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乌鸦嘴》青鹤

7、七

　　七

　　敖丙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哪吒只告诉他一路向东，走着走着就到了。
　　敖丙还是不太会卜卦，于是他只能听哪吒的教导，这回哪吒告诉他，不远处坐在树底下乘凉的老太一会要跌跤，让他给老太出个主意，找根拐子给她。
　　老太大多迷信，但凡是个人模狗样的道士，多半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她兜里骗个一文半钱。
　　敖丙同样没花多大功夫，就让老太对他深信不已，哪吒又在他耳朵边叽里呱啦几句话，敖丙转述道，婆婆，晚上可要把鸡看牢了。
　　此话怎讲？莫不是有贼？
　　是有贼，却不是人，是黄鼠狼要上门拜访。
　　老太一惊，真的呀？！
　　敖丙点点头，二更天就来了，若是家中有狗，可让它守夜。
　　好好好，实在太感谢了，老太捉住敖丙的手，十分高兴，老婆子无以为报，一点心意还请小道长收下。
　　婆婆不用这么多，五文钱就够啦。
　　敖丙把多出来的三文钱还给老太，谢过她的好意，将她送回了家，这才走了。

　　乌鸦终于有了笑意，对敖丙的表现十分赞赏，一番鼓励之后便带着他寻找下一个目标。
　　敖丙揣着手陷入一阵迷惑，他与哪吒结伴以来从未如此不解，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怪在何处却说不上来。

　　张老三觉得他今儿真是晦气，牌九输了个底儿朝天，一出赌坊大门，又碰上个臭道士，说他今日有血光之灾，气得他险些当街动武，见那屁孩儿躲得快，心里不痛快，亦懒得同他一般见识，便作了罢，不再穷追，甩袖而去，没想行至半道，叫面前突蹿而来的马车撞了个头昏眼花，爬起来就要骂，一开口，嘴里却是腥的。
　　一路尾随他的敖丙默默递了张纸，扶他在路旁坐下，张老三原想道谢，一抬头发现又是这触他霉头的丧门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跟着我干什么？！离我远点！
　　敖丙有些愧疚，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用你帮！我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你只需要记住我说的话就好，晚上不要在家里睡。
　　张老三气极，不在家里睡，难道去你家睡啊？！
　　是真的！敖丙也急了，你家晚上要起火。
　　我看你是在给老子起火！
　　你若不信，今夜子时三刻，自有分晓，我就住在城外破庙，若我胡言，明日你随时可来打我。
　　嘿你个小兔崽子，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
　　敖丙看着他，不惧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老三给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唬了一跳，竟熄了火，行，我就跟你赌上一把！若你胆敢胡说八道，小心爷爷我不客气！

　　回去的路上敖丙始终想不通，春季潮湿，无端端的房子怎会起火，问哪吒，哪吒却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本大王想让它起就起。
　　敖丙一愣，心中那股不解终于在此刻被点破。
　　你骗人！
　　乌鸦扭过头，有些奇怪，我骗你干啥，你以为我这嘴好使在哪呢？大灾小祸就没我办不到的！
　　敖丙气得红了脸，我是说你骗我！你根本不是教我卜卦！
　　乌鸦恍然，哦，你说是这个，想明白啦？那你也不算太笨嘛。
　　你你你你……你这根本就是诅咒呀！
　　请注意你的言辞，这叫预言！
　　敖丙简直不可思议，你说什么？预言？
　　乌鸦哼一声，反问，如果你不认同，那就请你告诉我，预言和诅咒有何不同？
　　这……
　　说不上来？那你叫唤什么？！我虽没教会你卜卦，可也算为你效力，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好一幅清高的嘴脸！

　　敖丙给噎得无话，憋着股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难受到最后将那乌鸦扫落肩头，怒目圆瞪，我不要你为我效力了！我从来没让你做这种事情！你不必再帮我了，我们不是朋友了！
　　嘿你还来劲了！你个呆子，凭你那点本事你以为能活到家门吗？！
　　你走开！妖言惑众！
　　乌鸦还忍耐的脾气也开了油锅，大嘴一张啄在他的耳朵，还激愤的敖丙当即疼闭上了嘴，捂着耳朵皱起脸，我就偏不走！你高尚是吗？好！我天天在你面前诅咒，你知而不救，便是你的罪孽！我看你于心何忍！
　　敖丙一惊，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害人，难道不怕老天爷惩罚？！
　　笑话，我怕？有本事他现在就打道雷下来！
　　话音未落，天边乍破一声雷鸣，撼天动地，随即倾盆而下的暴雨打醒了敖丙发懵的神思，反应过来时下意识将面前的鸟儿抓进怀里，东躲西藏，一路寻着地方避雨，辗转多处，才回到城外栖身的破庙。

　　庙是夫子庙，说是前朝建的，荒废之后便无人问津，偶有流民乞儿流落此处，就地而眠，暂渡一宿，敖丙发现这处地方时就决定住下，他喜欢庙里供奉的孔老夫子，尽管已经老像斑驳，却很慈祥，敖丙说像他师父，乌鸦便觉得这呆子不光脑袋不灵，就连眼睛都有问题。
　　敖丙匆匆忙生了火，脱了外袍，想将乌鸦拎出来烤烤，却发现乌鸦已经硬挺挺躺在了自己怀里，一动不动，敖丙心头一紧，忙去晃它脑袋，连唤了几声，皆无应答，敖丙有些慌了，红着眼眶直叫乌鸦的名字，约莫十几遍，乌鸦仍然闭着眼悄无声息，被打湿的羽翼有雨点无声滴落。
　　敖丙十分难过，却又束手无策，忍住伤悲，将乌鸦的皮毛烘干了，小心翼翼装进怀里，躲进角落那床拾来的破旧棉被中，以体温相暖，也不知捂了多久，敖丙迷迷糊糊有了睡意，脑袋一歪，跟着睡着了。

　　敖丙做了个梦，梦里他与师父到山下捉妖，成了精的鲤鱼怪摇头摆尾，呼啸而来。
　　徒儿！快念降妖诀！
　　是！敖丙指尖一点，日月重生，千灵重元，天地无量……
　　错了错了！师父骂道，这是解咒令！解咒令！
　　敖丙一个激灵，吓醒了。

　　窗外旭日东升，春雨初歇，依稀还有昨夜的甘霖从屋檐淌过，落在地上汇聚川流。
　　敖丙迷迷糊糊间突然想起什么，忙低下头一瞧，顿时吓了一跳。
　　哪还有什么乌鸦的影子，此刻蜷缩在他怀中酣睡的，竟是一活生生的少年！
　　敖丙揉揉眼，确信眼前并非幻觉，吃惊之余难免好奇，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这同他年纪相仿的半大小子，但见他面容纤秀，发丝如墨，长眉斜飞，眼睫颤动，一张薄唇紧咬牙关，似有不解之结，与那黑毛乌鸦半点都不相像。
　　敖丙还想多瞧片刻，那对垂闭的双眼缓缓睁了开。
　　敖丙静静同他对视一阵，试探一问，哪吒？
　　敖丙？
　　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
　　乌鸦显然还未明白发生何事，我怎么吓着你了？吃人了？
　　不是不是，敖丙连连摇头。

　　我差点以为你是母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