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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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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拖延了一日,还是启程去了一趟镇子。
恰好村里的老赵头要出去卖山货,三人结伴,一路听着老赵头说闲话,蔺徽言也觉着惬意。
初来乍到,自然是经南楼一手安排的。这村子隐世隔绝,却也颇受经南楼弟子的恩惠,自然待二人亲切。
尤其乔温靖医治了赵老头妻子的眼盲、为难产的刘家嫂嫂保全了母女、根治了王家阿婆的腰缠龙……村民们待她几乎敬若神明了。
到了镇子,天也快黑了。乔温靖强拉了老赵头同去经南楼暗中经营的草药铺落脚,老赵头嘴紧起来,也是个不含糊的。
约好后日一起回村,老赵头闭门睡下,此间不提。
那厢一起用了饭,便有管事的敲门。
蔺徽言拉开房门,含笑道:“苏婶婶,这么晚,劳动你了。”
“偏你嘴甜。”苏阿云笑着回了一句,待进了门,才正经了颜色,道:“山主别来无恙,这是前个月到的信件。”
虽说这些消息,最快也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了,乔温靖拆信之际,仍是满怀期待。
笔迹是宋芙儿的,满篇都是好消息,末了只说,盼着乔温靖、蔺徽言平安。
另一封是蔺徽虔的,小小少年,信却有四页纸。
二人一起在灯下看了,蔺徽言只道:“豫阳竟想着要做少门主。”
苏阿云在旁道:“近来,江湖倒是安分了些。山牌一少,罗家刀更招记恨。罗威如今是深藏朔北,少见外人了。”
蔺徽言嗤笑道:“他倒是伶俐,躲起来不见人,便以为此事会轻轻揭过?”
乔温靖叠着信笺,苏阿云见她毫无愠色,方道:“他既是没了大动作,咱们暗中铺陈,也不好太过。”
这些事,乔、蔺二人皆不擅长,随口应承了两句,末了,乔温靖只道:“隐姓埋名虽是时势所迫,我却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并不觉得有什么。”
“山主的话不错,但二公子也发过牢骚——这世道若连个大夫都不能清清白白行医,那可决不能行。”苏阿云淡笑,道:“旁的不论,只要二位在此,我总要竭尽全力,护着你们的。”
蔺徽言听着她的话,心里感触莫名,闲聊了几句,方问:“苏婶婶,我听着你的口音,并不像是沧州这边的人士。”
苏阿云颔首道:“我在这儿待了十几年,乡音早已更改,却还是被你听出来了。按着现在的说法,我也是嘉州长大的,与你可算同乡。然若再往上算,却是姑苏好水土,平江府人士了。”
姑苏、平江府,这些久远的地名,便是乔温靖,也恍惚了片刻,方道:“苏姐姐,竟是……”
“过眼云烟罢了,祖上追随良将,后人更不敢辱没了先祖的名声。即便如今远遁江湖,合该如此。”苏阿云浅浅一笑,不再深说,起身告辞。
反倒是蔺徽言挨着乔温靖坐下了,掰着指头数着,道:“唐……良将……苏姓……我怎么想不起唐时苏姓的军中人物?”
“或许是家将,不曾入军籍,便没什么文字留下罢。”乔温靖被她的发丝蹭着脖颈,微微的痒,见她苦思冥想,便笑:“六安,能在青史留名的,又有几人?便是苏姐姐所言,‘合该如此’罢了。”
蔺徽言收起了思绪,道:“偶尔想来,当今天下松散,若我生在大唐盛世,或许……”
“或许什么?”乔温靖歪过脖子,嗔了她一眼,叹道:“经历这么些事,我也只想和你厮守到老,唯盼着平安。”
这镇子也非繁华,不过是能收些药材山货,才算成了规模。二人歇息足了,留下新的书信,和老赵头同行回村。
远远只见轮廓,却是老赵头的小孙子赵小宝跑了过来,喘着气,操着乡音道:“乔大夫!我娘要生了!”
这一胎怀来顺畅,然还是比预料的时候提前了半旬。乔温靖不敢耽搁,看了一眼蔺徽言。
“你去,我回家里拿了东西便找你。”蔺徽言又与赵小宝道:“你扶着你爷爷慢些走,不要着急!”
待蔺徽言背着药箱手提着东西赶过去,村里的粗壮妇人也来了许多。老赵头和儿子劈柴烧水,全心听着乔温靖的吩咐。
赵小宝乖乖坐在门口,和自己的姐姐一左一右,小声嘀咕着。
“再是个弟弟,叫大宝么?”
“那是个妹妹,得叫大贝?”
蔺徽言忍俊不禁,这对姐弟倒过来叫了宝贝,老赵头的确宝贝得紧,这一趟回来,给一人买了一套纸笔。只是这时候,却顾不上分给孙女孙子了。
晓得产房闲人勿近,蔺徽言将一应物事送到门口,便在院子里候着。
进进出出的妇人,端进端出的水盆,嘈杂起来的环境。
蔺徽言默默等着,心自然跟随着产妇若有若无的嘶喊,起伏难定。
她晓得有乔温靖在,定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乔温靖也叹过——生育乃是鬼门关,即便做足了打算,也不可说万无一失。
山参汤是在子夜时分端进去的,紧要关头,胎位逆转,乔温靖临危不乱,待那碗参汤灌下去,她屏息动作,将那胎位揉了回来。
“跟我的话,使劲。你也不是第一次生产,不要想旁的!”乔温靖镇定自若,也震慑了屋子里开始慌乱的人们。
破晓时分,婴儿终于产了下来。产妇一时脱力,乔温靖施展针法,唤回了她的意识。
“孩子平安,你也要平安才是。”乔温靖瞥了一眼,道:“是个姑娘。”
产妇实在没有气力,眼角渗出泪水,感激汇在了眼底,口中念念有词。
赵大在门外晓得了母女平安,一时高兴,只喊着自己婆娘的名字,还是老赵头用烟杆子敲了他的头:“傻乐傻乐!傻乐有什么用!快去下鸡汤面!多放红枣!”
鸡鸣时分,奶娃子才被抱了出来。身上用旧布头缝制的小裹裹着,胎发浓密,约莫才吃饱奶水,正睡得沉。
蔺徽言上前看了一眼,想起蔺徽虔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么小小一只。赵大怀抱着女儿,喜不自禁,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
片刻之后,乔温靖整理着袖口出来。她的形容称不上干净整洁,衣裙上仍有污渍,鬓发也乱了些,眼底疲惫遮掩不住,精神头却极好,叮嘱了早产之后,家里务须如何调理。
赵大期期艾艾全数应了,一旁的老赵头却捧着个大托盘出来,其中一碗面上明晃晃放着鸡腿。
赵小贝听话地将那碗鸡腿面捧给乔温靖,老赵头颤抖着胡须,将鸡汤面分给了来帮衬的村妇们,末了方道:“庄稼人不懂得什么文字,小贝、小宝都是诨名。不知道乔大夫可愿给咱家小妮起个名?”
恰逢天光破晓,远处的太阳,带来耀眼的光辉。乔温靖捧着面碗,眼神先落在了一旁牵着赵小宝的蔺徽言身上。一条新生命的到来,对蔺徽言而言是件新奇的事,而在乔温靖看来,却极其值得庆贺。
她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笑道:“姐姐哥哥都是小辈,这小妮子也不能逃出去。便叫小贺吧,庆贺新生,庆贺赵家将来的好营生!”
庄稼人质朴,若是什么大道理,他们恐怕也听不懂。这个“贺”字,叫满院子人不住称赞,赵小宝撒开了手,奔进屋里,见他娘亲睁开眼,忙不迭说了妹妹的名字。
面条落肚,鸡腿分给了蔺徽言一半,两个人起身告辞,老赵头和抱着赵小贺的赵大一起送出了院子。
“过几日得了好货,我老头子给乔大夫送去!”老赵头嘿嘿笑着,道:“只要平平安安的,男孩女孩都是我赵家的孙孙。”
让他们祖孙三代留步,蔺徽言牵着乔温靖一路回了家里。院门落锁,蔺徽言弯身抱起她,道:“累坏了吧?”
“嗯。”乔温靖没什么惊慌,顺势环住了她的脖颈。她是真的累了。
“别的不管了,先去睡一觉。醒了再沐浴。”蔺徽言边走边在她的鬓角落了一吻,回到房内,不等她脱下乔温靖的鞋履,人已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