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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晏棠遭受围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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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一大清早,周云追抱着琴出现在博士厅门口等陆清。
“哟,正义堂的周云追啊,怎么了在这里。”五经博士魏明等学官陆续经过。
周云追恭恭敬敬朝他们依次行礼,谦逊地说:“夫子,学生在这里等候陆博士,想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哦,陆博士今天没有课吧?”魏明回头征求了一下同伴的肯定,然后点点头,跟周云追说,“那就说不好了,没有课的话他一般不会来这坐班,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学官们边走边议论:“这孩子真用功啊,听程掌故说他这次太乐课没有成绩,考了个第五,估计心里有落差了。”
什么?太乐课没有成绩?魏博士吃惊不小:那他怎么排第五去的啊?
人家五经算学律学策论全部都是一等以上啊,加上五经占分比重大,拉分拉上去的呗。
魏明啧啧感慨,那这五经科他得拉出多少分来啊?!
周云追依然站在月台下面谦恭地等,他每天早上和课间都来。
终于第三天,陆清博士回国子监了。
周云追在博士厅外堵到了他:“夫子,学生想弹好广陵散这支曲子。”
陆清人如其名,一袭道袍清衢潇洒,气态出尘,潇洒回头时,就像荫翳深林中的闲云野鹤:
“广陵散?”
哦,他想起来了,这次音律考试,他前面懒得准备,临时就出了个题目,让学生们弹奏《广陵散》。
陆清尚在迷糊,他早上起来每天都要喝一杯蜂蜜调制的菊花茶,今天他养的狗生病了,急着抱狗去看医匠,就没有喝那杯养生蜂蜜,现在整个人都弥漫了一股不得劲的起床气。
“唔……”陆博士发出搪塞的声音,这有些麻烦,他倒底是先回家喝杯蜂蜜水再回来上课呢,还是上完课再回去喝杯蜂蜜水?
陆清今天又没穿官袍,一身的道士服,如果教学人员也要遵守学生学规的话,估计他是第一个被拉去绳愆厅受惩罚的。
但是陆清在国子监内的地位,有点特殊。
他是五经博士,精通音律,诗词兼工,在国子监内负责教授周易,精通老庄学说和音律,用他的话说,道和音乐,本就是相通的,圣人尧舜和庄子都很会弹琴。
陆清不仅从道,而且他跟国师蓝道行私下是师兄弟关系。
蓝道行坐阵太微宫给皇上讲经,皇上迷恋修道,重视玄门中人,赐蓝一个国师头衔,故而他的师弟陆清地位也十分超然。
陆清不肯像师兄一样入宫,就在国子监教书,因为峨冠博带飘逸拔群,有林下风骨,人称“陆仙君”,学生们背后叫他“道长”。
陆清性格散淡,与人疏远,常游离各种事情之外,绳愆厅也不会去管束他,于是便成为博士厅内的超然存在。
“陆博士。”周云追还在等着他的回复。
陆清终于把蜂蜜水的事情先放一边,回过神来。
他的记性从来都跟花鸟鱼虫一样十分短暂,不会特地留意学生的面孔长相,打量了周云追好一会儿,才有点印象。
好像是正义堂里一个,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
“嗯,广陵散下个学期教。可能是下下个学期吧。”陆清想了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在课堂上讲过广陵散?忘记了。
他都是想到什么教什么,从不备课。
最后他放弃了思考,来了一句很肯定的:总之会教的。
说完他就要走——没喝蜂蜜水果然不行!连小腹都坠胀的,整个人不轻松了!
周云追紧追一步:“我想弹好那首曲子。”
陆清回过头来,淡淡地说:“弹得好弹不好有什么关系呢?人对音乐的感知能力是不尽相同的,有时候不是技术上的差别而是天赋。你又何必强求,弹不好亲也一样吃饭睡觉,弹不好就弹不好吧。”
周云追一愣,陆清就衣袂飘飘地走了。
——方止雨知道这件事以后,简直怀疑这个人的师德到了极点。
听听,陆博士他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天赋不天赋的,还不许别人努力上进了啊?
止雨怕舍友灰心,拍拍周云追的肩:“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如你,唯独这门音律还是可以指点一二的,明天晚饭后你早点回来,我手把手教你弹琴,包教包会,不收学费!早晚帮你把排名给追回来,一次失利不要紧,下次再考好就行了!”
周云追抿唇莞尔。
他静静笑了一会儿,他说,真的不收学费啊?
止雨也笑,云追既然会开玩笑了,那就说明他心里不会再因为考试的事情纠结了吧。
“月底庙会,我再带你去选一把称手的琴,然后去西市的一家胡饼店吃汤面,那家的可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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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雨又在每天的夜课温习之前给自己安排了一项工作,即给周云追讲音律和弹奏技巧,多年以来在李留仙门下学习的琴技派上了用场。
白天或是放假稍微得空,她就去马球场转一圈,和大家玩两把。
这天帮网放课后,止雨应侯亮邀约去马球场。
晏棠居然没来,止雨玩得可痛快了。
其他的队员也才发现,止雨传球传得那么好。
当然!过去她是被晏棠这个自私鬼限制住了,逼着她抢球喂球给她,现在晏棠一消失,她如鱼得水,和众人玩得比脱缰的野马还要浪还要快活。
“得嘞,明天再约。”太阳快落山了,大家赶着在热水供应结束之前去澡堂,互相告别。
止雨收拾东西道:“明天啊?明天安助教的试卷讲评课,八成要拖堂,后天中午接着玩吧。”
“嘿友三,中午那么热,你玩心真大!好呗,舍命陪君子,我陪你喂太阳去。”
止雨哈哈大笑。
……
从澡堂回来,止雨搬着盆从林荫道上经过,晚间的微风给炎热的盛夏带来了一丝丝凉爽。
止雨心情充实,面对此情此景,回忆刚刚入监时候的情形,颇有感触。
忽有灵感袭来,诗兴大发,很想要吟两句。
她张开嘴——
“你他吗的说什么?”
止雨:?
满肚子的诗意被生吞了回去,她扭头一看,却是不远处的一颗大梧桐树下,有群生徒在吵架。
晏棠被围在中间,脸上已经显出他那特有的嘲讽式神情。
他冷冷看着周遭的生员。
止雨一愣,怎么又是这个家伙?
哪里有坏事情哪里有他。
她抱着盆想绕道走,却听见有人在说:“晏棠你分明就是作弊,不然怎么可能得到这么高的排名,这场考试不公平!”
“就是啊,不公平!”
止雨站住脚步回头。
这些都是正义堂的生员,其中一个叫何巩的,尤为激动,这次考试他排名下跌十多名,在全班倒数第三,倘若这样下去,旬考就有被踢出正义堂的可能。
何巩自己考得很差,本就心中苦闷,加上见到考第二名的居然是一直在成绩下游的晏棠,心理落差巨大。他激愤不平道:“你本是个垫底的材料,一夕之间竟成了探花位,这如何能叫众位同窗信服?你必是暗中作弊,动了手脚!”
他一带头,众监生纷纷认为有理,亦有人道:“叶孝友的策论向来是强项,只有周云追才能写得过他,怎么可能他的文章还写不过你?这一定是你找的枪手!”
晏棠面对一众指责,冷冷微笑,视对方如蝼蚁一般不屑解释。
何巩却认为他是无力辩驳了,更觉有理有据,将轮值的斋长拉过来寻求认同:“韩兄,你来评评这个理!”
临时斋长韩养浩被众人推了出来。
斋长这个头衔,是每个堂生员中轮流选出来作为学生的头儿,总体负责班级内的事务,这一期刚好轮到韩养浩。
韩养浩家里小吏出身,条件比一般的民生好,但算不得民生,然而官生队伍也不怎么接纳他。
因为刀笔小吏之后,实在难入那群贵族豪门的法眼。
所以他平时反而跟民生的关系更好些。
韩养浩性格圆滑,很少得罪人,这会儿站在众目睽睽风口浪尖,吞吞吐吐地说:
“作弊的事我不知道,不过,我亲眼见到晏棠平时的作业不是自己写的,是他的同桌方友三代笔……”
众人更加骚动了。
“这就对了,那他考试成绩一定也是找人枪替的!”
“晏棠根本不可能考到这个成绩!”
“就是啊,我等寒窗苦读方才进入国子监正义堂,他这样吊儿郎当的凭什么配跻身在榜二?”
一众的声讨中,晏棠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倨视众人,像一只高傲接受朝拜的凤凰——
“费了吃奶的力气还考成这样,我以为你会有点废物的自觉回家种田呢。”
晏棠冷冷开口。
他转向何巩,那精致毒辣的眼神,高傲迫人的气势,使得对方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你蠢是你的事,要怪怪你爹妈把你生蠢了,你怪老子?老子又不是你那泥腿子的爹。”
韩养浩忍不住道:“晏同学,你怎么能侮辱人呢?”
晏棠:“一句事实。你觉得他受辱,那说明他在你眼中原本就很贱咯?”
众人哗然——这晏棠的嘴也太恶毒了吧!
这些找晏棠评理的,大多是班级里的民生,和少部分凑热闹的官生,晏棠此话一出,民生中间顿时群情激愤。
“士可杀不可辱,晏棠羞辱我们,我们别怕他,咱们一起上,把他扭去绳愆厅分个是非黑白,咱就不相信朝廷没有公道了!
何巩带着头鼓动民生们,乱哄哄一片中只听“刺啦”一声,有人竟将晏棠的衣袖撕下来了一片。
一直没有太多言语动作的晏棠,此刻脸色微沉,凤目中掠过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