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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番外一 少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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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余年前,灵魔之争落下帷幕,天地方平定,四境之外还是一片荒芜,北斗北辰亦未升起。
那一日,火灵神荧惑收拾了一只作恶的小魔,正要折返,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深入林中,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彼时天神界各神殿尚未落成,要回九天,必须先至四境之中,接壤天神界的几处入口。
他在林中踅摸了大半日,从傍晚十分,到夜幕未央,直至林叶间再次透入日光,才在不远处,发现了树林的尽头。
荧惑快步朝出口奔去。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金灿灿的朝阳浮在天边。
随后,他脚下一空,坠了下去……
他怎么也没料到,这林子边界,竟是一方悬崖,立时蓄起神火朝身下一击,欲作缓冲。
悬崖不高,他方才出手,人便已触及崖底。
并非坚硬的砂石泥土,荧惑落入清亮的蓝色深水中,周遭水流因他的神火,沸腾翻滚。
这水比所有他所知的河流湖泊都深,足足一刻钟后,才沉至底。
他整整凌乱的衣摆,神火触地后,以他脚下为中心,朝外扩散,直至携着深水卷出十余丈后,才终于缓缓停歇。
视线重归清明,荧惑准备游上去,抬头却见不远处,似乎有人。
荧惑警惕地张开一掌,随时准备出手,越靠越近,直至看清那人,竟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一席清冷的靛色衣衫,正茫然无措地站着,在他面前是一方被神火冲得四分五裂的棋盘。
“你是何人?”荧惑收起神火。
小少年抬起头,粉雕玉琢般的脸上,满是落寞寂寥:“瀚海之灵,鸿溟。你又是何人?”
“这便是海?”荧惑四顾,发现他所处这水域,竟广阔得无边无际,不正是不久前,天之道中所描述将生的无际天池瀚海。
鸿溟直直盯着荧惑,再次问道:“你是何人?”
荧惑:“火灵神,荧惑。”
“荧惑 。”鸿溟缓缓念着这两个字,仿佛在品味什么,半晌后,指着棋盘道,“我方才在下棋,你把我的棋局毁了。”
荧惑看着那早没了形的棋盘:“一个人怎么下?”
“这里,只有我一人。”鸿溟道。
荧惑眉宇微颦:“我喜下棋,不过总无对手,你若能赢我一局,我便允你此后与我对弈,如何?”
“真的?”鸿溟眼中一亮,随即又失落道,“可我这儿已经没有棋盘了。”
“凡间多得是,下不下?”荧惑问。
鸿溟重重点头:“下!”
鸿溟对瀚海熟悉无比,不多时,就将荧惑领至瀚海岸边。
“去哪里?”鸿溟问。
荧惑看看四周,背后是海,前头是林子……
“你第一次出瀚海?”荧惑问。
鸿溟:“嗯。”
“海之灵独一无二,便是神祇,此后你需为天神界效命,出入凡间会是常事,今日便是对你试炼。”荧惑指向前方,“找到凡人聚居之地。”
“嗯。”鸿溟乖巧地点点头,拉住荧惑广袖。
荧惑:“这是做什么?”
鸿溟道:“你身上真暖。”
“我是火灵神,自然暖。”荧惑抽回广袖,“去前头引……认路。”
这林子不算大,与瀚海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不到半日,鸿溟便摸索出了林子,寻到一处凡人村落,找了方棋盘,往一处无人的亭子里一摆。荧惑取出一方布巾,擦干净石凳,两人才开始下棋。
第一局,不出半刻钟,鸿溟一败涂地。
他窥看荧惑,趁他不注意,偷偷伸出手……
“你做什么?输就是输,怎可暗中做手脚。”荧惑厉声说着,广袖一挥,将棋盘上黑白子全数扫入棋笥,“你败了。”
鸿溟收回手,眼眶水盈盈的,看向荧惑:“再来……”
荧惑不言。
鸿溟攥住他衣袖:“你只说‘若能赢我一局’,没说只与我比一局。”
那双靛色的眼瞳,蓄着泪水,仿佛一根羽毛,轻柔地骚人心头,荧惑眉宇紧皱,按着棋笥的手松了松,重新打开棋笥:“总这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唉好好好,只再一局。”
第二局,鸿溟仍是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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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日月轮转,四季更替。
凡世不起眼的小亭中,一方棋盘,时而因雪镀上一层白,时而被风铺上桃花瓣。
春已末,鸿溟扫去桌上干枯的花瓣,独坐于石桌前。
荧惑时常需巡视四境,不能时刻与他下棋,每每两人对弈个三五日,他便要离开,两人便相约,来年桃花绽放之时,再到此处对弈。
年年下,鸿溟年年败,不过每一次,他的棋艺都有所精进,直至去年最后一局,他已几乎能和荧惑打成平手。
春末细雨落下,在亭前阶下汇成一方水洼。
鸿溟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少年,如今他的身形,比荧惑还稍高出些。
他看向水洼中的倒影,嘴角噙起一抹笑:“迟了一个月,看来又是寻不着路了。”
一辆马车驰过亭边,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年踏下马车,也不撑伞,沿山路而上。
后头一名小厮撑着把伞,急匆匆追上去:“少爷!可别淋坏了。”
“这么点雨,大惊小怪什么。”少年道。
“哎呀,走错路了,这条路是上山的,你不是要进村去嘛!”小厮拉着少年折回,拐入另一条道中。
鸿溟看着两人背影,不禁失笑。
又一辆马车驰来,停在亭前,荧惑跃下马车,扔给车夫一颗贝珠,马车驶离。
“笑什么呢?”荧惑踏入亭中。
鸿溟取出布巾,擦了擦石凳:“没什么,少爷。”
“少爷?”荧惑一脸狐疑。
不认路又跋扈的模样,岂不是像极了凡间,被人捧在手心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
“这次,我若赢了,再允我一个要求。”鸿溟笑道。
荧惑:“什么要求?”
“让我唤你少爷。”鸿溟道。
荧惑:“为何?”
“没有为何,我想唤。”鸿溟道。
“那也得先胜我再说。”荧惑清浅一笑,满脸傲然。
这一局,鸿溟胜了……
“少爷。”鸿溟笑弯了一双桃花眼,“那我此后便能与你天天对弈了。”
当年好像并不是这么说的……
可若除去天天二字,似乎和以往,也并无不同。
“我有使命在身,不可能常驻此处。”荧惑道。
“我与少爷一般身为神祇,自然也该做些什么。”鸿溟拉起荧惑的手,“今日起,我与少爷诛魔,少爷去何处,我便去何处,可好?”
荧惑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答,收棋笥入袖中:“那还不快出发。”
“好,少爷。”鸿溟手腕一转,与荧惑十指相扣。
“所以为什么忽然要叫我少爷?”荧惑仍是不解。
鸿溟笑而不语。
因我想捧你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