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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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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纪云一眼里映着苍迢棱角分明的脸,连他眼里的冷漠也一清二楚。
苍迢垂眸转身,“如此甚好。”
他的下颌线收紧,每个字都如同被嚼碎后蹦出来的。比散落在九天之上的星子都要分散。
纪云一同样垂眸,眼前只有满地啄食的老母鸡。
他与苍迢首次闹别扭竟是因为灶君,纪云一低低啧了声,不敢置信。
“阿迢,”他叫了声,“生气了?”
苍迢扫他一眼,神色淡淡,“并无。”
“那就好。”纪云一松了口气,连带落下去的眉眼重新亮了起来。
他虽不知阿迢到底是谁,但眼下他只是身受重毒的阿迢。
苍迢似乎不解,“我为何要生气。”
“自然是……”纪云一撑着栅栏,上身凑向苍迢,低声道,“我不顺阿迢心意喽。”
话音落下,他便要喊陈书生。根本没想到苍迢会理会他的撩拨。
薄唇刚刚张开,声音没来得及传出,苍迢倏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眸微阖,“不必如此……”
他似乎被百里传染了结巴,“我并无此意。”
纪云一没成想苍迢会说这番话,薄唇微张,双目呆滞。恍惚间,他竟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灶君的画面。令人惊奇,几百年过去了,并不模糊,他还记得苍迢的神情。
“阿迢。”
被纪云一叫了声,苍迢松动的神情立刻绷紧,干巴巴说道:“不会不让你吃饱。”
末了又找补,“你为我找解药,这是我该做的。”
纪云一好笑的搭上他肩膀,唇角勾起,替他拿下沾在身后的树叶,轻轻道:“那就多谢阿迢大人的赏赐了。”
“不正经。”苍迢推开他,退到一旁,不愿理他。
纪云一笑了,双手背在身后,桃花眼亮的惊人,与半柱香之前判若两人。
忽然,有人咳了两声。
是陈书生。
纪云一偏头瞅他,就见陈书生站在门边,面色尴尬,手脚僵硬,要走不走的像块石头。
“进……进来吧。”陈书生磕巴道,上前拉开栅栏。
纪云一应下,从苍迢身旁走过时,苍迢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桃花香。甜而不腻,和清冷的熏香混在一起,别有韵味。
比他见过的所有花都好闻。
苍迢神识恍惚,抬眸盯着纪云一,猝不及防对上他殷红的薄唇。与陈书生说话时,能隐隐约约窥见那柔/软的一点湿润。
他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指,暗骂一声,他疯了才会目不转睛盯着死对头看。恐怕纪云一已经发现了。
纪云一的确察觉了,不过并未理会。
他要看阿迢究竟要做何事。
昨夜之前他都在想阿迢不会是灶君,可眼下……
一切都说不准了。
阿迢和苍迢,一字之差,世间哪有如此奇妙之事。
陈书生并未察觉二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全心扑在尚未完成的话本上。
“没想到你们会此刻来,”陈书生特意点燃屋里的两根蜡烛,“是我疏忽了。”
纪云一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闻言摆摆手,“顺路过来罢了,倒是我们打扰了你。”
此刻正是寻常百姓家吃晚饭的时辰。
“并未。”陈书生诚实摇头,“写话本时不吃不喝是常态。”
纪云一倒是没想过他这般痴迷。
有趣。
陈书生去倒茶,纪云一则慢慢打量着这间房子。
木桌,书案,书架子样样都全。书案上胡乱摆着毛笔和纸,他眼尖的瞧见有几滴墨水滴在了地板上。书架子上的书东歪西倒,散开着担在木框边沿。
房间很乱,能看出的确只有他一人居住。
可是……
纪云一手臂搭在桌面,指尖不经意间摸过身旁的窗框,垂眸看了看。
“很干净。”他道。
闻言,苍迢眉头一皱,“有味道。”
纪云一抬眸扫过陈书生的背影,缩手点了点藏在袖子里的狐狸。
“大人?”狐狸偷偷冒出毛茸茸的脑袋,小爪子揪着纪云一的袖子,轻轻叫了声。
纪云一点头,弯腰把他放在地上,“闻到味道了吗?找到它。”
狐狸缩在木桌的阴影下,尖细的鼻子扬起,嗅了嗅,“嗖”的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切无声无息,陈书生转过身来见到的就是纪云一趴在桌上把/玩成色极好的玉佩。
“家里只有粗茶,多有怠慢。”陈书生道,茶虽然粗,可他坦然自若,并不为之羞涩。
“如此就好。”纪云一直起身,手里还攥着那块玉佩,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玉佩的穗子从苍迢手上扫过,“你的院子不错,我很喜欢。”
陈书生眼里浮现笑意,“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似曾相识的话在纪云一嘴里也听过,苍迢垂眸,手指攥住穗子,趁着陈书生去拿话本时压低声音道:“不准胡闹。”
纪云一捏着玉佩另一头,轻轻晃了晃,“好。”
他放开手,起身跟着陈书生去了书案旁。
玉佩不轻不重打在腿上,擦过衣袍垂坠向下。柔顺的穗子在手里一滑,苍迢险些没抓住。心砰的一下停顿,似乎也被敲了。
毛病。
苍迢暗道,将玉佩系回了腰间。
“阿迢,”纪云一招手,“快来看。”
不等苍迢过去,他便走了过来。边走边赞叹:“这可是个好东西。”
他笑的不怀好意,苍迢喉咙发紧,抵住纪云一的手腕,嘴角绷直,有话要说。
可他说不出口!
堂堂灶君怎能问这是不是……是不是淫词浪语。
他扬眉,试图让纪云一主动告知。
平日里人精似的纪云一偏偏这时候犯傻,对苍迢的示意所需感知,一个劲儿的让他快看看。
苍迢正要推开他,余光闪过陈书生的身影。他咳了声,挺直的脊背逐渐僵硬,迫不得已拉着纪云一的手腕把书放在面前。
他眼眸微阖,小心翼翼瞅着书上的字。
幸好,陈书生这次没随心所欲。
“尚可。”苍迢点头,指尖轻点,又翻过一页,细细看着。
“……”
突然,他抬眸瞪纪云一,书页被他捏的发皱,“你有病?”
不等纪云一张嘴,苍迢猛的转向陈书生。
“过来。”他敲了敲桌子。
陈书生怵黑脸的苍迢,还得硬着头皮过去。
客人给了银子,他却写的不合心思,他愧对那锭银子。
“改了,”苍迢冷声道,“我不想看见一个字。”
陈书生愣愣点头,“您说的是?”
纪云一再也憋不住笑,单手搭在苍迢肩上,“阿迢,何苦强人所难。”
“不许笑。”苍迢瞥他。
纪云一忍不住。
“今晚我不饿。”苍迢又说。
纪云一:“……”
不笑就不笑!
纪云一收拾好表情,转向陈书生,“我家小少爷是说,淫词浪语他一个字儿都不要看。”
陈书生皱眉,似乎难住他了。
不过为了那锭银子,他道:“晓得了。”
就在这时,纪云一突然看向窗外,“那株桃树开的旺,好香。”
果不其然,陈书生被他的话引了过去。
“这是我爹给我娘种下的。”他道,目含柔情似在回忆。
他俩说着,狐狸借机跳上苍迢的腿,低声道:“找到了阿迢大人,就在书架上,是个女人用的手帕。”
苍迢“嗯”了声,把他放回袖子里。
“纪云一。”苍迢叫了声。
“嗯?”
苍迢目光瞥向书架,意思不言而喻。
纪云一顺着看过去,瞬间明白了。
“陈兄,”纪云一道,“不知你这里还有没有其他话本借我看看?”
他故作促狭,“我家少爷不喜看,我爱。”
陈书生:“有。”
纪云一跟在他身旁,趁他翻找时瞥见了一抹白色。
他“咦”了声,故意问道:“陈兄,你……”
陈书生也注意到了,忙把手帕塞进怀里,脸色涨红,“这不是……不是……”
纪云一拍拍他,“都懂都懂。”
“不过,”他道,“我听闻陈兄和君归院的素雪姑娘两情相悦?”
陈书生貌似从未在他人嘴里听过这词,竟未反驳,“是。”
他眼眸发亮,是真心话。
纪云一笑了,看着陈书生发黑的印堂,周身缠/绕的黑红之气,忽然不想说了。
他心软,苍迢却不。
“孙员外死了,”苍迢说道,“你可知晓?”
“知道。”陈书生点头,“听闻死相凄惨,不……不似人为。”
纪云一偏头去看苍迢,他就坐在桌旁,一手搭在桌上,另一手垂在身侧。神情淡漠,盯着窗外那株桃树,烛光下,他卓然的气息遮也遮不住。
恍惚间,和某个熟悉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苍迢。”纪云一喃喃道。
离他最近的陈书生都没有听见,可苍迢搭在腿上的手指攥紧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继续道:“是被妖所杀。”
妖?
陈书生睁大眼睛,立刻道:“不可能。”
他反应太过,纪云一几乎要怀疑他知道些什么。
“如何不可能?”苍迢道,“妖和人终究不同,何况是杀人之妖。”
他起身,缓缓朝两人走来。
高大的身影衬得房梁矮了几尺,桃花香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沉静冷冽的熏香。
苍迢垂眸看向陈书生,笃定道:“你明知她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