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吾妻》梦里清欢

3、摸摸头，吓不着

　　平县过后，江念卿一行人顺利抵达京城。

　　她正撑着额头打盹，被外头的喧闹声吵醒，不耐地睁开眸子，见小杏紧张兮兮地看着自己。

　　江念卿不解，“小杏，你怎么了？”

　　“小姐，这长街上都是人，挤的慌，我方才还听见外头的人吆喝着要去江府门口看你呢。”

　　江念卿支着下巴，嫣然一笑，“本小姐风华绝代，还怕他们看。”

　　“可是小姐，那么多人盯着，我怕穿帮。”小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慌的厉害。

　　江念卿拍拍她的头，宽慰道：“好啦，既来之，则安之。”

　　“来了来了，江家三小姐来了。”

　　外头传来道尖利的声音，带着好奇兴味，接着喧闹声又起。

　　马车稳稳停下来，李管事的声音隔着窗帘传来：“三小姐，到家了，请下马车。”

　　江念卿侧目看向左侧窗边，隔着薄薄纱帘，隐约可见府邸石狮，人头攒动，她淡淡瞧着，不动声色地将左腕上的青玉镯子换到了右手。

　　舅舅说这是母亲生前最心爱之物，弥留之际，她亲手将它放至襁褓中。

　　小杏忍着心慌先下了马车，也顾不得看旁人，立即伸手去扶江念卿。

　　站在江府门最前头的是江府主母姚氏，她身边是侧夫人柳氏，三位小姐少爷分别在她们身侧，后头乌泱泱站了一群婢女和小厮。

　　长街那边，马车两侧，围着的都是看热闹的百姓，想要一睹江家三小姐，未来宣王妃的真容。

　　这排场，堪比大婚了。

　　马车里伸出一只清瘦白皙的手，娇弱地搭在婢女的掌心，那腕上戴着只青玉镯子，色泽清润，更衬得肤如凝脂，皓腕似雪。

　　众人好奇更甚，纷纷伸长了脑袋看去。

　　只见帘子被拨开，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出现，那女子身量纤纤，微微弓身出了马车，如瀑的长发微微凌乱，已然显露几分柔弱风姿。

　　众人踮起脚想看清她的脸，忽而听得一声尖叫，那道青色身影骤然下落。

　　原来那位江家三小姐竟然一脚踩空，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江府上下顿时乱了套，齐齐朝地上的人涌过去，叫郎中的叫郎中，扶人的扶人。

　　“嗨，还以为能见着个美人呢，这算什么事？”

　　“什么美不美的，这扑通一下，就算是什么天仙下凡也得鼻青脸肿。”

　　“那完了，那得多磕碜。”

　　众人闻言也都哄笑起来，江三小姐家门口摔的这一跤，够议论半年。

　　江念卿一直昏迷不醒，郎中说她身子本就虚弱，马车又高，她的胳膊险些脱臼，万幸没磕到头，不然定会危及性命。

　　江府里一片凝重，才迎回来的三小姐在家门口出了事，还伤的重，对内对外都不好交代。

　　小杏握着江念卿没受伤的手，低声呜咽着，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哭着正伤心呢，突然感觉掌心被挠了下。

　　她神色一怔，愣愣地看着掌中的手，突然，那葱白似的手指又勾了下。

　　猛地抬头看去，对上江念卿的笑眼，俏皮地朝自己眨了眨。

　　小杏惊喜地说不出话，正要叫郎中，却被江念卿伸手拦住了。

　　她眼神示意外头，小杏这才明白过来，她忍着哭腔，用气声道：“小姐，疼不疼啊？”

　　江念卿摇头，她自己把握着分寸呢，看起来摔的严重，但避开了头部，只会受些皮肉伤，最坏的情况也不过脱个臼，崴个脚。

　　方才她试探着动了动左手，胳膊肘和手腕有些疼，不过也没伤到骨头。

　　这伤不会致昏迷，从摔下去到抬进来，她都清醒着呢，装晕，无非是为了将局面搅的更乱，给流言更多发酵的时间。

　　江念卿同小杏说自己准备昏迷个一天一夜，叮嘱她吃任何东西前都要用银簪试试，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必须要处处谨慎。

　　小杏记着了，悄么声问道：“小姐，我一会偷偷给你藏两块点心吧？”

　　江念卿失笑，“你家小姐喝露水长大的，饿不着。”

　　她说完闭上双眼，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个回笼觉。

　　江念卿“昏迷”这一日，院子里来来去去不少人，都是来看她的。

　　其他几位少爷小姐都轮番来过，姚氏也来看过，坐了一会便走了。

　　江老爷更不必说，一下朝就匆忙赶回府，连朝服也没换就直奔云院。

　　江念卿两耳不闻窗外事，蒙头大睡。

　　她第二日申时“醒来”，小杏会意，立即欣喜地跑出去喊郎中。

　　郎中为江念卿把脉，眉头皱着，为她施了银针，细瘦的胳膊上扎了一排。

　　不多时，江老爷与姚氏赶来，见郎中在拔银针，急急追问江念卿的伤势。

　　郎中拔完针，恭敬行了礼，如实回答道：“江三小姐的情况不容乐观，脉象虚浮，气血有亏，许是幼时落下旧疾，加之多年来心绪郁结，今日这一跤换了旁人也许无碍，但是……如今只能细细调养，补些气血，不至缠绵病榻。”

　　江沛大惊，看向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江念卿，不可置信道：“她竟然虚弱至此？”

　　李长贵向他禀报了江念卿咳血的事情，他当时只是觉得她可能病弱体虚，没想到竟然有性命之忧。

　　郎中点点头，叹道：“确实如此啊，江大人若不信，换了旁人来瞧也是一样。”

　　江念卿也跟着在心里点头。

　　她这“病”可是舅舅使劲尽一身医术苦心捏造出来的，吃了不少秘制的药，所以她的脉象不同于常人，格外虚弱无力，换了谁瞧都一样。

　　这郎中如此实诚，正合她意。

　　只怕过不了今日，京城的人都会知道江府刚迎回来的三小姐是个只有半口气的病秧子，还当着全府人的面摔了个难堪。

　　她就是要自己上不了台面，入不了眼。

　　“爹爹？”江念卿低声唤道，她的声音带着久睡后的沙哑无力，加之这副娇柔面容，怎么瞧都是个病怏怏的。

　　“爹爹在这。”江沛在床边坐下，眼里闪过惋惜，又露出愧疚来，“念卿，是爹爹不好，只知道你这些年来身子不适，却不知道竟然病的这样厉害。”

　　江念卿抿嘴虚弱一笑，“是女儿不敢告之，怕惹爹爹烦心，舅舅为我的病费尽心思，依然不见好转……到底是女儿福薄。”

　　“念卿，你放心，这病一定有法子治的。”

　　“爹爹别费心了，如今回京，女儿只想好好陪在爹爹身边，不求其他。”

　　江沛面露怅然，“念卿，你不止是江家三姑娘，更是未来宣王妃，若身体有恙，是大不敬。”

　　他同江念卿说了些话，左右都离不开什么好好将养，不能失了体面，也白白耽搁了这桩婚事。

　　姚氏一直在一旁陪着，她眉眼端庄，只是微高的颧骨让她的面相看着略显刻薄，墨绿色衣裳更衬出几分孤傲。

　　江念卿不动声色打量完这位继母，见她神色淡淡，一时倒难以觉察她这为人。

　　是真不待见自己，还是本性慢热。

　　不像她这个装的温情脉脉的爹，只差把“千万要治好病然后早日成婚”这心思写在脸上。

　　一刻钟后，江沛和姚氏离开，房间里终于清净，小杏送他们出去，又从厨房端了些早早预备下的清粥小菜。

　　江念卿想坐起来活动下，这一天真是躺的她骨头都快散了。

　　小杏立即放下食盒去扶她，生怕她磕着伤口，看着她手掌上缠着的纱布，心疼的不行。

　　她知道小姐这么做都是为了退婚，为了不被困在京城，可是，可是……

　　“小姐，为什么非得让自己遭这个罪啊？”

　　江念卿笑了笑，知道这丫头吓坏了，哄道：“真没事，这些伤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疼。”

　　“而且，你家小姐的医术高明着呢，保证一点疤都不留。”

　　“来来来，摸摸头，吓不着。”

　　小杏撇撇嘴，还是乖乖凑了过去，想起方才听到的话，又气的火冒三丈。

　　“小姐，这江府看着大，养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啊！”

　　“那四小姐，自己端着个架子，还嘲讽你是眼高于顶，所以才会看不着路摔跤。”

　　“还有二少爷，竟然说什么楼里的姑娘蒙着眼跑一天都不会摔……”

　　江念卿挑眉，“我还有这么些缺心眼的兄弟姐妹呢？”

　　小杏气呼呼，“真有，真缺心眼。”

　　“行，改明儿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