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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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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阴沉寒冷,看着快要下雪。
病房里的暖气不错,蒋沐凡只穿了一件单层的病号服,额角就有了一层细细的汗,也不知道是虚的还是热的。
“啊……你吃肯德基,就给我喝小米粥啊。”
他跟前坐着贺薇,两个人跟一对儿小闺蜜似的凑在一块儿。
“很不错了。”
贺薇对着一个香辣鸡腿堡就是一咔哧一大口,嘴里振振有词:“大夫说你小米粥还只能喝点米油油,那个小米粒都不能吃呢。”
蒋沐凡略显愁眉苦脸道:“小菜也不行吗?”
贺薇不要脸的白眼一番:“小米粒都不行,小菜就更不行啦。”
说完,她嘻嘻的一笑,对着蒋沐凡肩膀上拍了一拍:“安心养伤啦,快快养好,就什么都能吃啦。”
蒋沐凡嘴角一撇,没滋没味的道了一声“好吧”。
蒋沐凡没想到贺薇会来,他醒来之后一直浑浑噩噩,镇定和那一场长达十六个小时的全麻大手术,让他大脑一直无法在线,总是混沌又困倦。
刚刚看到贺薇敲门了,蒋沐凡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反应过来,噢,原来自己还是个有家的人。
他心情不错,不由得把许多不好的记忆都如一个个模块一般的抛之了脑后,要是没有人提起,蒋沐凡都可能会觉得自己其实就是出了场车祸,摔坏了而已。
但快乐的时光也总是短暂,蒋沐凡开开心心的看着贺薇独自一人吃完了一整份双人套餐,还是没忍住的问起了家里。
他听说自己睡了一个礼拜了,那这段时间,家里的这上上下下的亲人都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又是错过了什么,或是添了什么麻烦,蒋沐凡在想起来之后,是一百万个不能放心。
“还没来得及问你,这几天你们都干什么了?家里都还好吗?”
他坐在床上,一本正经的看着贺薇。
贺薇正用纸巾美滋滋的擦着自己那油乎乎的手指头,听到蒋沐凡要开始问话了,手底下便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
“嗯……好,都好。”
她有些不大自然的做出了平平淡淡的样子。
说实话,蒋沐凡的苏醒对于贺薇来说,真的是这一个多礼拜以来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她真的在听到贺白说的时候,是高兴坏了的。
神知道自己这几天来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面对的都是什么样的局面——
父亲的意外去世,母亲的一蹶不振,两个哥哥的生死未卜,家里一夜之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再到建华集团那一堆她听都听不明白的破事,然后没过两天,爷爷奶奶就双双病倒了。
那个时候贺薇真的崩溃了,贺白在医院需要人照顾,蒋沐凡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蒋萍还是那要死不活的样子,贺薇一度以为,爷爷奶奶的重担要压在自己的身上。
那灭顶的压力与恐惧让她一时间差点忘了悲伤。
也还好那个时候蒋萍终于振作起来了,像一个一家之主一样的站到了自己身前。
否则贺薇怕是觉得自己会真的会倒在奔波于家里和医院的某一段路上,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害怕。
蒋沐凡凝视着贺薇的眼睛,心里抱有对这听起来一片祥和的现状的怀疑。
“妈呢?妈最近怎么样。”他又问。
贺薇把贺白的话铭记于心,她自己也不想说太多,于是便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轻松地回道:“妈…妈就忙着照顾家里老人跟我呗,这两天我也请假啦,给大哥送饭,现在你也醒啦,就是给你俩送饭啦。”
说着,她伸手在蒋沐凡身前的空中点了点,暖暖的一笑:“你俩现在就安心把身体养好,早点养好,我们早点回家。”
“嗯……”
蒋沐凡犹犹豫豫的看了贺薇两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贺薇闻言立马提高了音量:“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
蒋沐凡眼底低沉,又是一阵沉默,接着淡淡的道了一声“好吧”。
他试着抛开自己心里的一些莫须有的胡思乱想,又回归了现实的跟贺薇聊了起来。
“那现在这么长时间了,爸他…是不是都已经安顿好了?”
贺薇说实话很不忍心跟蒋沐凡说这些话题,她自己其实也很不愿意提起这些突然的伤痛。
至亲的逝去对于贺薇来说好像并没有那么山崩地裂的悲伤,仿佛在自己看到父亲遗体的那一刻,贺薇是觉得魔幻的,很不真实。
只有在一些很细小的瞬间,贺薇会忽然觉得贺振华是真的不在了,比如穿一件贺振华买给自己的裙子的时候,到了厨房看到了贺振华总穿在身上的围裙的时候,进主卧的时候,摆在正中间的双人床……
她都会红了眼睛,默默流一会儿眼泪,但都没有放声痛哭过,从始至终。
也许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曾经家里最能躲在人身后的小姑娘,现在成了必须冲在头一个的身体康健的人力,贺薇也没什么时间精力可以让自己放任在悲痛之中。
如今和二哥独处的这一会儿功夫是她最轻松的时光。
可现在蒋沐凡还是要跟自己讲这些正事儿,贺薇说实话,是有些头疼在的。
但不说又不行,蒋沐凡也是贺振华的儿子,怎么能不给他知情权。
贺薇无法,下饺子一般的遮遮掩掩:“啊……还没。”
“还没?”
蒋沐凡眉头一皱,有些惊讶:“那爸现在在哪里?”
贺薇张了张嘴:“前几天才从市局里接出来,现在被临时放在了殡仪馆……”
见贺薇支支吾吾,蒋沐凡眼神愈发认真:“然后呢?”
贺薇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说到哪一步才算是合适,才算是听到大哥耳朵里,自己不会挨一通训。
她结结巴巴的组织着措辞:“明天…明天安排火化,然后市里的人不让咱们大办,所以明天火化完也没有追悼仪式,就直接去墓地了。”
贺薇是字字斟酌,但蒋沐凡哪里管得了那些,满脑子都是这丫头还真是有事瞒着自己。
“没有追悼仪式?”
蒋沐凡问的是横冲直撞。
贺薇幽怨的点头,像是在说你饶了我吧的“嗯”了一声。
话音落地,蒋沐凡便不由分说道:“那明天什么时候去墓地,我也去。”
贺薇一听,一整个完蛋。
明天是贺老头跟她贺老父亲一块儿下葬的日子,这蒋沐凡哪能去。
贺薇连忙摆手,由衷的说,声调都要开始拐起了弯:“你就呆着吧,别想着这些事了,身上这么多管子,外面又那么冷,好不容易能活生生的坐这儿跟我说两句话,别出去一趟又出了什么岔子了。”
“我能出什么岔子,我这现在不好胳膊好腿的。”
“你哪里好腿了,你那腿都挨子弹了。”
“啧,又没伤到骨头,就是点皮外伤,他们说我都能下地慢慢走一走了。”
“那…那也不行……”
兄妹两个在屋里一时间竟然是争了起来。
贺薇一个半大的姑娘,平常也没干过这种小地下党的事儿,半天也说不过个蒋沐凡。
正热火朝天之际,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贺薇说的对,老实在医院呆着,别乱来。”
是贺白的声音,从门口不容商量的传来。
蒋沐凡和贺薇纷纷扭头。
蒋沐凡看到人了之后,梗了一下,没能叫出声,只有贺薇一个人,软软的唤了一声“大哥”。
贺白是自己把着轮椅过来的,昨天护士把他送回去了之后,贺白就跟那护士小姐姐就打了个商量,把轮椅就下了,方便自己没事儿去看看自家弟弟去。
蒋沐凡和贺薇的叽叽喳喳,贺白在外面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刚一进门,贺薇就起身过去推大哥了,三两步便把贺白推到了蒋沐凡床前。
贺白今天的脸色好像是好一点了,但还是病态的白。
到了蒋沐凡面前之后,贺白没什么啰嗦,只是定定的道了一句:“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一副大家长的模样又上来了。
但招人讨厌的是,这人就算是一副大残血的模样,把这种装逼到不行的话说出来了之后,还是很让人下意识的觉得要无条件服从,不容反抗。
贺白没管蒋沐凡在内心翻的那个弱弱的白眼,又是一句专制的命令:“那都只是一个办给活人看的过场,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说完,他便自然而然一般的伸出了手,探到了蒋沐凡的额头。
那一瞬间,蒋沐凡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好像是有一股电流,噌的一下就窜到了自己的尾椎骨,让自己不受控的想要激灵一下。
这感觉说实话,是不舒服的感觉,跟曾经他们摩擦出来的火花不一样。
蒋沐凡说不来,但就是……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是变了。
昨天他就有所察觉,但他那个时候好像是被什么脏东西付了身,没办法独立思考,身体也不听使唤。
今天这状态像个正常人多了,蒋沐凡在心里就更加确信了某些事情。
这事实真相在自己内心一出,蒋沐凡便深觉大脑一个震撼——
可他不敢想,也不敢说,只能呆呆的坐在床上。
贺白好像也是感受到了蒋沐凡的屏息,指尖一动,连忙收回了手。
他们都默契的相互不揭穿。
贺白极弱的清了清嗓子:“怎么又发烧了?”
蒋沐凡抿了抿嘴,沉默。
贺薇听了之后却瞪大了双眼,呈惊讶状:“啊?你还发烧着呢?”
她冲着蒋沐凡关切地说,接着就扑到了蒋沐凡身前,也要伸手把蒋沐凡的脑门摸一摸。
蒋沐凡连推带躲的拒绝了两下,但还是没能敌过贺薇的大掌。
他脑门子上贴着一个肉肉软软的手,无奈又不自在的回应:“低…低烧,不难受。”
贺薇摸了两把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自己这一辈子能发个几回烧,就算是发烧了也不用自己摸自己,都是爸妈或者大哥来照顾自己。
那家里其他人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了,也轮不着她去照顾,所以贺薇这在蒋沐凡脑门子上的摸一把,纯属是凑热闹。
但蒋沐凡没能拦住,却也没什么过多奇怪的反应,这让贺白不由得眼皮一跳,心里生出了一丝古怪。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蒋沐凡认真的看了一眼,道:“要配合医生。”
蒋沐凡闻后眼底一动。
仿若他们都相互知道彼此要说的是什么。
蒋沐凡脸上有一种夹杂着痛苦的尴尬,一时间觉得,眼前的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忽然离自己好远。
远到就要跟那个和自己在青州拥吻的男人判若两人。
“嗯,我努力。”
蒋沐凡嘴角轻轻翘了一翘,淡淡的一说。
贺薇站在一旁左顾顾右盼盼,还不等贺白说话,便大聪明一般的一问——
“努力?…怎么,二哥是打针要闹吗?”
贺白:“……”
蒋沐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