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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大婚前夕 ...

  •   18.大婚前夕

      四人回到屋中,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陆忠行赶忙吹燃了火捻子,将家里唯一的油灯点亮之后放到桌子上。

      难得他们兄弟三个齐聚一堂,放在平时应该是重要节日才有的排场。舒景山作为外人,自觉地坐到了靠门的下首,把主位让给这三兄弟。

      景山在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家里刷洗一新,就连凳子都被刷出了木质纹理,用手一摸还能摸到年轮的凹痕。

      桌子自不必说,陈年的油皮都被刷去,露出清亮的底板来,茶壶和茶碗放在上面都能反光,一切都像是新的一样。

      这些都是陆忠行的功劳,这两天他把家里收拾得十分干净,让人看了之后心生熨贴。

      再看陆知行——

      知行身上还穿着学堂的统一服饰,是一件白色的棉布长衫,发髻用浅灰色的布片包住,俨然一副书生打扮。他看上去精神十足,眼中有着普通农民所没有的锐气,配上那张清俊的小脸竟然显出几分冷艳来。

      十一岁,通常还是半大孩子。

      但是景山并不认为小孩子的意见就不重要,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尊重。所以他认真打量起了未来小舅子,心里琢磨着如何跟他打个招呼才不至于唐突或者生分。

      可他尚未想出头绪,却见对方忽然指着桌子,竖起眉毛先发制人,“这桌子是被人削掉了一层皮吗?难看死了!”

      陆忠行正从旁边的案桌边端着茶壶过来,闻言便将续满温水的茶壶使劲往桌上一跺,接着叉腰骂道:“我洗的,怎么了?非得看它黑不溜秋的,你才高兴是不?”

      “俺也洗啦,阿哥还夸我是小男子汉~”小宝这种时候还跑来凑热闹。

      果不其然,小家伙立刻遭到了他二哥的鄙视:“连‘我’和‘俺’都分不清楚,真是个土包子。”

      “陆知行,你去念了两天书还学会骂人了?”

      眼看他们兄弟之间又要暴发口|水大战,舒景山赶紧出来打圆场,伸手挡在小哥儿身前,对陆知行笑道:“抱歉,我来你们家的时候你正好在学堂,所以对你来说可能有些突然。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不要因为我而顶撞哥哥啊。”

      毕竟谁都不愿意出门几天,一回来发现哥哥要出嫁了。越是生气,越是代表他们兄弟之间感情深厚。

      陆忠行是个哥儿,刚满十九岁,还不算特别成熟的年纪,何况他们的阿嬷就死于难产。陆知行心里当然不愿意看到哥哥嫁人,阿爹和阿嬷的离世足以让他产生创伤后遗症。

      这些景山都表示理解。

      然而他这边话音刚落,那小子就冷笑着抱起了臂膀,对着他开启嘲讽模式:“一个手脚健全的汉子,居然想要依附到哥儿身上,入赘到我们家来。我看你空长了一副大块头,脑子里面没有半点雄心壮志。”

      “你是浑身长钉子了你?”

      陆忠行坐在了主位上,一拍桌子就想揪这臭小子的耳朵。

      景山再次将夫郎拦住,一边摸着小宝的脑瓜一边对陆知行笑道:“你哥哥既坚强又勤劳,人品更是没话说,我认为他完全可以成为别人的依靠。就像你和小宝被他抚育至今一样,你们不也是依靠着他吗?”

      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陆家阿嬷在生二郎的时候难产而亡,自那以后爹爹就不理家事了。陆知行几乎是陆忠行一手拉扯大的,后来又多了一个堂弟宝儿。

      这个家里真正的顶梁柱一直都是陆忠行。

      白衣少年自觉理亏,稍微低下了傲慢的下巴。小哥儿却是另有感触,借着微弱的灯光深深地看了舒某人一眼。

      小小一张桌子,边上围坐着他们四个,如同四方会谈。今夜他们必须将这四股力量拧成一股绳,以后才能相互包容和扶持。

      舒景山是这里面唯一的外人,在变成“内人”之前总得说些什么,就像总统上任之前发表演讲一样,努力安抚民心以便获得支持。

      遂听景山继续说道:“我确实没什么志气,随遇而安,不求名利。所以现在不是我想堂而皇之地娶走你哥哥,而是希望你哥哥带领你们这个家庭接纳我。”

      景山说到这里扭头冲陆忠行笑了一下,然后重新看向陆知行,“而且正如你所说的,我四肢健全,身板也不错,完全可以为这个家创造一份价值。这样不就成了强强联合吗?”

      “……”饶是陆知行这个读书人也辩不过他的口才,当场哑口无言。

      其实口才都还是其次,主要是他的态度实在太过真诚,笑容看上去没有一丝邪念,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

      明明是一头成年猛兽想要进入另一头幼兽的领地,却连一丝攻击性都没有泄露出来,能够做到这一点足以说明对方的胸襟和实力。

      陆知行觉得自己今夜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这个男人介入自己的家庭,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再强烈抵触。

      他好像有点明白大哥为什么会选中这个人了。

      “你会好好对待我哥吗?”知行放下胳膊解除了戒备姿势,但还是不放心地审视着某人,“你不喝酒吧?或者其他不良癖好、赊贷事务等等。”

      舒景山咧嘴一笑,心想不愧是念过书的孩子,脑瓜子就是灵活。瞧他问的这些问题,放到其他世界也都是婚前通用的审核条件。

      先问不良嗜好,再问个人债务。只有人际关系这一项被忽略不计,因为陆知行知道他患了失忆症,已经没有亲戚朋友了。

      “你放心,我身上没有那些包袱。”景山给予了明确回答。

      知行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不再闹别扭。陆忠行在旁边看得清楚明白,知道二弟这是被说服了。

      小宝眼看气氛缓和,立马跳起来绕着桌子跑了半圈,然后猛地扑到舒某人的背上,囔着还要吃烤鹅腿。

      小哥儿都被他气笑了,轻轻拍了一下小宝的肥腚,转头询问景山吃过晚饭没有。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果断一声令下,带着家里的三个汉子一起下灶房。

      这顿晚饭自然是久违的热闹,桌上欢声笑语不断。

      ……

      到了该入睡的时辰,陆忠行便把两个弟弟安顿好,让知行陪着小宝在下屋里睡。

      景山看出他有话想对自己说,于是等在院子里,搬了两张凳子坐在那棵李子树下。

      寒冬未至,秋日却已经足够冷冽。虽然雨水开始减少,但是夜里仍是冷风阵阵,坐在空旷的院子里难免觉出几分凉意。

      李树的叶子眼见得由密转疏,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尚且郁郁葱葱,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没剩几片好叶子了。

      没了叶子的遮挡,树干上的刀刻痕迹全都暴|露出来。那是小宝刻上去的身高印迹,傻孩子怕是忘了小树也会长高,到时候还不知道谁长得更快哩。

      景山挺着腰杆坐在矮凳上,嘴角勾起浅笑,脑袋慢慢放空。

      他和小哥儿的婚期定在九月二十五这一天,距离现在只剩两天时间。这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单身汉来说尚且有点不知所措,可想而知陆忠行心里何等紧张和彷徨。

      自己能够照顾好这一大两小吗?

      农民靠天吃饭,若是这里也发生天灾该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自己恢复记忆,发现自己曾经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又该如何面对夫郎和他的弟弟?

      还有那个神秘男人,万一追到这里来……

      “发什么呆?不是让你在镇上买件衣裳么,全当耳旁风。”小哥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将他叫回了现实世界。

      舒景山感觉到一件薄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方才的冷意立刻减轻了不少。转头一看,陆忠行也披了一件外套坐到了旁边的小凳子上。

      这个世界的哥儿天生孱弱,十九岁的青年窝在凳子上也只有小小一团。月光照在他的脊背上,衬着头上的发髻,轮廓酷似一只小兔子。

      景山因为这个比喻而发出了轻笑。陆忠行扭头瞪向他,问道:“你笑啥?”

      “没什么。想起小宝了,那孩子招人乐。”

      “噗,我也觉得。”小哥儿完全没有怀疑他笑的其实是自己,跟他一起取笑起了已经入睡的弟弟。

      景山和他目光交汇,两人的眼睛在月光下都是亮晶晶的,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又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沉默片刻之后,舒景山还是饱含欠意地开了口:“其实我刚才使用了一点话术,说知行也是依附在你身上,以此弱化了他的决定权。事实上,哪怕是小宝站出来反对,我也不可能走进这个家。”

      陆忠行大概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双手抱着膝盖缩起了身子,淡淡地望着他,似在等待下文。

      景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头挠挠后脖颈,轻声续道:“最正当的做法应该是什么话也不要说,直接跪下来祈求他的谅解,从情绪上瓦解他的反对意志。可我怕他不会答应,又有点放不下面子,所以……”

      陆忠行两眼专注地盯着他,两颊的垂发在夜风里微弱地飘动着,显得格外稚嫩。这让舒景山心里的负罪感又深了一分,后面的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他是故意晚归的——不管是跑到田里拔野草也好,还是站在院外不出声也好,都是为了让陆忠行先承担一波来自于弟弟的怒火,让小朋友发泄完积攒的怒气。

      同时也是为了偷听他们的谈话,找出陆知行不愿意哥哥嫁给别人的真正原因所在,方便解除这个病症。

      他现在不打自招,就是不希望陆忠行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地嫁给他。那样太过分了。

      “哼……”小哥儿见他扭扭捏捏,突然轻哼一声反问他,“你刚才说,即使是小宝不同意你入赘你都会离开是吧?那如果是一只蚂蚱、一只鸡鸭不同意你加入,你是不是也会转身离开?”

      舒景山笑了:“你会在意蚂蚱的看法吗?”

      “当然不会。可你就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人呐,别人说什么你都反复思量。”

      “我不是瞻前顾后,我是在意知行和小宝——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如果他们不开心,那你也会不开心。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到来反而过得不幸福。”

      “你……”

      “你看,我好像确实想得比较多,说不定再过几年就长白头发了。唉!”

      “少在这里唉声叹气,我又没怪你。知行他……他只是因为阿嬷的离世而责怪自己,怕我也走上阿嬷的老路。”小哥儿说着说着陷入了伤感,整个人越缩越紧。

      景山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个法子让他开心起来。于是换了个话题:“你很会游泳吧?我这么大的个子,你都能把我从河里捞出来。”

      陆忠行一听这话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冲他露出一个骄傲的小眼神:“那是当然!我是咱们村里最会凫水的,很多汉子都比不过我。”

      “那你有空教教我呗,我游泳挺菜的。”

      “菜?”

      “菜就是能力糟糕的意思。”

      “好啊,等天气暖和一点儿,我带你和知行、小宝一起去河里凫水捉鱼。我可不像你一样菜。”

      景山哈哈一笑,又想出一个点子:“那我也教你认字读书,这个可是大有用处的。你也不愿意被弟弟比下去吧?”

      “唔……那得我有空才行。秋收的时候农活可多了,我没功夫学那些。”

      舒景山:“我帮你做,这样你就有时间了。”

      陆忠行:“什么叫帮?那是你的分内事,你可是签了契书的。”

      “说得也是。你现在是债主,我变成劳工了。”

      “嘿嘿嘿~”
      ……

      两个人趁着夜色谈天说地,气氛愈发融洽,一直聊到深夜方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8.大婚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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