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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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不念走向那些照片，一共是三排。
三排照片横贯整个房间，
这里是西蒙、她的父亲的办公间，是他所谓伟大艺术的诞生之地。
这些“艺术”，这些照片，根据年份早晚，从后向前，排列齐整。
最后面的一，是早的一列，更是奠定西蒙【伟大的摄影艺术家】地位的一个系列的作品。
这个时期，照片的主角是罗斯，而他是镜头——第一张是在图书馆中，伏案写着什么的罗斯。
照片背面右下角的日期是十七年前，那是西蒙初见罗斯的瞬间；
之后是一张由罗斯掌镜拍摄的照片：他们拥抱着，路灯昏黄而温暖，罗斯面对着镜头，笑容甜蜜，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而她的恋人背对着镜头，只能窥见地面上同样相拥的两道影子。
后面依次是：穿着婚纱笑容羞涩而难掩喜悦的罗斯，通宵工作之后将头埋在沙发抱枕中，不愿意被拍摄的罗斯；系着围裙，在厨房中尝试新菜品，因为失败神情失落的罗斯……最早这一系列照片终结在躺在沙发上的罗斯。
她躺在那里，长发十分随意地被黑色皮筋捆起，白绿色条纹短袖T恤下的腹部膨大，巨大的腹部让她并不方便转身，沙发上的抱枕也全部不见，她只能用自己胳膊挡住脸，下颌上，一滴没有来得及落下的泪成为了她痛苦的唯一证明。
——她怀孕了，即将生产，经历着宛如四肢被巨型卡车碾碎十遍，骨碴又被尽数摁进血肉宫缩痛；
她应该被送到医院，却躺在沙发上。
完美的打光，精准地拍摄，仿佛一个并不完美，偏偏最后的不完美是她最大价值的残次品。
西蒙为这一系列照片取名：《腐烂的樱桃》。
陈不念看着照片，脑海中全是罗斯的脸——她面对西蒙时候的怯懦，端着牛奶望向她时，那恳切的担忧。
腐烂的樱桃。
她为什么会成为一颗腐烂的樱桃？
将西蒙捧上神坛的人赞叹着照片的美，惋惜着腐烂的樱桃，人们以她为中心话题讨论着关于一颗樱桃的曾经现在与将来，无形中定义了樱桃的价值。
可她为什么会成为一颗腐烂的樱桃？
腐烂，是樱桃唯一的结局吗？
他知道她所有的痛苦，却依然高高在上，用镜头记录者，成为了【伟大的摄影艺术家】。
他汲取着樱桃的汁水，手腕上多了一只手表，又试图借《花蕊》的馨香扶摇直上——
接下来的所有照片，被取名为《花蕊》。
两个目测大概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福利院门口，两只手紧紧牵着彼此，面对着镜头，表情怯生畏缩。
“我们是被领养的小孩，”陈不念喃喃说，“也对，两个外国面孔的人，生出亚洲面孔的孩子，也不合理。”
“我和江穗是领养，那另一个孩子呢？”
陈不念一张张查看着照片，照片上的主角从生涩的孩子变成了现在她所熟悉的两张脸，并没有和西蒙罗斯如出一辙的外国面孔。
——罗斯是怀孕过的。
顾知秋想到了什么：“那个孩子，刚出生就死了？”
陈不念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不会，”她顿了下，“有可能已经死了，但不会是一出生就死了。”
“这些照片不全。”陈不念说。
这个家里第一个参加兔子先生梦境舞会的人，是那个现在都不知道名字的孩子。
《花蕊》的第一张照片是她和江穗在福利院门口的合影，西蒙和罗斯有意地，抹去这个孩子存在过的痕迹。
陈不念取下那张照片，背面右下角写着：念念，七岁。
穗穗，6岁。
“那就是十年前。”陈不念自顾自说，“兔子，可不是多么好的东西。”
夜色渐浓，黑暗的环境中，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都被夜色无限放大——吵得耳朵疼。
陈不念揉了下耳朵，倏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怎么了？”顾知秋见她停住了，问。
陈不念看向她，表情第一次出现了犹豫，最后还是回道：“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顾知秋想到了什么，她站定在原地，微微偏头侧耳听了一会儿，陈不念右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我没有听到有别的声音。”
陈不念：“……”这耳朵是只起了装饰作用？
她并没有跟顾知秋掰扯到底有没有声音，干脆绕过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走。
顾知秋跟在她身后，两个人走出【伟大艺术的诞生之地】，穿过幽暗的走廊，在黑暗中摸索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扶手。
二楼相比一楼，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更深，陈不念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顾知秋拽的更紧了，不禁走了一个神：难不成这孩子真的怕黑？
仔细想想，【微澜国际中学】的时候，四周的环境似乎没有像这样暗过。
走到二楼，原本模糊的声音骤然清晰了一瞬——是孩子的声音。
不是在讲什么，而是在唱什么。
陈不念还是不死心，回手轻轻在顾知秋的手腕上拍了下，问：“你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顾知秋没有立刻回答，侧耳听了会儿，最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陈不念忍不住了：“乖，咱们这次结束以后，如果还有奖励，让系统给你提高一下听觉的敏锐度。”
说着，她看了眼顾知秋健全完美的两条胳膊，“毕竟他连断了的胳膊都能给你变回来安上。”
顾知秋：“哦，好。”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不念忽然觉得，她说让顾知秋现在从二楼跳下去，这孩子也能问都不问一句就照办。
“我是这么面善的人？”陈不念默默想着，随即摇了摇头，把这个笑话一样的结论请出了大脑。
陈不念加快了步伐，最终在走廊尽头的那间紧紧闭着的房间前停下了。
模糊的歌声此刻无比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中——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小女孩的歌声有着独有的天真，多伤感的曲调都能让人联想到美好——如果这是在一个阳光还算不错的晴天听到。
黝黑而狭窄的走廊，紧锁着的高大的木质门，门把手上覆着一层薄灰，稚嫩天真的童谣仅有一门之隔。
下一秒窜出来个什么样子的魑魅魍魉都不算奇怪。
而顾知秋依然什么都没听见，她看了看站在门前的陈不念，又看了看和一楼【伟大艺术诞生之地】如出一辙的木质门。
唯一的区别是，这扇门不是密码锁，而是传统的门锁样式。
她拽了拽陈不念的衣角。
“嗯？”
陈不念回头，便看到顾知秋又拿出了她的那把伸缩自如的锤，倒吸一口凉气，拦道：“打住！”
“怎么什么都暴力拆解呢？”陈不念无奈扶额。
她说着，拿出了自己的【匕首】，半蹲下去，刀尖无比熟稔地对准了门孔——“咔哒”。
锁开了。
陈不念自然地推到了顾知秋身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锤，不用钥匙，也能开门。”
“哦。”顾知秋并没有收起自己的大锤，她拖着锤，搭上了门把手。
陈不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顾知秋的手腕向下压去——
“吱——”
门开了。
没有魑魅魍魉，随意扔在床上的随身听闪着微弱的蓝光。
“还真有声音啊。”
顾知秋走进去，“咔哒”一声，磁带式的随身听里的《虫儿飞》戛然而止。
陈不念看着顾知秋游刃有余的姿态，顾知秋回眸，刹那间，四目相对。
顾知秋愣在了原地，陈不念也后知后觉，没有继续屏气，默默恢复了正常呼吸节奏。
“看我干嘛？”陈不念清了清嗓子，无事发生地进了房间绕过顾知秋，“干正事。”
顾知秋转过身，走到了另一边，夜色温柔，藏住了同手同脚。
陈不念打量着这个房间——这个房间不算大，布局和她房间类似。
因为长期没有人进来过，地面和家具上都蒙着一层灰尘。
原木的风格，软装也是配套的木质色，只是轻微地走动，尘埃飞扬变成了具象的场景。
陈不念虽然过的粗糙，但有很重的洁癖。
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在梳妆台前站定。
梳妆台的镜子上，夹着一张反扣着的照片。
照片右下角的字迹已经泛黄。
——《花蕾》，法法拉。
法法拉，Farfalla，蝴蝶的意思。
陈不念把照片正了过来——这张十年前的老照片经过岁月的尘埃，原本的颜色已经失真。
照片上，和刚刚出生的小女孩脸还皱皱巴巴，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她。
小家伙应该是窝在妈妈的怀里，照片最边缘，可以看到是一双已经有了皱纹的手——陈不念记得第一张照片的时候，罗斯的手还是那样光洁白嫩。
陈不念摸索着照片，喃喃说：“法法拉，你的名字是法法拉啊。”
“你好啊，法法拉。”
话音刚落，顾知秋那边响起一阵杂声，陈不念抬头，便听到顾知秋语调沉静道：
“陈不念。”
“不见的照片，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2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