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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陆衡篇[4] ...

  •   守月关一战,有人欢喜有人愁。

      喜的自然是南桑的三十五万将士,不费一兵一卒就给了东楚和北崔一个下马威,灭他人志气的同时还涨了自己的威风。

      那些没能亲眼见证现场的实在好奇不过,只好一直缠着那些参与了计划的人讲给他们听。

      也正是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五十个人,加上陆衡和岁涯,全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不止战马身上有火油,他们那群人的外袍内里亦全都涂满了松脂,中衣同外袍黏在一起,不得已每个人都穿了两件中衣。

      若是在关口处崔广和赵永成下令射箭,即便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他们也会奔到敌军人群中,以自己为媒介来一场盛大的火焰狂欢。

      当然,这只是最次的想法,是下下之策。

      事实上他们如今做到的这种,才是陆衡计划之中的方案。

      毕竟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他们的小将军都不会放弃让任何一个人活下去的机会。

      ……

      东楚、北崔营地内。

      崔广躺在担架上不停地痛苦哀嚎,只见他整个人都被大火烧得皮肉翻飞,若不是他那粗犷的声音和污秽的言语一般人学不来,任谁看了都认不出他是谁。

      “狗娘养的陆衡,我崔广跟你不共戴天!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崔广此生誓不为人!”

      方才他站在人群最前面,眼见着陆衡一行人离他越来越近,刚准备下令放箭却发现那些马匹像疯了一样朝他跑过来,然后便看见陆衡那小子对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他居然敢嘲讽老子!

      被算计的怨恨和被嘲讽的愤怒愣是支撑着崔广挺到了现在,而他身旁那些将士们就没这般幸运,全都烧成了焦炭,死得不能再死了。

      赵永成当时见形势不对便赶紧疏散了东楚的军队,虽然也有伤亡,但比之北崔还是好上许多,就连赵永成本人,也不过是受了点轻伤。

      此时见崔广成了这幅模样还不忘咒骂陆衡,倒是有些佩服他,毕竟若是换成自己,只怕早已痛得不想活了。

      又想到那位年轻将军,听闻他三年前摔断腿后便一直待在将军府不曾外出,世人都说那位少年将军的腿不可能治得好了,结果如今不仅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用计也比从前更加毒辣。

      赵永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中对陆衡的恐惧又多了一分。

      ……

      浮生再见到陆衡是在后半夜,依旧是城墙边。

      在边关的这些日子,浮生最喜欢做的便是夜深时分一个人来城墙上坐着吹吹风。

      偶尔岁涯也会上来陪她坐一会儿,但更多的时候都是陆衡,因他总是处理军务到半夜。

      这一夜,也不例外。

      浮生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温和的年轻将军,眸光微沉。

      陆衡今日用的这一计策,浮生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曾经也有个人提出过这种办法,但却是作为下下策备用,因为这种做法终归是太过残忍。

      今日只是五十余匹伤残的老马,数量尚且不是很多,来日若是需要成百上千呢?

      人的命是命,牲畜的命又何尝不是?

      无辜的杀孽若是造得多了,难免将来因果报应到他身上。

      陆衡转过头回看着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你今日这出计策……往后还是少用为妙。”

      其实浮生本是想问他这一计是他自己想的,还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问不问也不是那么要紧。

      “不会再用了。”陆衡轻笑着点头,“更何况……军中也没那么多战马给我烧。”

      浮生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自从来到边关她的话就越来越少了。

      “浮生。”

      年轻的将军突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少女闻声抬头,却听到他仿佛交代遗言一般嘱咐她——

      “若有一日我败了,你只管离开南桑,越快越好。”

      浮生无声地几张几合双唇,终是憋出一句:“这仗也不过才打了两个月,你便觉得自己要输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又岂能一直做个常胜将军?”

      陆衡说这话时的身影被月光拉得无限长,看起来无比寂寥。

      “我第一次正经上战场,比岁涯年纪还小,大概是十二岁左右的样子。一晃眼十年过去了,如今我也二十有三。”

      “这十年间,辉煌有之,落魄有之,也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曾被囚于方寸之地人人看笑话。”

      “其实我并不喜欢打仗,幼时我甚至连只鸡都不敢杀,若不是外祖父出事,或许我现在也会是一名文臣,又或者根本不曾入仕途。”

      “可如今……我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腥,世人赞我亦畏我。有事时我便是能保他们平安之人,无事……我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陆衡自嘲地勾起嘴角,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在皇城中是不受待见的,所以过去那些年一直待在边关。

      也是在边关,他结识了那位同他处境相似的少年文将军,二人志同道合很快就成了知己好友,无事时便一起品茗对弈,好不快哉。

      大抵若是能一直在边关待下去过着这样的日子,也是极好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切都在三年前戛然而止。

      他再也没机会见一见那位挚友。

      谋逆吗?多可笑的罪名,一个半生都在拿命保卫疆土的人最终却成了反叛的罪人。

      “南桑这一战,或许便是我最后一战了。”

      比起在朝堂中被人口诛笔伐,皇城中被人百般算计,他宁可于沙场中战死,成为一抔黄土洒向边疆,永永远远的留在这片净土。

      所以尽管明知此次来边关多半是九死一生,他也义无反顾,向死而生。

      ……

      “将军,我们如今的粮草最多只够将士们再撑一个月,若是一月后皇城那边仍派不出军粮,我们必输无疑。”

      岁涯这些日子同南桑的将士们同吃同睡,原来心中对他们的芥蒂也已消了大半,如今倒是愈发像个真正的将士了。

      “他大爷的徐子良,咱们这些人在边关为他出生入死,他在皇城中优哉游哉却连个军粮都凑不出来,还当个屁的皇帝!”

      有脾气暴躁的将领听了岁涯的话忍不住爆粗口,痛骂那位无作为的皇帝。

      “梁杞,注意言行。”虽然老副将对宫中那位昏庸了大半辈子的皇帝并无什么好感,但到底为人臣子,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有。

      “那我们就想办法在这一个月内结束这场战争。”陆衡平静的声音在帐中响起,方才还闹哄哄的营帐瞬间安静了下来。

      陆衡看着座下二十余名将领,这些是如今的戍边军中最肱股的力量,若这些人中但凡有一个生了反叛之心,这场仗南桑都必输无疑。

      “在座的各位都是南桑如今最优秀的将领,有你们在,是南桑之幸。”

      “我陆衡,自十二岁上战场以来,至今已经十年有余,虽中途有三年因故远离边关,但陆某自认为还是有资格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

      “将军自然够格!能跟着将军作战是我们的荣幸!”梁杞原先是最不服陆衡的,可如今也是最先带头肯定他的。

      陆衡抬手示意听他说——

      “大丈夫不拘小节,有些话我们就摊开了讲。”

      “老实说,这场仗陆某并无十足的把握能赢,甚至其实从一开始陆某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

      “南桑久不经战,诸位又大多都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当然,这是在没来守月关之前。如今在座的各位经过几个月的锤炼都已经成长了许多,若日后回了皇城亦可吹嘘一番。”

      “陆某在此只问一次,诸位将领可否都能将自己生死抛之度外,同陆某拼上这最后一次?”

      “若成了,你们便是南桑大街小巷歌功颂德的大英雄。”

      “若不成,就算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你们亦全是南桑真正的勇士!”

      座下的二十余名将领相互对视一眼,而后爽朗的笑了起来,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畏的勇气。

      梁杞站了起来屈膝单腿跪地,双手举于胸前,其他将领也同他一样,众人异口同声道——

      “末将愿同将军拼这最后一战,生死不论,共同守卫南桑!”

      这一日,南桑边关将士们的豪情壮志在定北城上空回荡许久,连城中的寻常百姓都被感染上他们的情绪。

      他们远道而来,护的是守月关,护的是定北城,护的是南桑千千万万的百姓。

      他们不惧生死,为的是守月关,为的是定北城,为的是南桑至高无上的荣耀。

      国若不在,家何能安?

      岁涯这次是真的懂了。

      若说从前他是为将军而活,如今便是为了将军的信仰,也是他的信仰。

      他想要看一看南桑的太平盛世。

      ……

      浮生立于定北城高楼之上,俯瞰着定北城如今的安宁,聆听着南桑将士保卫家国的决心,任由大风将她的衣袂卷起——

      “你原来,也是同他一样的想法么?”

      她轻声低语了一句,却被无情地吹散在风中,亦没能吹来她想听到的答案。

      她再也等不到那个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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