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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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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怜见,周海到巴州的时候,正巧遇上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那会儿,简绥英在将军府内和韩越他们烤山薯,听简凌说人来了,一抬头看到个狼狈不堪的雪人。
周海冻得麻僵,身体不自觉地发着抖,仍竭力抬手想要行礼。
“哎呦,还行什么礼,赶紧去换个衣衫先。”简绥英惊得山薯都忘了咬,这冻的也太厉害了些。他招呼了下边上的侍从,把周海拉去东院。
到底是燕京一起过来的,简绥英可没想过要周海的命,“简凌叫后厨烧水,顺道煮个姜茶给他端去。再叫医官给他看下。”
简绥英想到啥嘱咐啥。
“这也太尽职了?”韩越看周海都迈不动道了,还是被侍从直接扛走的。他咬着山薯,眼神里带着审视。
“说是监军,我战都打完了,他才来,能不急吗?”简绥英能明白周海冒着风雪也要过来的迫切,想到周海的身份,他轻声在韩越耳边又叮嘱了句,“嘴牢些,他是陛下的人。”
韩越点头,他上下都提点过,无人会多嘴,“还继续烤山薯吗?”
那夜,简绥英就把羌族的安置交给了韩越。燕京带来的人,对羌族的下落一无所知。而巴州军对羌族的“偏爱”可是一代又一代,简绥英自然信他们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烤呀,待会儿给他送几个过去。”简绥英又拣了几个山薯摆到烤炉里,“要不是他来了,咱还能喝点酒。”
等周海收拾好了,简绥英已经换过衣衫,在书房里翻看兵书。简凌来报,周海要再拖上一会儿,怕是要伤风寒了。
“这身子做监军,也是不容易。”简绥英撇撇嘴,丝毫不把周海的“水土不服”算在自己头上。
“你让医官和厨房注意些,冬日里身子不好养。”事已经办好了,对周海宽厚些也无妨,简绥英乐得做这个好人。
周海到书房外的时候,听到了这句,心里泛了些暖意。只是,他已经迟了,今夜必须有所行动,哪怕可能暴露身份。
周海扣了门,简绥英让他进来。
“多谢将军体恤。”周海先向简绥英行了一个大礼。
简绥英挑眉,“起来吧。战事已平,拘泥于形式就多余了。”
“好。”周海收起燕京做派,从容起身。他看简绥英能和巴州守将等人坐在一处烤山薯,就知简绥英不是在意繁文缛节的精贵性子。要不然,也不会一见面就先让人妥善安置他。
“这是先前的战报,韩越整理出来的。”简绥英把文书推给周海,他是监军,有知情权。
“将军用兵神速,在下佩服。”周海在驿站得知简绥英在短短半月内就剿平山匪时,第一反应就是少年将才,可遇不可求。
羌族存在数百年,动乱亦是诸位帝王烦忧之事。不论派谁来,都要拉扯上的一段时间,最后互相退让一步,再各自安好数十年。如此循环往复,竟无人可彻底了结恩怨。
归根结底就是,羌族与巴州乡民无怨,也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强攻一则难得巴州将领认可,二则燕京贵人也不忍心。被派往蜀中的将军们自然畏手畏脚,三思而慎行,不敢担下屠戮无辜的罪名。
毕竟,打不赢最多无功;万民书这种东西,摊上了是生死难料。
简绥英在这个关头剿灭羌族,正是燕京贵人被折腾得没了耐心的时候。他此举反而泄了贵人心里的郁气。至于简绥英到底是如何说服巴州将领合作,更无民怨的,就是他最令人佩服的本事了。
唯一不妥的是,羌族灭了,陛下交代给他的事,就曲折起来了。
想到这里,周海心下暗叹,今夜冒险也要动手,得赶在年前把消息传到燕京。
“都是韩将军他们配合,本将军顶多算坐享其成。”简绥英语气懒散,好似真不干他什么事。
“将军可拟好了回朝的奏呈?”简绥英不打算多说,周海也就上道的转换话题。此刻,文书上也就剩班师回朝这件事。周海问这话,就是他可代笔的意思。
“那你看着安排吧,回去先把药喝了。”简绥英说完就起身让简凌给他披上锦裘,路过周海时,拍拍他的肩,“韩越他们等着本将军去垂钓,等你身子好了也一起来啊。”
“谢将军邀约。”周海一愣,简绥英还真是少年心性,宽和又活泼。
只是,过了今夜,一切就未必了。
夜半时分,简绥英打着呵欠坐在侍从搬来的太师椅上,看简凌把一黑衣男子压在庭院里。
周海果然是个不安生的,简绥英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凌厉,正扫着他。
“就地诛杀。”简绥英猜不到周海要做什么,但他可以不进这个套。
那刺客一听,就挣扎了起来,塞着布块的嘴里呜咽着什么。
怎么看都觉得这刺客是故意让简凌抓到他的,简绥英瞥了简凌一眼。简凌在黑衣男子吐出口中布块的瞬间,就卸了他的下巴。
“将军等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先听听他要说什么吧。”周海没料到简绥英路子这么野,直接就拿手拦住了简凌的剑。
周海手上的血滴在雪地里,宛若红梅朵朵。这么拼?简绥英意凝眉。那他杀了这个,周海恐怕真会再找来一个,总是会有一个能开得了口。
“呦,这唱的哪出啊。”简绥英抬手,让人简凌把剑收起来。
“将军,还是审一下吧。”周海捧着流血的手,朝简绥英跪了下来。
简绥英闭眼,这里都是燕京的人,周海做到这份上,是压不下了。他挥手让简凌把人带去审讯室。
周海听到这话,心口一松,发现自己背上都是汗。他是真怕简绥英就这么杀了人。
“周海,你不要太过分。”简绥英在周海起身跟着简凌去审讯室时,在他背后冷冷说着。
周海脚步一顿,随后就义无反顾的往前方去了。
翌日清晨,看到简凌交来的口供、证物,简绥英一头两个大。
羌族在那里他不知道?怎么可能还有余孽来行刺。
“我就说呢,陛下原来打的这个主意。”简绥英恨恨拍了下桌案。做父亲的,偏心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荆州沈家通敌,这是要断太子,先斩外戚呢!
“公子,要不我即刻回京一趟。”简凌昨夜听到那刺客说出荆州沈家,就知道,这次针对的是太子。军中有陛下的人,这件事压不下去。一旦太子出事,三小姐就处境堪忧。
“不行,这会儿周海肯定盯得紧。”简绥英在原地踱步,这会儿让简凌回去凶多吉少。
“拖延,先拖住周海,让他没时间去盯你。”简绥英冷笑,看着桌案上代表沈家身份的玉珏,“一次审问怎么够,万一是诬陷呢?证物也可以伪造不是。”
“你让韩越找人打个差不多玉珏来换了这块。”简绥英轻声吩咐着,简凌自小跟着他长大,许多事只言片语就能知晓简绥英的打算。
“是。牢里那位也可多昏沉些,说不出话来,怎么做证呢。”简凌一通百通。
“城内广发通缉,有线索者赏一金。”把水搅浑了,才能浑水摸鱼不是。事牵宝意,简绥英捏着那份口供,对周海颇有些恨屋及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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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小年夜又是一场宫宴。城内烟火漫天,万民同乐。
喧嚣之下,大温府的后门悄悄开了。管事温凡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安河去。
“果然来了。”温瑞庭在山谷外等了许久,终于看到温凡的马车缓缓驶来。不枉他费了这些时日,把大温府来这安河的时间都摸准了。
这山谷,他也来了数次,记下守卫人数和轮换时间后。就几次潜进去,发现里头是个巨大的炼器场。如太子所言,前来的师傅,并非皆是自愿。
他都未能到最要紧的位置,就听了不少牢骚。
趁着马车停下,守卫对温凡例行查验动的时候,温瑞庭一个闪身滚进马车底下,牢牢扒在车底。
他特地挑的今夜,就是因为燕京重小年夜,山谷内怨声纷纷,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马车进了山谷,在一处小筑停下。温凡下了马车,就敲开小筑的门。
温瑞庭听着周围的脚步,确认无人后,从马车底下出来,蹲着身子绕到小筑后边。
“这是目前的金器数量。”山谷主事常正阳把账本摊开给温凡查看。
“按目前的进度来说,还是太慢了。这些都是要往南边运的,你得上点心。”温凡摇头,大人的意思,要在二月前将这批金器运到衡山,也就是荆州之北。
“南边?”温瑞庭还在琢磨这个南边是哪儿,听到巡逻队的脚步,赶紧往另一侧躲去。
结果迎面又是一队人来,温瑞庭躲避不及,只能往山谷更深处躲。
“这下没法跟着马车出去了。”温瑞庭东躲西藏,居然越跑越深,退到了山谷的后部。这里除了光秃秃不能藏人的山,就是底下的寒潭。
“不是说今夜都不想来守山谷吗?怎么一波又一波,比之前还密。”温瑞庭蹲着身子,躲在角落里,脚麻得厉害。
他不知道的是,常正阳是个会办事的。听了山谷内的牢骚,就把今夜的值守换成三班倒,银钱加三倍。这样大家都能回家吃团圆饭,还能拿钱,巡逻起来比平日还积极些。
又一波巡逻过去,温瑞庭知道没办法了。他再不出去,一定会被发现的。
但他绝不能被发现,否则就功亏一篑。不仅白来,还暴露了自己。暴露自己不怕,被三皇子查出太子,就彻底完了。
咬咬牙,温瑞庭一猛子扎进了寒潭。
冬日的寒潭,冰凉刺骨。温瑞庭甫一入水,就觉层层涟漪如排山倒海的银针般扎入体内,筋络都被冻住了。他逐渐挥不动臂膀,口鼻开始呛进冰水。绝望笼罩在潭里,可温瑞庭做不出任何反应。他依旧看着水面,却不断在下沉,静默地被水中寒气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