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巴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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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若木急忙跳下马，亲手扶起白嬷嬷，语调柔和地说：“你是王娘子的奶娘，我可受不起你这样的礼。”
白嬷嬷顺着程若木的力道起身，抬头望着程若木，虽然十年未见，在白嬷嬷眼中，那个六岁的孩子与眼前的少年人还是融合在一起。
似乎什么都没变，一样雪白的皮肤、比其他人更加深重的漆黑眼珠，就连面无表情时依然翘着的嘴角的弧度也没有丝毫变化。又似乎什么都变了，面前的少年眉间舒阔，眼含笑意，但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陌生疏离让人知道，他未因她的眼泪而动容，也未因“王娘子”三字而亲近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依礼而行。
白嬷嬷心中暗叹，不过也知道不能太着急，拿帕子抹净眼泪，又对着程若木福了福：“老奴知道三郎君归家，和夫人求了这个差事，三郎君快请进，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在正堂等着了，二女郎和三女郎也到了，派去接四郎君和二郎君回来的马车应该也快到了。”
白嬷嬷刚说完，站在一旁的彭余跟着缓和气氛似地笑了一声，指着远处正前后行来的两辆马车：“叫嬷嬷说着了，四郎君和二郎君也到了。”
反正一会儿也要见，程若木便也站在原地静等着。
姜休与扒在程若木肩头，在他耳边嘀咕：“山下的人可真喜欢跪。”
“这和宁湘驿站那次不同。”姜休与并未压着声音，程若木也不觉有异，盯着远处行来的马车淡淡道，“他们跪的是程家的三郎君。”
姜休与眨了眨眼睛，觉得程若木说得有理，便又重新站直身子，但陪在一旁的白嬷嬷和彭余闻言心下都打了个突，他们都自认没有轻看程若木，但此时却更加恭谨小心起来。
白嬷嬷刚想说些什么，但马车已经行到近前。
与程若木这种常年只和姜休与搭伴的情况不同，二郎君程寻木，四郎君程扶木身边各跟了两个小厮，再加上去传话的两个下仆，待二人一前一后走到角门处时，角门这小小的区域一下子就拥挤起来。
程寻木已经19岁，程扶木却只有11岁，所以很容易区分，程若木待二人靠近，便先向程寻木揖首行礼：“二哥。”
程若木这声“哥”叫得顺溜，程寻木也磕巴都不打地应了，程寻木不提离家归家的事，笑眯眯地把程若木从上到下地看了一遍，颔首道：“看来身子养得不错。”虽然印象不深，但程寻木确实还记得他这个三弟，毕竟程若木离开时他都九岁了。
“多谢二哥关心，二哥倒有些清瘦。”
“我这都是长个子长的，今年半年比之前两年长得都快。”
与程寻木寒暄完，程若木的目光便转向正扬着下巴打量他的小胖子，程若木对这个四弟唯一的印象就是个瘦瘦的小猴子样，没想到十年过去，已经变得如此白胖。
程扶木见到程若木看过来，方叉手略弯了弯腰：“三哥。”
程若木点点头：“四弟。”
语毕，程若木微一侧身让出身后的姜休与：“休与，过来。”说完对二人介绍，“二哥，四弟，这是我师妹，姜休与。”
姜休与上前一步对二人揖首，口称：“程二郎君，程四郎君。”
程寻木略讶异，既惊讶对方行的是揖首礼，又惊讶程若木归家会把自己的师妹带过来，再有就是因为姜休与脸上那一大片胎记。不过，程寻木也只是有些惊讶，稍微愣了一下就要回礼。结果，就听到身旁的程扶木“啊啊啊”地大叫着，往后连蹦三下，要不是被身后的小厮扶住，非摔个屁蹲儿。
程扶木一手拉住一个小厮的袖子给自己壮胆，一手指着姜休与：“哪里来的妖怪？！”
程扶木出生在国公府，父亲是实权高官，虽是庶子，却是幺儿，生母又受宠，真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别说伺候他的侍女，就是身边的小厮也各个眉清目秀，如姜休与这种面容上有明显“缺陷”的人，他是真没见过，加上年龄小，反应尤其大。
不过，再多的理由，他这一举动也太过失礼，他身边的小厮倒是真心护主，怕自家郎君真被吓到，上前两步就挡在了程扶木的身前阻隔了他的视线，口中还一本正经地安慰着：“郎君别怕，那不是妖怪！”
对这滑稽的一幕，姜休与眼睛微眯，手指动了动，看了一眼程若木，手又放松下来。程若木的眼神却是骤然冰冷，望着程扶木的方向，薄唇轻启，只吐出两个字：“道歉。”
站在一旁的彭余生生被那两个字冻了一个哆嗦，暗暗觉得，就算四郎君前面再挡几个人，这两个字也能直透过去，怼到四郎君的眼前去。
就连程寻木都被程若木瞬间爆发出的气势吓了一跳，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但他就觉得这一刻程若木周身仿佛被一团冰冷的气息包裹住了。
瞄了一眼还缩在小厮身后的程扶木，程寻木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三弟莫气。姜女郎，我先替四弟给你赔个不是，他年纪小不懂事，望你大人有大量，且别与他计较。”
甭管姜休与什么出身，她是程若木的师妹，那与他们就要平等论交，何况，程若木今日才归家，打姜休与的脸和打程若木的脸没有两样。事后程扶木会不会被教训他不知道，但他这个当兄长的在场，闹这么一出，他就脱不开关系。
程寻木暗叹自己倒霉，怎么就没在府学多耽搁会儿，好错开归家的时间。想至此处，程寻木瞪了一眼几步外的小厮，发现他还张着手臂杵在那里，大怒道，“站着做甚，还不让开，让四郎过来给姜女郎赔罪？！”
那小厮也被程若木的气势吓到了，听到二郎君的话，迟疑片刻，战战兢兢地往旁边移了移，露出了后面的程扶木。
程扶木经过之前的缓和，心里的惧怕稍稍淡去，被自己看不上的二哥吼了一句，再对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三哥，愤怒的小火苗抢先理智燃起来。
程扶木一把推开小厮，上前两步，虽然眼睛还是不敢往姜休与脸上看，但胖胖的指头已经指向姜休与，脖子一梗，对着程若木叫道：“我为什么要道歉？！她长得像个妖怪还不拿块布遮住到处吓人，她才该给我道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山野贱民，我堂堂韩国公府四郎君凭什么要道歉……”
程扶木越说越气，越气越口不择言，把刚刚受到的惊吓一股脑的喷了出来，程寻木听得气结，正要开口教训，程若木已经上前一步，劈手就要扇程扶木。
结果右手刚扬起来，身后骤然风起，程若木右手手腕就被一人钳住，来人只是制止程若木，并未有其他动作。
程扶木见程若木突然逼近要打自己，也吓了一跳，现在看他被人制住，翘起嘴角刚要继续叫嚣，右脸就被扇了一巴掌。
“啪”！声音响亮清脆，程扶木的脸颊瞬间就红肿起来，他甚至还没感觉到疼，就看到程若木收回左手，声似寒霜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家的郎君，再对着休与喊‘妖怪’就别怪我不客气。”
正握着程若木右手手腕的玄衣男子默默地想：你已经对他不客气了。
玄衣男子见程若木没有继续打人的意思，便松开手，退到一边。程若木扫了一眼男人，这人皮肤微黑，五官很平凡，但眼神幽静如深潭，刚刚双方一接触，程若木就知道对方也是修行之人。
玄衣男子侧前方，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正背手站在那里，神色莫测地打量着自己，正是他的生身父亲，程守川。
程若木还未动作，程扶木先覆着右脸哇哇大哭地奔向了程守川：“阿耶！有人欺负我！”
程守川等小儿子跑到跟前，手一抬按住对方的大头，防止他把鼻涕眼泪蹭到自己身上：“把手拿开，我看看。”
程扶木听话地拿开手，侧头让自己爹看，湿漉漉地大眼珠子使劲儿往上瞟，想和自己爹对上心有灵犀的一眼，争取获得更多同情分。
结果，程守川一指头戳向程扶木红彤彤的脸颊，程扶木疼得“嗷——”了一声，就想往后蹦，奈何脑袋被自己的爹掌握着，动不得。
程守川看程扶木疼得眼角飙泪，收回了手指：“张开嘴我看看。”
程扶木不明所以，但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只得乖乖张嘴，张到一半，感受到脸颊被拉扯的疼痛，又“嘶嘶”地把嘴闭上了。
程扶木本来以为父亲看完自己的伤情后会对程若木发难，结果接触到父亲的眼神，程扶木的心中就隐隐升出不妙。
果不其然，程守川淡淡吩咐道：“你今天的晚食就别吃了，罚跪两个时辰，想想你做错了什么。”
程扶木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己的爹，虽然程守川平日很宠他，但程守川的脸一冷，他就什么都不敢说了，只委屈地应了一声：“是。”
程守川先收拾了小儿子，然后看向程寻木。程寻木不等程守川开口，往地上一跪，自我反省：“三弟与四弟发生龃龉，儿子身为兄长没能尽到劝诫训导之责，儿子知错，儿子过后自去领罚。不过三弟离家多年，今日方才归家，晚上亦有家宴，儿子请父亲容情，儿子与四弟明日再去领罚，今日先为三弟接风。”
程守川“嗯”了一声：“起来吧。”
程守川此时方看向程若木，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小四嘴里没伤着，不错，对幼弟还知道收着点儿力。”
程若木怀疑程守川在讽刺他，他全当没听到，对着程守川揖礼：“拜见父亲。”
程守川对于程若木没有行叩拜礼也不在意，语气无波无澜地叫起：“起吧。”
程若木直起身后，就冲姜休与招招手，等姜休与站过来，程若木仿若刚刚因姜休与引起的冲突不存在一般，语气轻快地介绍道：“父亲，这是我师妹，姜休与。”
姜休与也像看不到就站在程守川身侧正在抹泪的程扶木一般，对程守川行了揖礼，说道：“程太守。”
面对姜休与，程守川的态度就亲切多了，和颜悦色道：“休与是吧，你是三郎的师妹，叫‘程太守’就太外道了，我与你们师傅和大师兄都相识，你就叫我伯父吧。”
姜休与看了一眼程若木，见程若木点点头，便叫了一声：“程伯父。”
程守川笑起来：“好。既然来了，就把这里当洞阳城，不用拘束。兮清真人和静玄君可还好？”
听到程守川的问候，姜休与摇摇头：“不知道，我也好久没见到师傅和大师兄了。”
程守川：……这孩子和她师傅一点儿也不像，竟然这么耿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巴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