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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   谢琰和凤子樟跑得快,到霜落城外的时候,竟然还可以多呆几天作为休息。进了会稽,消息就传回城里,让一切都预备下了。到城门口的时候,严冰来迎是自然,谢琰瞧见谢璎也来了,诧异地说:“你跑出来干什么?我可没给你带好东西回来。”
      “呸!”谢璎笑道,“你以为我稀罕见你,你成天就知道给我找事情做!我才不想见你呢,我就只想见人家南康王殿下!”说罢款款下拜,凤子樟赶紧上去把她扶起,“快别快别,我最害怕别人拜我了。”
      谢璎顺手挽着起凤子樟的手臂,语速很快地交待了几句自己代替谢琰做的事情的安排,然后就拉着凤子樟走了,说带凤子樟去休息。凤子樟也不好直言说你姐姐身上还有伤也应该休息——当然,论理谢琰早就好了。谢琰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摇头,转身向严冰询问情况。
      严冰汇报了近来情况,“这么说好一切都好,也没什么要我关注的。”
      “要有也有,就是被六小姐挡回去了。”
      “挡回去了?什么事儿啊?”严冰说自从陆瑁出事之后,会稽几个涉事的世族都跑来求情,见到城主不在,就想求六小姐送信。
      “那她怎么挡回去的?”
      “六小姐出高招呢,让这些人在城外演奏,他们演奏所表达内容,要能被普通农户理解,她再见他们。他们自己写一份,农户一边劳作一边听,听完写一份。结果自然是无一成功。”
      “这样的‘奸计’,居然也有人上当?”
      “没办法啊。要是不试试,更加不会见了。”
      谢琰笑着留下一句“任性”,便回府上去。还未进去,就听得琴声阵阵。谢琰循声而去,果然在庭院里发现凤子樟在弹琴,而谢璎坐在那里,好奇而专注地看着凤子樟。不过凤子樟见到谢琰来了,正好停手,眼神中的笑意也变得温柔。“事情做完了?”她问,谢璎转过头来,表情就不怎么美好了。
      “是啊。咱们六小姐干的事可是了不得了。”
      “哦?她做了什么啊?”
      凤子樟问,谢琰告诉她,凤子樟没笑出声,不过笑容实在美丽。谢璎回头看一眼凤子樟,对着谢琰不满道:“我怎么了?我不这样,难道打发那些人去找你?你个混蛋不承情也就罢了,居然还要——”
      “我把你怎么了?我这不是在夸你吗?你看你这样子,着急,任性,夸你两句还不知道好赖话了?”
      凤子樟立刻出面调和,对谢璎说:“好了好了,这不是正夸你聪明机灵,还深爱奏琴吗?”谢璎转过去对着凤子樟道:“就是!还是殿下懂我!”
      “唉,又不是什么多正式要紧的场合,别叫什么殿下不殿下的了,私底下就叫子樟姐姐。”凤子樟道。
      谢琰一愣,谢璎立刻改口,然后抓住凤子樟就是说琴艺的问题。谢琰在一旁坐下,低声命人去奉茶来。等这二人说了半天,茶来饮茶缓解口渴的时候,谢琰立刻插嘴道:“所以你看看你,悟性高,天赋也高,为什么没有练出这么好的水平呢?就是练习的时间不够,静不下心来嘛。学学人家殿下。好好找个地方,安静地呆着练练……”
      谢璎不出所料地和她斗嘴。凤子樟只管放松享受亲姐妹的斗嘴。
      入夜,谢璎被赶去休息了,凤子樟的客房在半山腰,临近曾经和谢琰一起赏雨奏琴的地方。打开窗,月亮高挂,霜落城一片静谧。有人敲门,她说进来,果然是谢琰。谢琰进来问她晚上吃得可好,又谢谢她今日不辞麻烦教导谢璎。凤子樟看她带来了酒具与小火炉,脱口并未回答问题反而是说:“你的伤现在能喝酒了吗?”谢琰笑道:“咱们都到这儿了,你还问呀?”凤子樟脸上一热,然后立刻发觉自己脸红了,便转过脸去。
      也是,以为她不明白,可怎么会不明白呢?
      “今日谢谢你了,谢璎那家伙,很少服几个人。”谢琰又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把酒倒上。
      “不碍事。我也很少想教别人,都是缘分到了。只是你,为什么对她那么严格要求呢?我看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天性就散漫爱玩罢了。认真起来,还是认真的。”
      谢琰先和她碰杯,满一杯饮尽方道:“她性子如此,我非常清楚。反复想把她送到远离是非繁华的地方,一来是希望她能安安静静学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二来是需要她避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乱七八糟的人?”
      “主要是求亲的。”
      “你家,我记得还有个姐姐,叫谢瑜,是谢恢的女儿,在建康。她都没有谈婚论嫁,怎么就有人来聘谢璎了?”
      “二姐也喜欢玩,我听说在建康,常常弄得许多才学不如她的世族子弟下不来台;又喜欢和歌妓们在一起,才俊们还闹不清楚她到底想不想嫁人,又畏惧大伯的威严,当然不敢去求亲。我呢,那就更别说了。论门第,论权势,当然是提早选一个父亲是谢家人、母亲还来自于崔家的谢璎合适。”
      凤子樟伸手倒酒,先给自己斟一杯,确定够热,再给谢琰斟,“可是就算如此,前有你,后有你父母,挡着不就完了。难道挡不住?”
      “也不是,硬要拒绝,拉下脸来谁怕谁啊。问题是她,看上什么就是什么,心性太野了,我希望她成熟长大点再好好考虑。”
      凤子樟笑道:“原来是害怕自家妹妹被别人拐走的姐姐!”
      见凤子樟笑她,谢琰不甘示弱道:“嚯!也许年后到建康,陛下也一样对我呢!”
      凤子樟脸更红了,眼神垂下去。谢琰望着她,一时感到一种羞愧和缱绻混杂的情绪,正想说些什么转换话题,没想到凤子樟抬起脸来望着她道:“也许吧,所以你要努力啊,别让姐姐觉得你不外如是。”
      谢琰笑了,伸手过去,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手覆在凤子樟的手上。
      凤子樟享受了一会儿谢琰手掌的温度,然后把另一只手伸过来,与她交握。两人默默无语,山上只闻风吹树叶。
      这样会好吗?这样可以一直到死吗?凤子樟觉得自己心里想的东西一点都不成熟理智,一旦想到这些事情就不理智,可是这不理智,让她如此享受。
      沉浸了一会儿,她把手从谢琰手中轻轻挣开。谢琰这方如梦初醒,幸好小火炉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两人又对饮一杯。“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谢琰道,“皇室宗亲,真的个个都乐意娶亲生女,没有一个想要嫁给男子的吗?”
      凤子樟正在想如何回答,谢琰立刻补充道无意冒犯只是好奇等等,凤子樟笑着伸手假装打她,“你要真在意,就不会问了。差不多吧,毕竟皇室想要繁衍,又不能改姓去变了哪个男人家的子孙,就只能娶妻,生女,如此而已。所以皇室绵延至今,都是女性。你说有没有人曾经喜欢过男子,之前的人,我不知道。现在的姐姐们,有个别有男宠,不过都不长久,到头来都觉得还是女子更可爱。”
      谢琰把双手拢在火炉外,“你说,到了建康,陛下已经知道咱们这一路的事了,她会怎么刁难我?”
      凤子樟想了想,“不知道,大概无论你做什么都会讨厌你。你只有小心为上了。”
      “哎呀,真叫人发愁。”
      “愁什么,你那么聪明的。”
      谢琰笑而不答,把烤暖的手从火炉外移开,伸直了去拢住凤子樟的双手。融融暖意,从手背直到心口。
      “你说我什么时候去建康合适?”
      “再看吧,我先去和姐姐说,说了你就来,就是,别来得太快,也别太慢。”
      “这我自然知道,你放心。”
      凤子樟“嗯”了一声作为回答,没想到“嗯”到了谢琰心里去,落在心头,哗啦一声心如春日冰雪般融化。她无可排遣,只好握着凤子樟的手道:“你还说我,你这就体寒,怎么半天也捂不热啊……”凤子樟望着她,只知道对方对自己情深意切,哪知道自己的目光也是一样温柔。
      同时在建康台城的皇宫里,崔玄寂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好了。她站在一旁,紧张地望着太医检查凤子桓上臂的擦伤,太医风平浪静,凤子桓不以为意,只有崔玄寂一个人着急。太医去了,又留下她们二人。“你无须这样,玄寂,擦伤而已,又不是你打的。比武受伤,本是自然。何况伤又不重。”凤子桓以为崔玄寂只是出于职责和忠诚,而崔玄寂想要努力解释,又没法解释,只好在旁坐下。凤子桓见她神色不安,又补充道:“是朕找你练,你不用这样。你要想避免,以后应当多与朕比试。不然朕继续荒废武功,下次就不止是擦伤了。再说了,你要不陪朕练,谁还能呢?”
      崔玄寂只好苦笑答应,又道:“陛下勤于练武,是好事。只是危险了些。”
      “可不是有你吗?还怕什么危险?”
      凤子桓越是对她如此,她就越是纠结。她享受着青睐,并且想要更多,求那不止于青睐的东西;又从本性里觉得这样的单一的信任实在危险,希望情况所有改善,可是改善或许就意味着失去。这样的矛盾像磨一样研磨她这把谷子,就像对凤子桓的单相思和对凤子桓和朱仙芝的故事的热爱一样。
      她知道不知道呢?我又如何让她知道呢?我是否应该让她知道呢?
      “冬天来了,腊月里你要回去吗?”凤子桓对崔玄寂的纠结一无所知,柔声询问,对自己的声音犹如温酒略有所知,但用得肆无忌惮,哪管崔玄寂是不是被自己的声音撩过耳朵,以致心神荡漾,一再沉迷,“不回。平日里士兵们都要值班,过年的时候,就我来吧。”
      “不回家去?”
      “往年,也是我留在建康陪姑姑过年,习惯了。叫姑姑一个人,于心不忍。”
      凤子桓双手放在膝上,“朕素来以为,为社稷殚精竭虑的人,有时候不得不‘免于’这些幸福,去守边,去打仗,留在遥远他乡,骨肉分离,身处险境。”
      “陛下何尝不是如此。”
      凤子桓闻言一愣,笑道:“何以见得?”
      “我——”
      她想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失去理智,但是话已出口,只得继续说下去:“陛下与爱侣分离;想做的许多事,都不能做;向往远方,却不能离开皇宫:何尝不是都为了社稷。”
      “宫外许多人,都会说,皇帝享尽人间福,有最高的权力,不会有苦恼。”
      “这么说的人,一边希望别人都是圣人,应当绝于人之所欲,还完美无瑕,不犯错误;一边又希望自己得到别人的无限容忍,不被苛责。实在可笑。”
      “哈哈哈哈!你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故意逗朕开心?”
      她想说不是,又想到如果说不是,凤子桓大约还是觉得她别扭,“是啊,叫陛下看出来了。”
      “别人要说你奉承咯。”
      “奉承就奉承吧。”
      “哦?你不在意了?”
      我在意,但我更在意你。
      “不在意。只要对陛下忠实,由人去说吧。”
      凤子桓看着她,她也看回去。她不知道凤子桓看着她的眼睛是想从中看见她的感情,看见她的内心,看见她是不是真心的、又有多真心。而她只是望着凤子桓的五官,看她不怒自威的大眼睛,细长的眉毛,因为曲线平直而不笑便显得冷漠的红润嘴唇。她看见凤子桓的嘴巴微微张着,好像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凤子桓在她眼里,怎么都是吸引的,不管做什么。夜里在寝宫与凤子桓对谈,她看见凤子桓裸露的颈项都想要伸手触碰。此刻她的眼睛停留在凤子桓的嘴唇上,几乎忘记了说话。
      “玄寂?”
      梦中回魂。
      “陛下?”
      “年底,大约没什么事。朕已经嘱咐崔相,按照铨叙结果,该免职的人就免职,该新晋任用的任用。朕与崔相大致计算一下,寒门中人上来的应该不少,应该能给朝廷带来一番崭新气象。再说经过这世族大会,这些世族的锐气应该挫下去不少,不至于对这番新的任用大加阻挠。来年,就看会不会爆发新的党争了。能做成这一切,”她转过身,正对着崔玄寂,“还要多亏了你啊,玄寂。”
      “陛下过奖。”
      “你用来应付朕的词,左不过这些什么‘过奖’、‘言重’、‘折煞’,没有点儿新的?”
      崔玄寂苦笑摇头,“难道我还能说‘陛下夸少了’、‘陛下夸得还不够’?哪有那么厚的脸皮啊。”
      凤子桓笑道:“是不厚,不但不厚,还白里透红呢。只是若是不赏你,朕于心有愧。你总是这样辞而不就,叫朕如何好受呢?”崔玄寂只好点头,凤子桓趁势补充道:“所以你想要什么赏赐,嗯?”
      崔玄寂沐浴在凤子桓温柔如春水的眼神中,她想要的,她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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