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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宴 ...

  •   子鼠年,常多灾。昭涯看着外面酷热的太阳,掰着手指算了算,竟是已经数月不曾落雨了。人站在这太阳地儿下,不出一会功夫就将你晒得心烦气躁。
      “老天爷再不肯赏场雨,我看这旱灾将愈发严重了,”昭涯一动不动的摊在木椅上,企图使用心静自然凉的招数给自己降降温,“我的好四喜,你去冰窖看看可还有冰块,我现在都想吐出舌头来学那旺财降温了。”
      “主子,”四喜撇着小嘴,“那冰块都可着竹苑和庄内的门客用着了,我可讨不来。”
      “罢了。”昭涯起身,心想,我总不能一大活人被热死,这死法下去了哪有脸面见玄机的老祖宗。决定去同在北安城的隐轩阁蹭蹭凉快,让四喜拿上把纸伞撑着,他好藏在伞下躲躲太阳。
      “主子您个子这般高,怎的非让我给您撑伞,我胳膊都举得酸。”昭涯从来不在四喜面前摆主子架子,拿他当自己个儿亲弟弟,故四喜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
      “这拿纸伞遮阳可是女子才使得呢,你主子我害臊怕被人瞧见说我娘们气,你就帮帮哥哥吧。”昭涯玩笑道,“回头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妙啊。”声音从南边的小道传来,说话这人应是来山庄切磋的侠士,一把分量极重的刀被他背在身后,刀柄上的墨绿色宝石闪闪发亮,在太阳光的折射下正好照的昭涯睁不开眼。
      昭涯冲那人拱手,“这妙招我可白传授于你,只是你这宝刀上的石头也太霸道了些,你是看不着这玩意儿照着我眼了吗?”
      “哈哈哈,我的错,”这人大步走过来,硬挤进了本就不宽敞的伞下,竟生生把可怜的小四喜给挤了出去。“你这嘴总实在不饶人,这位好心的哥哥也给咱遮遮太阳吧。”
      昭涯觉得莫名其妙,仔细打量起这人来,只是越看越觉得熟悉,似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身量极高,比昭涯还高出半个头去,带着股英姿飒爽之气,只是面容里还带着丝稚嫩之感,约莫着年龄不大。
      “你我二人可是在何处见过?”昭涯问道。
      “满洲一别,你怎么将人家忘记了,哥哥,你可是好狠的心。”这人捏着戏腔,翘着兰花指,和他本来俊朗的形象有极大反差,昭涯只听得胃里翻滚难受。
      听闻满洲二字,昭涯才想起来以前还在玄机时,曾去过满洲那处游历。“你可是那满洲罗氏镖局的罗镖头的儿子,可是叫罗陵?”
      “原来你还记得我,哥哥,我这次是离家千里,特意投奔你来了。”罗陵面露喜色道。
      那次是昭涯外出游历去的最远的一处,满洲正逢严寒,漫天的大雪。走在路上每步都得小心翼翼的,毕竟武功在身的人也是怕摔个马大哈。昭涯曾在雪堆里捡了个离家出走被冻坏的小少年,背了几十里地才给送回去了,那少年正是面前这个说话不着调的罗陵。
      “我看你长本事了,竟离家出走到北安来了。”昭涯道,“也难为你能找到我,只是我现在混得也不好,怕是照应不了你。”
      “那我便照应哥哥,不知哥哥要去何处?带上弟弟也去耍一耍。”罗陵亲亲热热的搭上昭涯的肩膀,好似两人极熟一样。
      “避暑。”昭涯无奈答道,“你和我一块来便是了,我带你去个好地儿。”
      罗陵高高兴兴的给昭涯撑着伞,小四喜和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的跟在后面,三人自往那隐轩阁走着。只是恰不巧,李寻莺并不在阁内。昭涯也没当回事,就和回自己家一样的带着罗陵、四喜去了那李寻莺的住处寻凉快。
      只是昭涯觉得有些奇怪,往日里他的别院里还有几位伺候他的女侍,今儿却清净,似一个人也没有。正纳闷着呢,看见一身姿婀娜的姑娘从李寻莺的内房中出来,对着昭涯他们施礼道,“是昭公子吧?寻莺他有事务在身,并不在府内。还请几位进来喝杯薄茶等他也好,我自传书于他。”
      这姑娘正是李寻莺心心念念已久的醉荫楼的头牌兮月。
      这姑娘虽出身风尘,却并不自怨自艾。凭着一手好琴好舞当上了头牌,还作的一手好文章,谈吐言语并不比那贵族女子差。李寻莺苦苦追这兮月已久,连院内的女侍都遣散了,可见是真心喜爱这女子。现今终于是抱得美人归,昭涯也是打心里为他高兴。
      “不敢叨扰,等下次寻莺在时我再来讨壶酒喝。”昭涯拉上四处张望的罗陵,又狼狈的原路返回。
      路上闲谈时才知晓,这罗陵并不是特意来北安城寻他,只是奉了镖局之令来此地运送一要物,交付后恰逢碰上这寒峯山庄的招贤盛事,则留下来凑个热闹。没想到竟在此见到年少时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昭涯,更是让他大呼不虚此行。
      “求求这位官爷,让我们进去讨些饭吃吧,我这孩子已经病了好几日了,”一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城门外,抓着城门守卫的腿道,“求求您,我给您磕头啊……”
      那守卫一副极其不耐烦的神情,一脚将妇人踹开,“滚开,别在这碍爷眼,像你们这样的爷见多了,可别进来脏了城内贵人们的眼!”
      昭涯只听得满腔怒火,正欲上前教训一番,身边的罗陵已经冲了上去,一记飞脚将那守卫踹了个底朝天,“什么狗杂碎,”罗陵伸手扶起地上的妇人,将她搀扶进来,“这位夫人,可还好?”
      昭涯则吩咐四喜买下一些食物,并将身上带着的为数不多的银子给了那妇人。妇人激动的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昭涯赶紧将其拉了起来。经问询才得知,她乃是南边数百里地外的桃园乡一路逃难而来,今年恰逢旱灾,家乡颗粒无收,出来讨饭也实属无奈之举。
      妇人借了银钱和食物,赶紧去城外寻自己的孩儿去了。昭涯和罗陵也跟着一起去城外郊野处看了看情况,这才看到城外已聚集了大量的逃荒难民,个个面黄肌瘦,还有几位已经倒在了地上,凑近用手指一探,已是只见出气,不见进气的将死之人。
      见他们二人衣着光鲜,便有几个小孩儿大人蜂拥而上,扒着他们想讨口饭吃。而昭涯、罗陵身上带的钱财刚才都已散尽。有个男子甚至想偷偷拽下罗陵身上携带的玉佩,被罗陵亮出来的刀给吓退了。
      二人无奈,又不忍伤这些难民,只好先返程。路上二人皆无言,刚刚城外的惨相更是触发了他们的怜悯之心和面对天灾的深深无力感。
      “昭主子,您回来了,今晚庄主要设下夜宴款待各路英雄豪杰,以结束本次盛会,”周管家迎了出来,“只是这宴席还有一些细节拿捏不准,还等您回来解决了。”
      昭涯叹了口气,应下了,并和周管家同去做准备。
      “好哥哥,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还有你什么不会的吗?”罗陵开口打趣道,“我去别处找找别的刀客切磋一番,好几日不使这刀,手是真的痒痒。”
      “你去吧。”昭涯露出抹无奈之笑,堂堂男儿,现武功尽失,手不能提,只能做做这些内堂的无用之事,不知这算些什么本事。
      周管家说是等着昭涯来定夺,其实只是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其余事宜周管家已经安排的井井有条。昭涯心里明白,只是这有着七巧玲珑心之人的周管家,给予自己的尊重,想着让自己在这寒峯山庄更受些重视而已。
      夜宴设在了山庄的后花园,靠着湖,晚风吹过来,叫人心旷神怡,完全没有了白日燥热的烦闷之感。段启山和赵仲卿站在同一处,正在同其余门派的侠士说这些什么,打眼望去,好一对让人赏心悦目的璧人。段起山平日严肃冷峻的脸上,可能也因佳人在侧的缘故,露出愉悦舒适之意。
      昭涯看着这画面,觉得在张罗着让下人们布宴的自己着实有些愚蠢。“昭涯啊昭涯,你果真还是那个善妒无能的卑鄙小人。”昭涯心道。
      一道道精致的美味佳肴依次摆上桌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你能想到的美味,这桌上均让你一次品尝个够。更有那陈年的美酒,引的众侠客酒虫都上来了,恨不得立马喝上个痛快。
      看,这就是如今的寒峯山庄。当年段启山将这山庄的上下交至自己手上的时候,还是个空有其表的空壳,连几个小厮都要自己偷偷垫上钱财才能请的起,现如今,已是这般繁华奢靡景象。
      酒筹交错,欢声笑语,更有那侠士喝的开心了,闹着在中间耍上一场刀剑。昭涯冷漠的看着这夜宴,一口美食也吃不下。那脸上红扑扑的罗陵穿过众人,似是已醉了,“哥哥,你怎地看着这样寂寞,小陵来陪你喝上一杯。”
      昭涯也将自己的酒杯满上,一口尽了,低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罗陵似是没听清,嘟嘟囔囔的坐在了昭涯旁边,赖皮精一样的将头靠在他的身上。昭涯皱着眉,本想把他的头挪开,却不经意间看到段启山正一杯杯的帮赵仲卿挡着酒,索性也就随罗陵去了。
      昭涯把周管家唤道身边,低声吩咐道,“这宴席剩下的食材,及吃剩的食物,你待散席后让府上的人送到城郊外的难民处吧。最近山庄的开销用度也紧着些,我看这旱灾怕不是一天两天能结束。若碰上难民,能帮则帮。”
      周管家动容道,“是,昭主子,您总是这般心善。”
      昭涯有些不明白,掌门师傅曾说过,侠士,行侠仗义者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只是不知这些自诩大侠的风流人物们,几人能做到,自己也未曾做到。
      真是好一出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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