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玩一把碾压局？！》鸢洲

11、社畜（六）

　　时间再回到绮连在小区门口撞见隔壁赵兴发这一刻，她听见他接了老婆电话，叮嘱他去菜市场买些菜回来。

　　这本来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交待，但是赵兴发却像受了极大刺激一样。

　　“菜市场、菜市场、我要去菜市场……”他开始边走边啃指甲，忽然又停下，“不，不，我不能往那里去。”

　　[为什么不能往那里去？]

　　那里人太多 ……会控制不住自己。

　　[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已经开过荤了。]

　　什么……开荤？不懂，完全搞不懂……

　　[到处都是垃圾，多死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在说什么……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和自己一样的……人……

　　这么说自己也是垃圾吗？

　　“弄丢的客户你给我找回来，否则明天你就不用来公司了，你这个垃圾！”

　　什么都做不好……自己确实是个垃圾……

　　赵兴发下意识止住脚步，妻子的催促声忽然又开始在脑子里循环。

　　“你儿子不肯上厕所，要吃菜啊……你想憋死他吗？！”
　　“让你去菜市场，你还在磨蹭什么……”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啊！！”赵兴发蹲地抱头，“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小区里有居民路过，看见赵兴发蹲在地上嘟嘟囔囔踌躇着想过来问问情况，赵兴发猛地抬头，露出一双通红煞人的眼睛，对方又被他一副病发的模样吓得远远跑开。

　　绮连站在不远处低头摆弄通讯器，实则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赵兴发明显精神状态不对，再加上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的污染度已经达到很高了，至少在百分之六十以上。

　　而已经进食过的污染物就像吸过毒的人，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这种情况只能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是现在出手让他原地消失，绮连可以肯定自己能让它在一秒钟内就化成灰，这种成本最低，顶多是身体的家伙抱怨一句【难吃，什么垃圾食品都吃】。

　　而后一种就是放任他不管，依他现在的状态离暴起已经没多久了，只是任何一个污染物暴起事件都会带来一场惨案，无一例外。

　　说起来，行动队以前大部分处理的案件都是第二种呢。绮连心情复杂的想。

　　赵兴发声音实在太小，绮连悄悄走上前想听听他在嘟囔什么，结果刚一靠近就见蹲在地上的人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忽然起身，踉踉跄跄奔进了菜市场。

　　绮连：“……”

　　她只好跟了上去。

　　红磷小区地处城北生活区，周围远离商业区，只有一些日用品以及食品类的小商店，距小区不到两百米处就是菜市场。

　　菜市场有早晚市，早市并不比平时便宜，但贵在叶子菜会更新鲜。晚市这个时间已经开始了，没卖掉以及不新鲜的蔬菜会抹个零头继续卖。

　　第五星区土质差、缺乏养分，本土种出来的蔬菜既不精神也不水灵，更不能保证营养摄入，而且极贵，普通人家餐桌上每周能出现两顿叶子菜已经是奢侈。

　　赵兴发不知道浑浑噩噩充满各种嘈杂声的脑子为什么会突然变得清明，没有了奇怪的怂恿声，也没了老婆的催促，但他知道老婆刚给自己打过电话，说不定现在还在楼上看着自己，如果不赶紧把菜买回来回家之后难免又是一顿唠叨。

　　他宁可干活利索些，也不想在公司和客户那里当完孙子回家继续被骂窝囊废。

　　趁着这股清明劲儿，他赶紧把菜买回来。

　　他这些年签的订单越来越少，工资也越来越低，家里的叶子菜逐渐由隔天一顿变成一周两顿，最近两年更是两周才能吃上一两顿。

　　大人长期不吃蔬菜都受不了，更别说两三岁的孩子，也难怪妻子会发火。

　　想到儿子整天揉着肚子要吃叶子菜他忽然心生愧疚，怪自己没能耐。第五星区的穷人，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当初真不该要这个孩子。

　　赵兴发绕过那些品相良好、青嫩翠绿的叶子，轻车熟路找到自己相熟的摊子，从包里翻出几张半新不旧的星币，低声道：“两斤菜叶子。”

　　·

　　在红磷小区住了将近两周，绮连还是第一次逛菜市场。

　　如果行动队那帮家伙还记得自己，知道自己此刻在哪儿一定会惊掉下巴。绮连低头有点难过的笑了笑。

　　上个世界行动队的大本营就在管理区辖下号称“中心区”的第一单元第一星区，有独立基地，一是因为人人仰望的中心区在十五个星区中有着其他星区无法比拟的优越舒适的生活环境，二来帝王星三个S级全部在管理区的监管之下，行动队队长是其中之一。

　　基地配有食堂，伙食种类多营养丰富，唯一缺点是价格昂贵，但基地工资高基本人人吃得起。

　　整个帝王星最好的食材全部运往中心区，行动队有幸享受到这一份带着“天恩”的福利。

　　所以绮连很少自己开火做饭，她住在行动队宿舍，一日三餐基本都在食堂，偶尔大手笔招呼队员们去外面尝个鲜。最好的食材已经进了基地厨房，在外面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红磷小区的菜市场就更没什么能看的上眼的蔬菜食材，绮连逛了半天只想看看第五星区现在到底有些什么蔬菜，连着吃了一个星期的面包她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不出所料，逛了一圈之后发现还是和许多年前一样，仍然没有任何新鲜的玩意儿——品相不新鲜，品种也不新鲜。

　　茎叶仍然干瘪，甚至比记忆中更加没营养，蔫头巴脑的一簇簇随意堆放，完全不是正常蔬菜的模样，但在第五星区居民眼里这都是最正常不过的蔬菜。

　　【人类真奇怪，竟然喜欢吃干瘪的植物。】
　　身体里的东西忽然感叹道。
　　【营养程度几乎为零。】

　　“没有人喜欢吃干瘪的植物。”绮连纠正它，“而是不得不吃。况且就算再没营养也能提供一点微量元素。”而贫穷的人类就是靠着汲取这点身体所需的微量元素把日子一天天维持下来。

　　【……不懂。】它说。

　　赵兴发正蹲在一个摊位上挑菜叶子，绮连路过瞥了一眼，脚下一顿，那些菜叶子……

　　绮连停在隔壁摊位，挑了几样问价格，就算品相最不好的蔬菜也要一百星币一捆。

　　对于第五星区的穷人来说这就是天价蔬菜，就算高薪水的行动队队长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贵”，也难怪赵兴发老婆会因为吃不起蔬菜而骂他。

　　穷是原罪。

　　她叹了口气，和挑挑拣拣的赵兴发一样遭来对面摊主一顿白眼。

　　就知道这帮穷鬼买不起事还多！摊主在她朴素的衣着上打量一圈，神情由探究变成了不屑，一看这穷酸模样也知道是想来捡便宜的。

　　摊主懒得开口招呼她，态度还有些恶劣，撇撇嘴，随手一划拉，“咱这片都这个价位，嫌贵就别吃，去去，别挡着我做生意。”

　　绮连看了眼还在捡菜的赵兴发，买菜被摊主骂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他对身旁发生的事置若罔闻，便慢悠悠往旁边逛去。

　　走出老远还能听见摊主和一旁的人抱怨，“第五星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有钱人根本不吃本地蔬菜，来的只能是穷鬼，这有什么用？只会问问问，问完又买不起，还嫌弃这嫌弃那，一天下来赚不了几个币子还要跟他们磨嘴皮子。”

　　旁边的人也应和着差不多的言论，赵兴发一边听着一边尴尬的挑着。

　　绮连在菜市场里绕了一圈，问过几个摊位竟然还属第一个摊主卖的便宜，同样品相的蔬菜其他人至少要贵上二十到三十星币。

　　赵兴发还蹲在之前的菜摊子前，他又开始挑另一种菜叶子了。于是她又绕回了第一个摊位，准备也买捆新鲜菜叶子回去煮煮多少改善下伙食。

　　绮连走过去，“你那个菜叶子……”

　　摊主已经看见她在市场里问了一圈价格，对她再次出现在自己摊位前毫不意外，反而一脸嫌弃，“知道我这里最便宜了？”

　　“是。”绮连不愠不恼，“你的菜比他们便宜不少。”而且就品相而言也算实惠。

　　摊主脸上明显写着“便宜你也买不起”，不耐烦的问，“怎么，你要？”

　　“我要。”

　　【你明明有钱为什么也吃这种东西？！】
　　身体里的东西撇嘴，诧异道。

　　“因为它能让我活着。”绮连说。

　　摊主也撇嘴。

　　他的摊位每天来来往往数不清的顾客，他很了解什么样的人只是问问价格就嫌贵走掉、什么样的人会留下给他付账，而绮连这样的顾客——只会说“给我挑几根最不新鲜的，要卖不掉的那种”，就和隔壁摊位那个挑挑拣拣半天的穷酸男人一样！

　　他随意挥挥手，“自己挑吧，不过今天没有什么烂菜叶子。”

　　绮连以为他在推销自己的菜品好，顺嘴回道：“哦？今天为什么没有？”

　　就知道你是奔着烂菜叶子来的！摊主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现在天气渐凉，叶子当然不会烂的那么快！”哪个摊主不想凭新鲜的菜叶子多卖点钱，只有这些买不起菜叶子的穷鬼才能整天盼着他们的菜烂的快点！

　　“你要等烂菜叶子现在来早了，等我收摊再来吧！”摊主没好气道。

　　赵兴发已经挑完了接下来两周的菜，三五斤的菜叶子就花了几百星币，他忍着心疼付了钱。

　　哪怕只是烂菜叶子也卖出了不少钱，隔壁摊主乐呵呵欢迎他下次光临。

　　绮连面前的摊主脸色更难看了，看都懒得看她，和隔壁摊主使了个颇为瞧不起的眼色。

　　绮连还要看着赵兴发，赶紧指了几样冲摊主道：“每样来一斤。”

　　她随手一指就是最新鲜的，少说也得上千星币。

　　摊主瞪眼睛，声音都变得尖锐，“这要小两千，你买得起吗你……”

　　声音戛然而止，一旁金额到账的提示音忽然响起：“您的账户已收款两千星币。”

　　绮连随意在通讯器上操作了几下，“给你转账了，不用找零。”这点钱对她来说不过是薪水的零头。

　　两个摊主都傻眼了。

　　还是隔壁摊主先反应过来，拍了下傻愣张着嘴的同行，“喂，做生意啦，给顾客挑菜！”

　　摊主这才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妈呀，他竟然看走眼了，对方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付了两千星币！这哪里是穷鬼，分明是隐形富豪！他竟然还一直赶客，现在只希望对方不要介意他的冷嘲热讽才好。

　　他殷勤的挑了几捆最新鲜的蔬菜，还帮忙把上面的腐叶摘掉，这才满面荣光恭恭敬敬递给绮连，“您拿好，欢迎下次光临。”

　　绮连拎上菜转身去追赵兴发。

　　·

　　她哼着歌给自己的晚饭加了份绿叶菜汤，哐哐哐把菜叶子剁成泥扔进锅里，吃不完的那些她叫了份区域速递上门取走了。

　　饭做到一半隔壁又吵了起来，原因是女主人嫌赵兴发去市场花了太长时间，买的菜虽然便宜但全是烂叶子。

　　“跟着你连新鲜的菜都吃不上，你也就这点能耐，只配吃烂菜叶子！”

　　“我不吃无所谓，牙龈出血、口腔溃疡都无所谓，我这辈子人命了，但你给小孩子吃这些是想把他送进医院吗？！”

　　“你看看你一天天，钱赚不到，老婆孩子跟着你尽吃些别人不要垃圾，赵兴发，你还有脸吃饭！”最后一声喊破了音。

　　绮连被她尖锐的嗓音惊得手一抖，一勺盐全洒进锅里，歌声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响起，绮连又往锅里添了半锅水。

　　就着嫩绿的汤汤水水，绮连一连啃了大半个面包棍，最后长长打了个饱嗝，满足的揉揉肚皮，准备去上夜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