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l’s Angel》GIVENCHY

6、第六

　　盛弘仰头看着高耸的大厦，手机里传来攸皓焦躁的声音，那种无奈的质问：
　　“你到底要干什么？”
　　“安，我必须跟你谈谈……请你相信我。”
　　“你还想说什么？”
　　“……你现在在平安大街23号，锦林大厦……”
　　“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平安大街……”
　　“你居然跟踪我？……你会受到法院的传票的！”
　　“安，对不起！但是，我想我们都需要帮助！”
　　电话那边攸皓迟疑了片刻，然后语速很快地答应了盛宏的要求。
　　赶紧挂上电话，攸皓赶紧回到客厅。
　　那边君夕已经斜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眉头微微的皱着，透露着疲惫。
　　“君夕，君夕，上床去睡。。。来我抱你。”
　　被攸皓抱起来，君夕轻轻的哼了哼。
　　“怎么了？哪不舒服？”
　　“嗯。腰疼。”
　　“躺下就好了。”
　　给君夕盖好被子，攸皓若有所思的坐在床边，看着君夕渐渐舒展的眉头，攸皓却陷入了更深的迷惘。

　　君夕，看到现在的你，我仍然如此痛苦。今天，我还可不可以为你再做一点什么?
　　坐在约定的咖啡座，攸皓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机，心里却不可能放松下来。他默默的追问着自己。
　　“你好！我来的稍微晚了点。”
　　“没关系。”
　　“安……”
　　“我来见你是因为你居然跟踪我！‘
　　“对不起！”
　　……
　　“我知道，我很固执……”
　　“张先生，我很想问你，你到底有什么把握，你能在十年之后找到凶手？”
　　“我，我没有。”
　　这句话盛弘说得很艰难，却也诚恳。
　　“那你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扰我？甚至要去打扰君夕？嗯？”
　　“我……”
　　“看来你根本答不出。我想我们以后没有必要见面了。”
　　攸皓低头不去看对面男人的脸，这个面目清秀，目光执著而单纯的男人让攸皓找不到自己。
　　“我……想跟你说说我的父亲。”
　　“什么？”
　　“十年前，我父亲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警察……”
　　攸皓愕然。他一直都记得那个身形高大的警察，他的出现让攸皓从惊恐中解脱出来，渐渐感觉到悲伤，他清楚地记得那个高大的警察温和的对他说，孩子你快回家去吧。然后自己跑回家，回头看母亲正在跟警察说着什么。
　　“……我，记得你父亲。”
　　“谢谢！……他一直对这个案子耿耿于怀。”
　　“是吗？”
　　“他觉得案子没破，是他的责任……他一直都不安……”
　　攸皓渐渐有些感动，盛宏的声音还在继续下去。
　　“他希望我可以找到那个凶手.他说，那个小男孩真是太惨了……”
　　“请不要再说了。”
　　“安？”
　　“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我……只是不要去找君夕了。请你不要！”
　　“谢谢。”
　　“……其实，我当时什么也没有看见，包括我的母亲，我们到达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我知道回忆是非常痛苦的。”
　　攸皓推开盛宏伸过来的手，轻轻的笑了，那种痛苦若是没有亲身体验如何能够知道。
　　每一次，每一次当我看到君夕，我都在谴责我自己：为什么我没有保护好他？现在的我是不是还可以保护它并帮他找到幸福。
　　“我不知道。包括君夕自己，他也什么都不知道，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就是……”
　　“什么？”
　　“看见自己的母亲衣衫褴褛的躺在自己家的地板上，血，像溪水一样，流淌……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盛宏抿抿嘴唇，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问什么。
　　“凶手在背后袭击了他，他根本没看过凶手的脸……你是警察，你比我清楚。卷宗里都写着呢。”
　　沉默，蔓延。
　　“安，我是不是错了？”
　　“……我不知道。我想我能做的大概就是这么多了。”
　　“谢谢你！”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想，帮我们。”
　　“也许，我真的不……”
　　“我得走了。”
　　“好的，耽误你很久了，再见。”
　　“再见。”
　　攸皓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盛宏一眼。他还呆呆得坐在那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挫败表情，一刹那的心痛划过攸皓的心海。
　　我只是有些感激他。
　　攸皓这样对自己说着，走向自己的汽车。

　　显示器闪着荧荧的蓝光，映着君夕的脸，明明灭灭的光。他只是呆呆看着屏幕，没有任何动作，橘色的对话框还在不停的闪烁着，上面只有一句话：那天，你没有来。
　　是的，我没有去。我怎么能去？
　　心里是翻涌如潮水的怨恨，遗憾，悲伤，绝望，可是他的表情依旧是平静无言。
　　良久，君夕关闭了对话框。他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电脑可以关上，网线可以切断，可是思念回忆呢？怎么才能断掉电源？怎样才能抹平心灵的疤痕？
　　躺在床上，脑海里依旧是和宰弦的对话。字字句句，扣着君夕的胸口发疼。
　　他像个执拗的孩子，追在他的身后讨要一份糖果般的感情，可是他不知道他已无法给予。于是他只能背过身去，不忍看他失望的眼，怕自己的心会痛得一下子碎掉。
　　回忆，回忆，这无穷尽的回忆，铺天盖地，排山倒海，摧毁掉他全部的理智。于是他无法控制，放任自己在幻想中游荡。
　　与他去看海，无边际的碧蓝海洋，蔓延的金色沙滩，还有朝阳和落日，鸣叫着的滑翔而过的海鸥；去登山，有苍翠的松柏，阴影下生长着的野生蘑菇，偶尔从树梢间探出头来的小松鼠，还有山间的如练瀑布，碧蓝湖水，让人心灵净化的空气。还有许多许多，包括他有力的臂膀，还有他的唇。
　　不。君夕似乎从梦中猛然惊醒。不可以，不可以再想下去。刚才所有的美好烟消云散，只留下一片空旷的黑暗，君夕独自在那里，甚至不能站起身去追赶。
　　天色渐明了，大概已经到了早上七点。有些吃力的坐起身来，习惯性的摸了摸僵硬无力的双腿，一个他依旧需要每天确认的既成事实。而刚才的梦境则一再刺伤他早已破裂的自尊心。君夕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力量在这样生活下去。曾经苦心经营的平静分崩离析。君夕13岁时便对自己说，任何美好，如果注定得不到，便应该遗忘。
　　可是如今，他该如何遗忘？
　　尘蓝会在早晨八点到来，所以现在君夕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慢慢挪动双腿靠近床沿。地板会很凉，君夕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是他肯定不会穿上鞋袜，这是他若干年来的习惯。君夕低头看自己的脚，白的如同一块玉。君夕在心里嘲笑自己，呵呵，是啊，还真像一块玉，远不如一块玉，它冰冷的如同一块石头吧。
　　坐在床沿上，君夕看着自己的轮椅，心中有莫名的愤怒，一股没有指向的怒气，在心中左冲右突，迫使他把手伸向轮椅，想把它推开，远到自己的世界之外。可用力的那一个瞬间又被理智说服。如果把它推开，那就意味着自己这个早上起不了床。
　　深重的无奈让他放弃了所有灵魂和□□的挣扎，安静的坐在那里等着太阳终于照到了他的眼睛上。一直到他意识到必须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才辗转费力的坐到轮椅上，朝浴室的方向推过去。
　　“尘蓝，你说我的腿会好吗？”
　　明显能够感觉到尘蓝动作中的停顿。尘蓝不说话，只用心感受着手中的肌肤，可是那分明是早已失去了生机的肌理和骨骼。君夕的提问让尘蓝心里一阵阵发冷。
　　停下手上的工作，坐在君夕床边，尘蓝认真地盯着君夕的眼睛。
　　“怎么突然这么问？想去康复中心了？”
　　“就是想问问。”
　　君夕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这个问题脱口而出。
　　“你怎么了？肯定有什么事。”
　　“如果我的腿还能好，就好了。只是这样。”
　　君夕突然轻轻的笑了，大概是在笑自己的幼稚和不现实吧。但是如果，如果他真的能够好起来，真的有这样的机会，那么宰弦，那么也许还有也许。
　　“君夕，你怎么了？别吓我，又哭又笑的。恩？”
　　尘蓝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君夕的脸上清亮的泪痕和嘴角浮现出来的笑意让尘蓝感到的是刻骨铭心的绝望。
　　“君夕啊，会好的，你肯定会好的，一定。”
　　尘蓝突然很想抱着君夕大哭一场，但是她只能轻轻的拍了拍君夕的手背，又继续自己的工作。
　　“尘蓝，你相信网恋吗？”
　　“网恋？你跟谁啊？”
　　“没谁。我问你呢！”
　　“我不相信。但是你别瞒我了，肯定有谁，说吧。”
　　“真的没有，你怎么想？”
　　“恩，网恋啊，我觉得有点自欺欺人的嫌疑。也许对某些人来说是一种寄托。现实中已经有了太多的不完美，那么在虚拟的空间里靠想象满足一下自己不也挺好吗？”
　　“对啊！你真是聪明清醒。。。难怪找不到男朋友。”
　　君夕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下尘蓝，看着这个女孩子不开心会让你自己也很不舒服。这头小狮子马上丢下他的腿不管，开始对他的脖子上下其手。
　　“尘蓝，放手！……我的腿！”
　　“啊？怎么了？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
　　尘蓝关切的眼神让君夕有些不知所措，闭上眼睛，权当是尘蓝的职业道德。的确是腿上有些痛的感觉，但是尘蓝那么紧张，君夕反倒不敢跟她说了。
　　“干嘛故意吓我？”
　　尘蓝一脸不满的继续手上的动作。
　　看着尘蓝忙碌的样子，君夕总会觉得踏实而平静，但是转念想到宰弦，又重新陷入到烦恼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