过晚饭，冯欣影要回趟教室拿东西，陈籽南陪她一起。

　　她们到了教学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到三楼转弯平台上的时候，走廊拐弯处传来说话声。这会儿人都吃饭的吃饭去了，回寝室的回寝室，教学楼里静悄悄的，连只鸟飞过都能听到振翅声，那声音的主人大概没有注意到有人上来，完全没有忌惮的说着话。

　　听上去像是在打电话，“我怕什么，这还能查到我头上？”

　　陈籽南和冯欣影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陈籽南看了眼冯欣影：“这好像是……”

　　冯欣影接道：“宋枝枝。”

　　她把食指置于唇中，做出一个“嘘”声。接着和陈籽南两人一前一后，轻手轻脚上到三楼，声音也慢慢近了，也更清晰。

　　冯欣影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和陈籽南对视一眼，然后取出了手机，淡定从容地开始录音。

　　宋枝枝丝毫没有警觉，还在得意洋洋的炫耀着：“放心，我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一没监控，二没录音的，只要我打死不承认，还能逼我画押不成？”

　　“我没去寝室，教学楼没啥人，都去吃饭了，我特意在这儿跟你打电话呢，哈哈。傅明若哦，你知道的，她这人在初中就爱装，跟我们校草那些传闻都是假的嘛，她还装的好像真有那回事一样，其实就是暗恋人家，她也是蛮享受的么，我就让大家看看她的本来面目有多虚伪多恶心这人。”

　　“我们班主任说她查到了，也就骗骗小孩，这怎么查？她知道我什么时候弄到她的日记，在哪里弄到的？我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我还是你枝姐么？报给学校，那更不可能，也就吓唬吓唬人而已，这又不是多大的事，你知道咱们学校那是以分数成绩论的，谁会没事管这点芝麻大的屁事啊，高一那件事你忘记了，就是学校论坛那个，我们班主任还不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老有经验了呢。”

　　冯欣影听不下去了，拉上陈籽南走了出去。

　　“没想到真的是你。”

　　之前冯欣影和陈籽南她们还推测过怀疑对象，宋枝枝的可能性最高，因为傅明若那时候和她关系最好，她也知道傅明若有写日记的习惯，高一的时候她俩还是同个寝室的。
　　要拿到傅明若的日记本也是多难的事情。

　　傅明若说过，她高一的时候就发现日记本被人翻动过。后来和宋枝枝发生过一些过节，当时就知道是她干的。

　　但是任何事情都要有证据，没有证据的事情，只是凭臆断推测，没有人会相信。

　　宋枝枝脸色大变，匆匆对那边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冯欣影懒得说废话，晃了晃手机，似笑非笑道：“不想死的太难看就给我去道歉。”

　　宋枝枝故作镇定，装出一副无辜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冯欣影笑笑：“别装了，录着呢。”

　　说完，她按了下手机，播放器清晰传来宋枝枝肆无忌惮的声音。

　　宋枝枝再也装不下去了，“冯欣影，这是我和傅明若的事，你别多管闲事。”

　　冯欣影转着手机，神情闲闲的，“废话不跟你多说，给你两条路选择，自己在今天晚自修当着全班的面跟傅明若道歉，把道歉书贴在公告栏一周。要不然的话，我就把录音贴到网上去，让大家都看看你宋枝枝是个什么垃圾。”

　　宋枝枝已经有些害怕了，她知道冯欣影干得出来，她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说道：“我完了，你也一样完，你就不怕吃处分？”

　　“我还真不怕。”冯欣影笑的很懒散，“你最好也别怕。”

　　宋枝枝只敢在阴暗的角落干那些阴暗的事，她不像冯欣影敢正大光明跟她撕，她也知道跟一个真正的疯子对赌，她不是对手。

　　只能答应冯欣影的要求。

　　“哇，欣影，你真的太帅了。”
　　回去的路上，陈籽南化身成为小迷妹。

　　冯欣影勾了勾她的下巴，笑的一脸开怀，“第一天认识我呀。”

　　“不过，”陈籽南说道，“为了她这种人去弄个处分回来也太不值得了。”

　　冯欣影笑着眯了眯眼睛，带着点儿微讽的语气说，“不是我看不起她，就这种胆小鬼，我赌她不敢跟我硬刚。”

　　“这录音我捏在手里一天，她就不敢跟我叫嚣，要是敢在背后弄我们，就给她点颜色看看。”

　　当天晚自修最劲爆的消息当属四班传来的——宋枝枝在晚自修第二节课快下课的时候，突然走上讲台，向傅明若道歉，坦诚事情是她干的。

　　但是事件突然出现了神转折。

　　宋枝枝最后声泪俱下控诉如何被陈籽南和冯欣影要挟，两人还录了音，扬言要治她的罪，还说自己虽然做错了事，但也不是罪大恶极，而且也诚恳道歉了，要有什么处罚，老师也会处罚她的，她们两个属于霸凌，对她的精神和心理造成了巨大打击。

　　此言一出，班上唏嘘声一片，纷纷向陈籽南看来。

　　没想到陈籽南是这样的人。

　　好多人都这么说。

　　表面看起来宋枝枝是破罐子破摔，死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实际上她是有算计在里面的：私下录音要挟怎么着也能吃一个记过，有学校老师做背书，宋枝枝最担心的录音也会被收走，不用担心冯欣影往后再以此要挟。

　　她通过卖惨还能赚一波同情。

　　简直是一举双得。

　　这个反转陈籽南也是没想到。

　　“好了，安静。”袁意眉正要说两句，中间排有个女生站了起来，“袁老师，我有话要说。”

　　是陈籽南。

　　这个平常嘻嘻哈哈的女生，认真起来的样子让大家都有些诧异。

　　经班主任同意后，陈籽南看着宋枝枝，开口道：“我和欣影确实不应该采用录音方法逼你站在这里道歉，这点我们向你道歉，但是我也想请问一句，你说你懊悔了忏悔了，在我们找到你之前，你有没有主动找袁老师坦诚一切？没有吧，那你的懊悔和忏悔体现在了哪里？心里面吗？我敢说如果不采取这种极端的方法逼你，你是不会站出来的，现在又伪装出受害者的样子，麻烦你搞清楚一点，真正的受害者不是你。我和欣影做的事自然有相应的惩罚，我们坦然接受，只不过你真的希望录音交给老师吗？那里面可不止这次的事情，你也不是第一次陷害傅明若了。我从来不愿把人想的那么坏，宋枝枝是你一次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另外，你说你受我们要挟，被我们欺负，当你做出那些事来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可有想过傅明若因你的嫉妒受到那些不必要流言侵蚀，她才是最无辜的人。”

　　陈籽南一口气说完，四下皆寂静。所有人都没缓不过神来的时候，旁边传来鼓掌声。

　　沈鸣懒着声笑道：“不愧是我同桌。”

　　接着，大家都像惊醒般，哗啦啦的掌声四起。

　　久久没有停歇。

　　这件事没过两天就传开了。

　　宋枝枝的道歉信在公告栏贴了一个星期，所有人都了解了真相，都在说傅明若好惨，摊上了这么个闺蜜。因为事态影响太大，校方给予了宋枝枝记过处分，由于陈籽南和冯欣影上次吃了一个通报，还在观察期，袁意眉特意找了校长说明情况，校长找两人谈了话，称赞她们见义勇为是好的，这次就不追究了，但手机要上交，等放假再还给她们，至于那个录音，也从冯欣影手机里拷出来，交给了老师。

　　尘埃落定。整件事从发生到结束，经历了整整一周。

　　周五傍晚，冯欣影请客。
　　陈籽南，苏楠，路宵，傅明若，宋禾芽，几人在学校外面的大排档吃饭。

　　点好了菜，大家落座。
　　没过多久，路宵拎了一袋烧烤放桌上，几人边分着吃边喝着饮料，宋禾芽率先举起杯子，“今天庆祝我们皆大欢喜，虽然我方损失了两只手机，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现在宋枝枝不仅吃了处分，大家都识破了她的真面目，也是她咎由自取。”

　　六个人齐齐站起来，六只杯子撞在一起，黑的黄的红的饮料从塑料杯子里轻荡出来，灯光照耀在着青春洋溢的脸上。

　　“不过这次我没帮上什么忙，得亏了影子和南南，”宋禾芽再次举杯，向两人干杯，“尤其是我们南南，简直帅炸了，现在你俩可是咱们学校的名人了，我得抓紧抱牢大腿。”

　　陈籽南刚喝下去一杯橙汁，杯子都没放下，宋禾芽又来敬酒，目光正扫过去找饮料瓶，旁边一只手已经伸过来，瓶口抵住她的杯子，帮她倒满了。

　　抬起头对上苏楠含笑的眼睛，心莫名漏跳了一拍，陈籽南连忙低下头拿着杯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恭喜。”苏楠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她的脸莫名有些热。

　　恍惚中，宋禾芽的杯子挨了过来，陈籽南懵着脑袋去和她撞杯，她感觉今天自己跟喝了假酒一样，为什么苏楠坐在她旁边，她浑身这么不自在呢？

　　这几天陈籽南忙着宋枝枝的事情，自从那日天台上谈心之后，和苏楠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那天的场景却还历历在目。

　　那是苏楠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

　　他的声音越挨越近，似要跌落她心里。

　　陈籽南感觉耳朵酥痒，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深思，这几天真的是没空找他，还是不敢见他。

　　他们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隐秘的发芽。

　　陈籽南撇开思绪，把注意力放在了此刻的场面上。

　　这时，傅明若也站起来了，真挚的说道，“欣影，籽南，谢谢你们。”

　　冯欣影和陈籽南也站了起来，和她干杯。两人互相看看对方，冯欣影说道，“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这种事谁看到都会不平的，大家都是朋友，看到了搭一把手很正常，而且你们也知道的，我这人向来护短，最看不得别人欺负自己人了。”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场面轻松热闹。

　　冯欣影接着道：“说起来，这次最后能掰回一局，还得靠咱们南南，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撕她，太勇了。”

　　陈籽南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是临场发挥，总不能她给我们泼脏水，我还不反抗的吧。但是要说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沈鸣，如果没有他那一下子，这局面可能都掰不回来了。”

　　“所以到头来，咱还要感谢沈鸣。”宋禾芽接道，“陈籽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不喊他来？”

　　不是陈籽南不想喊他，而是——

　　那天晚自修下课，陈籽南跟沈鸣表达了谢意，那哥非常大度地摆摆手说“小事一桩，你要是真想感谢我，就帮我实现愿望”。
　　陈籽南傻乎乎问他有什么愿望，她能帮上忙的铁定帮。
　　那哥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这个忙你肯定帮得了。
　　随后，慢悠悠道：“帮我追到冯欣影。”

　　陈籽南直接扔了一句“无可奉告”给他。

　　这忙她是真帮不了。再怎么样都不能出卖好姐妹啊。

　　宋禾芽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笑着道：“是谁这么想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鸣。他也来大排档吃饭，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三个社会小青年，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在后面等着他。

　　“沈鸣？”陈籽南楞了楞，“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啊。”沈鸣靠过来，在陈籽南和冯欣影中间，挨在陈籽南肩上，手指往头顶一指。“从天上掉下来。”

　　宋禾芽差点笑死在这里，无情说道，“你以为你是林妹妹？”

　　其他几个也忍俊不禁。

　　“同桌来了也不表示欢迎，还得我自己拉椅子自己坐，世态炎凉啊。”沈鸣边谴责陈籽南，边从旁边桌拉了一把椅子，将陈籽南往苏楠那边挤了挤，自己坐在冯欣影旁边。

　　陈籽南：……
　　这哥怎么自说自话啊。

　　冯欣影：……
　　真几把无语。

　　陈籽南被迫往苏楠那边靠了靠。

　　“不好意思。”她语气很客气很有礼貌的向苏楠表达了歉意。

　　在没有接收到苏楠的回应时，她略略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整个过程，陈籽南都没敢看苏楠，也没有什么互动，倒是苏楠给她夹了几次菜，倒了几次饮料，她也很礼貌的说了谢谢。

　　但是他好像更不开心了？

　　这边。
　　沈鸣把注意力转到了冯欣影身上。

　　他拿起杯子，自己给自己倒满了饮料，“来，敬我们的女侠一杯，听说这刚一开学就全校出名，不愧是冯女侠。”

　　沈鸣拱了拱手。

　　冯欣影抱着手靠在椅背上看他演戏，表情并无一丝波动，看他说完了，淡淡道：“你要追我？”

　　沈鸣一愣，然后笑了笑。没说话，意味悠长地看着她。

　　灯影下，两人的五官轮廓鲜明立体，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片刻，冯欣影说：“脸上不写着呢。”

　　沈鸣摸了摸脸，笑着，“这么明显？”

　　表情柔和，哪里还有半点平常的凶样。

　　顿了顿，他问：“要怎么追？”

　　冯欣影看着他，没半点废话，“等你考过我再说吧。”

　　沈鸣也看着她，脸色没动，不远处那几个社会青年等烦了，叫他，他像没听见一样。

　　过了几秒，沈鸣咧开嘴角勾了个笑，“一言为定。”

　　他笑着站起来，最后看了眼冯欣影，潇洒地拎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离开了。

　　冯欣影片刻没动，兀自低头玩着发尾，人走了，她抬起头扫了眼身后已经消失不见了的背影，翘了翘嘴角。

　　晚自修开始之前，他们吃完了饭。

　　冯欣影和宋禾芽去奶茶店买奶茶了，路宵陪傅明若去超市买电池，陈籽南的电话卡用完了，要去附近报亭充值。

　　陈籽南和苏楠站在路口。

　　“那边有一家。”苏楠个子高，一眼看到街对面拐角口的报亭。

　　“在哪？”陈籽南踮起脚张望。

　　苏楠转过了身。

　　额头撞在了他胸口。

　　苏楠的手下意识就扶住了她。

　　后腰的位置。

　　“……”

　　“……”

　　两人像是同时被揿下静止按钮。世界好像刹那陷入沉寂。

　　一秒、两秒、三秒。

　　陈籽南率先反应过来，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苏楠也意识到，松开了手。

　　他们似乎都在努力平息着紧张和局促。

　　总要有人先说话吧。

　　陈籽南努力平息下心跳，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触感清晰的额头，“不好意思，我……”

　　“陈籽南。”她的话，被苏楠认真的语气打断。

　　楞了楞，她抬起头。

　　撞进了他眼里。

　　怦然的心跳中，听到他说，“别躲着我了，好不好？”

　　陈籽南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躲着他。

　　就觉得，她只是有点害羞。

　　不怎么敢面对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觉得自己现在和苏楠的相处怪怪的。

　　不怎么自在。

　　但是。

　　陈籽南认真看了看苏楠的表情。

　　他好像不太开心。

　　甚至还有点委屈。

　　“是谁欺负你了吗？”陈籽南问。

　　苏楠垂眼，定定看着她。

　　像是无语，又好笑。

　　目光在她身上，似乎要凿开一个洞。

　　苏楠决定放过自己。

　　“是陈籽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