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萧湉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尼奥的心

　　侍卫们陆陆续续地走了，他们本来就不想再输下去了，这时乐得找个借口去做查理曼大帝。甚至连一直站在一旁的侍从们也悄悄退走了，菲奥娜小姐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怕，他们可不想被一个女人的怒火波及。

　　尼奥仍然骑在马上没有动，尽管林珞菲已经松开了他的马缰，意思很明确，要他下马，但尼奥却似乎还不想下来。

　　“你的腰不疼吗？”林珞菲两道清秀的眉立了起来，小眼睛一瞪，竟也显得大了。她本来不想这么问的，不想这么直接，这么鲁莽，唯恐这样一提，尼奥会疼得更厉害。可她实在是气极了，她不由得想，尼奥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每一根筋都要这么拗着来！和别人过不去倒也算了，偏偏他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叫人看着……也……心里也不好受……

　　“不太疼。”尼奥挑眉笑嘻嘻地道，他这句话倒意外地并不是瞎说，确实，他的腰和背都没有多少痛感。

　　“下马。”林珞菲的样子显然是不信，她硬生生地吐出这两个字，准备等尼奥一下马就拽着他回床上去躺好。

　　然而，无论林珞菲怎样说，尼奥却仍是没动，他一直在笑着，但他的笑容却渐渐的像是有些古怪……仔细看，竟似乎能读得出些许尴尬的意味……尴尬？……

　　“你到底下不下来！”林珞菲生气了，她几乎已经打算，如果尼奥再用这种含义不明的眼神看着她，她就要转身离开，再也不管这个发了疯不要命的家伙。

　　尼奥轻舒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坚持。”他这话说得极是迁就，好像是林珞菲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弄得他不得不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那种故作大度的慷慨，还有点看似自怨自艾的夸耀。听到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林珞菲跺了跺脚，身体已扭过去大半，险些就要一走了之，可背转身去发了一会儿怔，她到底还是没忍下心来。

　　林珞菲背过了身，尼奥倒悄悄地松了口气，手放开缰绳，而去抓紧了鞍桥，相对于缰绳来说，鞍桥提供了固定的支撑，也就更能借得上力。尼奥的手指死死地扣住了鞍桥，连手里那根球杆都顾不上了，咬紧了牙，拼命用力……直到那根球杆“咚”地摔到地上，直到汗水湿透了他的上衣，直到他的手已经发青发白，他的双腿还是没能动上一分……

　　“哦……”尼奥咧开嘴，朝闻声回过头来的林珞菲嘿然一笑，也不说话，只是松开了抓着鞍桥的手，从马上俯下身，用手去扳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腿。没有痛感……他还在笑着……扳住了小腿，猛地一推，腿就从马镫里脱了出来，那样悬空晃着，牵动着筋脉，尼奥却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尼奥！你！……”林珞菲看到尼奥这样，再也控制不住，喊了起来。她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尼奥执意不下马，他……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了！

　　林珞菲几步跑了过来，伸出手想要去扶他，却被尼奥粗暴地打开了。他没有再用刚才那种方法去退出另一条腿，而是双手用力一推，整个身体便从马上直直地摔了下来，藉由身体的重量，他的另一条腿也脱出了马镫，他就用这种方式，终于下了马。

　　“尼奥！”林珞菲一声惊呼。

　　尼奥短促而急迫地接连抽着气，他已经听不到林珞菲的声音了，身体和地面的那一下撞击，好像在一瞬间唤醒了他全身的痛感，那种撕裂似的剧痛，那种从他的肌肉到他的心底，好像每一根神经都被人一把揪在手里搓揉的痛感，让尼奥的身体一下子崩溃了，他就那样无力地瘫软在地上，肌肉却都僵硬得像石头，硌得他甚至连呼吸都不能顺畅了。尼奥的牙咬得太紧，抿起的唇角竟冒出了血珠，可想而知，他的嘴里已都是腥涩的鲜血了。

　　林珞菲跪在尼奥的身边，可就连她，也被尼奥的样子吓得慌了神，她甚至不敢碰他，唯恐触着他就会让他更疼，她轻声唤他，可说话的声音也都在打颤：

　　“你……你……”

　　林珞菲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了，甚至连一句“哪里疼”都问不出来，看尼奥的样子，他分明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情急之下，林珞菲不禁伸出手，像她对公爵做的那样，轻轻替尼奥拭去脸上的冷汗。他还戴着眼罩，林珞菲稍稍一触，就觉得那个眼罩又湿又冷，早已被冷汗浸透了，甚至连头发的发根也都是湿的……

　　“尼奥，你也太……”林珞菲禁不住想要责备他，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不料竟有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林珞菲的手本来一直在颤，这一只手似乎是想止住她的颤抖，一握住她，就紧紧地，紧紧地按住，像是下了决心不肯再让她的手发颤。

　　“哦……呃……”尼奥仍在抽气，使得他这一个字都说得断了好几次。往常，他的声音里总能听得出一种跳脱的自信，亮得好像让人不敢正视，但是今天，他的声音听上去却是那么低沉，压得那样低，甚至能听得到微带粗哑的喉音。他喘得越发急了，气息中，好像是和他的声音一样，在压抑着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如果没有暗流汹涌，又怎么会需要压抑呢？……

　　林珞菲看到了尼奥的眼睛，这双总是藏在黑眼罩后的眼睛，这一刻，竟是从未有过的热烈，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第一次，毫无保留。蜕去了伪装和掩饰，他就那样看着她，熊熊的目光比火还要炽烈千倍，大火只能灼烧人的□□，而林珞菲却觉得，她的灵魂都像是要被那双眼睛吸过去了，她就像是要窒息似的，一只手已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胸口。

　　尼奥……

　　在此之前，林珞菲从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语调……来念过这个名字……这一次，尽管只是在心里，但面对着这双眼睛，她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永远地不同了……

　　林珞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冷了下来，并且，尼奥的眼神越是炽热，她的目光就越是冰冷。这并不很容易做到，即使在林珞菲全心全意地想着公爵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也总是不自禁地闪过那个黑色的身影……当她伤心痛哭的时候，他曾用他的双臂抱着她安慰她，她难过的时候，也是他陪在她的身边……他是那么倔强，硬得仿佛全身每一块骨头每一根神经都是铜铸铁浇的，但当那层外壳褪去，却是有好几次，林珞菲触到了他心底的柔软……他就好像是一个鸡蛋样的组织，薄薄的硬壳一旦破碎，那里头就都是金黄的软质……

　　林珞菲不爱尼奥，她的爱，都已经给了公爵了，但是对尼奥，她却有着深深的不忍。她硬起心肠，封闭了内心，不肯让一丝一毫的感情流露在眼睛里。她知道，她成功了，因为尼奥眼中的炽热在一点一点地枯烬，大火过后，留下的只可能是凄凉黯然的残灰，对于尼奥来说，这残灰就是无可怨怪、无处发泄、无法消泯，却深彻透骨的钝痛。

　　林珞菲的手一动，像是在试探，尼奥却完全没有反应，林珞菲强忍着叹息，慢慢将手从尼奥的手下抽了回来，尼奥的那只手又僵又沉，可是却始终没有动，似乎也无意留住林珞菲的手。

　　“我扶你回去。”林珞菲轻声道，她的手背还依稀残留着尼奥手心的温度，她好像还能感觉到那种忽冷忽热的激荡和煎熬……

　　林珞菲向尼奥伸出手，却只是伸向他的肩，想帮助他站起来，不料却被尼奥猛地一下推开。

　　“小姐，请你走开。”尼奥用力过猛，刚说了一句，就不住地喘着粗气。

　　林珞菲把手放了下来，尼奥已经有很久没有叫过她“小姐”了……但林珞菲并没有像尼奥所说的那样“走开”，却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尼奥伏在地上，除了一双手，他哪里都动不了，但如果有人以为他会就此认输，那无疑是大错特错了。他抬起手，食指勾起压在唇下，“吁”的一声清亮的哨音，听上去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但当他把手从唇下抽出来的时候，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却是那样触目。

　　尼奥的黑马听到哨音便跑了过来，站在尼奥的身旁。然而尼奥倒在地上，伸长了手臂也够不到缰绳，他只能拽着马镫，靠手臂的力量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的双腿完全没有力气，拼命用力的同时，他还不得不咬牙强忍全身的剧痛。当他好不容易将身体撑离地面的时候，他显然已成了强弩之末，所剩的全部力量也只够使他维持在这个位置，再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不可能。

　　一双手轻轻地扶住了他，小心地避开了他腰部和背部的伤处，而是从他的腋下帮着托住他的身体。有了这样一个支撑，尼奥本该可以轻松下来，然而他的身体却一下子僵硬了，手臂一缩，重重的一下，推开了那一双手：“走开！”这已几乎是愤怒的低吼。

　　林珞菲被推得退开了好几步，但尼奥自己也因为这一下，再也支持不住，又一次摔倒在地上。尽管这次没有刚才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重，但尼奥在这种状态之下，这一摔却让他躺在地上，老半天都动弹不得，就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过了好一阵，尼奥才缓过了一些，刚刚能透出一口气了，他便又要伸手去拉马镫，他没有想到的是，同一双手竟再一次伸向了他。

　　尽管尼奥已经几次拒绝了她的帮助，但林珞菲却仍是扶住了他。她没有说话，她的动作依然又轻又柔，似乎没用什么大力，然而，当尼奥反射性地按住她的手，似乎想要再一次推开的时候，他却感觉到了一种坚决，那不是硬碰硬的较力，却像是传达了一种执着的意念，仿佛只要尼奥推开她，就一定会有下一次她再将手伸向他。尼奥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找寻林珞菲的目光，他触着了她的眼睛，那双黑眼睛此刻宁静而安然，水波一样平和，却也如流水一般，涓涓难以阻挡。

　　尼奥禁不住失笑起来，他还记得，唐•克伦索总说他又倔强又强硬，是天底下最固执的人。哦……如果唐•克伦索能活到现在，一定不会再这么想了……有一个人，实在比他还要倔强……

　　这一次，尼奥终于没有再拒绝林珞菲的搀扶，两人一起用力，尼奥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