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我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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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
“秦风。”
“秦风！”
我大声喊他的名字。
落日嵌在夏季的远山边缘。
天际的金红被幽蓝的墨色覆盖取代。
我被秦风牵着走出了很长的距离。
那是一段脚步急促而又显得那么漫长的路，少年腿长，拉着我往前走，我感觉自己在后面追着他跑。
身上的挂件被晃得摇摇曳曳，渐渐地，像是要飘起来一样，耳边刮起大雨欲来的晚风，我唤他的声音也被吹得七零八落，直到最后一声，他才后知后觉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来看我。
书包挎在十几岁的少年人肩上，接近车站的街道边，下班的行人来去匆匆，街灯慢半拍亮起，暖色的暮色在他安静的脸上流淌，我气呼呼地看着他，我说为什么要拉我走，我明明差一点就可以得到答案。
我想要一股脑地告诉他，你知道我多想知道害死赵星儿的是谁？！你知道我曾经差一点就可以救到她吗？！你知道我这些天一个人为了调查有多努力吗？！你知道所有人都对她死亡的真相不再在意而我做梦依旧会梦到她哭泣的脸的心情吗？！！
然而，在这些话说出来之前，我就被眼眶里蔓出来的热意支配，我眨了眨眼，感觉周围的景色都被升腾而起的水雾模糊。
我感觉到焦虑，感觉到委屈，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
秦风对此沉默了下来，他凭借身高，垂眼看我在风中染上情绪的脸，久久都没有说话。
我注视着他的目光渐渐染上了不解。
好半天，他才闷闷道:“我以为……你……他……想欺负你……”
我一愣，见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很安静，但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莫名有些委屈的成分在。
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情绪太激动了。
他以为我受到了欺负才拉我走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又突然想到，秦风并不知道我在调查赵星儿的事，他甚至可能对赵星儿的死并不关心，是我自己渴望那个答案才会这样，而他只是一个以为我受到了欺负而跳出来帮助我的好心的朋友。
秦风不该承担我的情绪。
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该扯上别人。
“对不起……”我轻声和他道歉，低头踢了踢脚边并不存在的石子，不敢抬头看他:“还有，谢谢你。”
我听到他轻轻“嗯”了声表示接受我的道歉，顿了一下，又道:“没关系……”
我这才敢抬头再去看他。
我和他一起走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说那人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想告诉我一些事情。
秦风没有问我是什么事，他如他之前说说的，对他人并不感到好奇或有兴趣，对此，我莫名觉得有些失落，但又松了口气。
我们一起等公交，某一刻，我和他道了别，准备踏上眼前停下的公交车。
但是他突然又拉住了我，我已经站上门前的车梯了，他站在外面，抿了抿唇，眉眼前有种奇怪的固执，他问我要去哪里，他说:“这辆公交车不、不是去往……你家的。”
我一愣，笑了起来，如实告诉他:“我只是要去趟书店。”
这个答案叫他一愣，他缓缓放了手，赶在车门关闭的前几秒问我:“我……我、我能和你一起……一起去吗？”
我顿了顿，扬起一个无奈的笑容，道:“当然可以呀，我没有阻止你去书店的权利。”
于是，他随我踏上了那辆公交车。
晚间的车厢里很挤，人流上了下，下了又上，就像风中摇摆的浪潮，所有人的身影都随着车辆的停停走走而摇曳。
我和秦风站在窗边，秦风高我很多，拽住脑袋上的把手将我护在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挤到的角落。
车窗外，红灯亮起又随着跳动的数字改成绿色，在广播出熟悉的地点后，我和秦风跳下车。
我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小跑起来，一边笑着喊秦风的名字，示意他好好跟上。
我带他在这一个小摊前买了烙饼，我给他一个，自己一个，还有一个打包外带的。
秦风问我这是要给谁的吗？
他真聪明，我笑道:“这是要给书店的人的。”
言毕，我笑了起来，加快脚步，把书包上的挂件晃得上上下下，像风一般，往郝燃所在的书店跑。
今天我和他说了会去书店的。
“郝燃。”我一进门就笑着喊他的名字。
他正在摆放书集，闻言时抬眼望来，雪白的衬衫在亮起的暖光中翻出些许单薄的色彩。
桌上有饮料，好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珠正在瓶外慢慢地淌下。
郝燃安静的脸晃开一点轻扬的笑意，道:“天黑了怎么还来？”
“说了会来就要来！”我咧开嘴笑，故意凑到他面前眨巴了两下眼睛，像是耍赖一样道:“明天周六日，我可以晚点回家，这是学生星期五的特权！”
他似是无奈，但没再说什么，我将手上的烙饼递给他:“给你的，你一定还没吃晚饭，先垫垫肚子，味道还不错。”
郝燃接过，顺道将桌上的饮料递给我，我因此乐得眉眼弯弯，但郝燃突然将目光落在了我身后的人身上:“这是？”
秦风和我的校服是同款，他又安静地跟着我，郝燃一下子就明白这是我带过来的人，我朝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秦风。”
罢了，我又转头，向秦风介绍道:“秦风，这是这间书店的老板，郝燃，是我的、我的……”
我很少思考这个问题，一时间卡了壳，声音在嘴边转了几圈，最后才笑道:“是我的朋友！”
“不是老板，只是员工。”郝燃在一旁轻轻地纠正我，他朝秦风点头示意，表情莫名有些淡:“是你的同学的话，是来看书的吗？”
在我回答之前，秦风先一步应了声:“啊，嗯。”
他沉寂的目光掠过书架上的书，大多是悬疑类或刑侦类的，见他目标明确，郝燃也不再多问。
这个时候书店来往的人有些多，都是下班或放学才有时间来光顾的客人，郝燃招待我们去角落的书桌，让我等他一会，我乖乖应下，拿出习题开始写作业。
秦风坐我旁边，我转了转笔，托着腮对他笑:“会不会不太自在呀？抱歉呀，忘了告诉你我其实是来找人的。”
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联想到不久前的事，我不禁有些失笑。
我对他说:“别担心，秦风，郝燃人很好的，他不会欺负我的。”
秦风抬起黑色的眼睛瞅我，神色上似乎有一种被人看透的闪躲，我便继续笑:“秦风你也不会，还会担心我，你们都是好人。”
他安静了几秒，才在人潮声中道:“不要……再去找、找那个人了……可以吗？”
我一愣，很快明白他还在说傍晚的事。
我注视着他，眼睫毛追随着他的频率眨了两下，困惑地问他:“秦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呀？”
秦风只道:“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闻言，我被他逗得哈哈直笑。
他一愣，困惑的目光紧随其后，我在书店的暖光中歪了歪头，弯着嘴角道:“秦风对好人和坏人的定义是什么呢？”
一层灰蒙蒙的雾立即从他的眼底升起，我毫不意外，并适时的作出解释和提醒:“因为秦风你之前明明说自己不在意这些不是吗？”
愣忡爬上了他的脸。
“人的好，人的坏，人性的善恶——”我一字一顿地说，试图勾起他有关于那个夏日傍晚的记忆:“我只是想知道，之前你那么说，那你现在是怎么判定那个人不是好人的呢？”
他显然想起来了，但我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他也不恼，而是道:“从法律上来说……不犯罪的、的就是好人，犯罪的、就、就是坏人。”
“可是他没有犯罪呀。”我道。
他却反问我:“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犯罪呢？”
这句话他说得很利索，就像很认真似的，语气有些急促又带着些重音，我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又问了他一句:“为什么这样说？”
秦风摇了摇头，他又恢复了他平时的基调，道:“我只是……想说，正如、你不知道他到底、到底有没有犯罪……你很难知道、知道一个人到底是、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笑道:“所以就需要追求真相的人呀，警察，侦探，法医，律师，法官……”
顿了一下，我又说:“我只是想从他那知道一些事情罢了。”
他不再和我扯这些了，直言道:“高一的时候、听过他一些不好、不好的传闻，他有欺负同学的前科在，所以，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我一愣，片刻后笑了起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让我感到安心又雀跃，我说:“谢谢你，秦风。”
其实和秦风讨论“好人”和“坏人”的定义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个命题实在太模糊了。
从法律上来讲，犯罪的人是坏人，没犯罪的人就是好人。
但现实往往更复杂。
人犯罪犯错的动机往往离不开人性的善恶，人的性格，人的心理，人的情绪……环境，社会，交际，错踪复杂，怪诞荒谬。
我只是想以此告诉他:“我只是有些高兴，你说不在意那些，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就像你会担心我而去考虑他的好坏一样……”我盈盈地笑道:“我觉得这样的秦风很好。”
几乎在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店内的灯光就豁地暗下了。
眼球出于光线的骤暗而聚焦捕捉光源，但我没能看见秦风的表情。
我只是在眼睛适应黑暗的那一刻，看到店外行驶而过的车灯有一瞬照亮了他黑沉的眼睛。
与此同时，我有些急切地唤着郝燃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只是觉得一种奇怪的担忧从心里骤然升起，我站起来，想要在黑暗中找到他的身影，却转瞬就被一双温暖的掌心抓到了手:“只是停电了而已。”
郝燃这么说，白衬衫的亮色在黑暗中显出若有若无的轮廓。
像是在安慰我一样，他微微攥紧我的手，让我坐下，说:“我去柜台找一下手电筒。”
说罢，他手机的屏幕光就亮起，我看到了他平静的脸在黯淡的光亮中有些朦胧。
书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我见他的身影在微弱的光亮中远去，感到一阵恍惚。
等到反应过来了的时候，我已经追上去了。
我拿着自己的手机，借由屏幕的光跑到他的身边去，他困惑地看来，我嗑嗑巴巴道:“我、我帮你照明，你好找手电筒。”
闻言，他在光亮中扬起一个笑，安静地弯下腰去，从柜台下面拖出了一个纸箱子来。
里面放了很多杂物，有书夹，有胶水，有笔记本……都是一些七零八落的小东西。
少年将不算厚实的背部展露在我的面前，我可以看见他耷拉着碎发的后颈，肩胛骨在衬衫下随着动作起伏，他近乎冷白的手在箱中翻找，很快朝我递来了一只手电筒。
他让我试一下能不能用，说好像还有一只，说完后又低头去找了。
几秒后，他的动作突然一顿，对我说:“现在停电了，你们今天要不先回去吧。”
“那你呢？”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他。
他一愣，抬起头来，对我轻轻地笑:“我等一会，看看会不会来电。”
可是，我却抓住了他的手，我有些惊惶地问他:“那你一个人呆在这黑漆漆的地方，不会害怕吗？
与此同时，我打开了手电筒。
晃白的灯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像惊穿黑夜的惊雷似的，打在了他仰头来望我的脸上。
许是太过刺眼，他不禁抬起了另一只手，张开五指挡在了眼前。
我看见雪白的光在他颤动的眼睫上流动，他眯了眯眼，瞳孔呈现出一种琥珀般的褐色，明明他整个人都曝光在光亮中，可是我却觉得，眼帘中，他就像一条被拍上海岸即将死掉的鱼一样，其雪白的身影在手电筒的灯光中单薄得仿佛要融入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暗。
我不禁说:“我陪你，郝燃……”
“让我陪你吧……”
我握紧了他的手。
恰逢耳边传来店外汽车的笛鸣，远处的霓虹灯有一瞬掠进了店门里，在这之中，我安静地看着他。
我注视着他在黑白交界的边缘恍惚愣忡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认为他怕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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