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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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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你没有听到,我在细数满月到来的日子
月有阴晴圆缺──
天上的月光,渐渐地渐渐地,由弦月变成满月。
又大又圆又亮的月光,代表着团圆美满的月光,在黑夜里染上了血色。
鲜艳的红色。
倏地闪现的影涌出一片强烈的杀意,在半空跃动。
每家每户的温暖灯火,被黑暗悄悄吞没。
漂染上鲜红的色彩。
那个人,用不到一瞬间的时间就把所有生命全部抹杀。
黑暗之中他们还没意识到外来的异样入侵,已经身首异处,连一丝声响都没有留下,连眼睛都来不及紧闭,一切都来得太快也去得太快,生命也不过如此,所谓木叶最强的一族却比轻捏即碎的泥偶娃娃更不堪一击。
还说要对木叶作出叛变呢?
笑话。
那一族的人,还是如此愚昧无知到了极点。
要是当天选择跟千手一族力战的话,就不会沦落到如今任人宰割摧残的地步了吧?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掌握选择的结果,皆因一开始就已经选择错误了。
那你呢?你的选择对吗?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明亮的月华下,连父亲额上暴现的青筋在跳动的频率,母亲凝满于苍白脸颊的汗水与泪痕都能清楚可见。他们尖声地质问,失去理智地叫喊,在月影下扭曲的影子连连的退后..眼前那个人,他们的亲儿子,举起了染血的屠刀。
你疯了。
你到底是否知道你在干什么?
“知道啊。”
闭上眼睛,他从来都十分清楚自己有什么必须要做,有什么得放手牺牲。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那并不是错误。因此他能够平静地面对眼前的父亲,举起手上的剑尖,瞪开鲜血的万华镜。
──他没有错..
剑尖穿透了挡在父亲身前的母亲,血花四溅。
──他的选择是最顾全大局的做法..
母亲倒在血泊之中,然后就是父亲发狂似的怒吼,疾扑而至。
──他得完成需要完成的任务,即使任务是杀死双亲..
瞬间闪到父亲的背后,扬起手上泛起银白月光的剑。
即使错了,也已经再没法回头。
父亲倒在母亲的身上,似是想用最后一丝温暖包裹着母亲地,他的手抽搐地悬在半空,最后始终无力倒下。
明灭不定的灯火终归被黑暗吞噬。
一丝声响过后回归寂静,生命就此永远消失。
多么轻易,多么脆弱。
血在清冷的月光下漫延,漫延..渐渐地染红了木色的地板,凝固。
他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他恨,他是真的憎恨那么愚昧的一族,却又如此悲哀的一族。
可是为什么止不住双手的剧烈颤抖。
拭去手中父母溅上的鲜血。
然后他深深地向倒在血泊之中的父母低头鞠躬,重重地诚恳地。
..对不起。
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即使再说一切亦皆已徒劳。
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死亡。
抬头,天上的满月,终于还是来到了..
他听到熟悉而急速的脚步。
由这一刻开始,他是嗜血的哥哥,将所有幸福完全摧毁,冷酷而毫无感情的哥哥。
一遍又一遍地念道,似是对自己不断的洗脑与催眠。
鼬隐没于月亮无法照射的暗影之中,等待他的来临。
然后就是门被轻轻打开的声音,喀吱喀吱。
人有悲欢离合──
眼前是一片充血的红...
父母倒在血泊的身影...
他还太小,太小..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什么巨变的时候,一切就已经被决定了。隐现于黑暗中的身影,木板上飞溅流溢于月光中的浓腻血液,父母还来不及盖上的眼睛,在空洞地凝视着他。
那双同样漆黑的眼睛,失去了生命,却又似单独地活着。
胃部不由自主的强烈抽搐。
逃吧。
逃吧。
眼前那个人嘴角上冰冷的弧度。
黑暗中他那双异样鲜红的眼睛,用生命与杀戮换来的万华镜,绚丽灿烂。
──憎恨我吧。
强掩耳朵,闭上眼睛;他听不见,他没看到....
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不是真的。
──带着对我的怨恨,丑陋地生存下去。
肩上的伤口一点也不痛。
眼前渐渐走近的那个人,不是他,不是他。
──愚蠢的弟弟。
眼泪落在地上,轻轻化开。
那只是一个梦....梦会醒的。
血红的月下,仿如黑白胶片的世界,飞溅的血与他的剑尖,重覆地重覆地持续着的四十八小时,比一瞬间更长的时间....
佐助的嘴角泛起了讽刺的笑。
眼前的景象,太过熟悉了。
他原来一直都在做梦,在鼬所创造的月读世界的梦中,陷入沉沦。
过去幸福快乐的日子,现在眼前的月读空间,都是一个梦,一个可笑的谎言。
那一夜他们失去了所有。
包括他们彼此。
去憎恨吧..
然后,毫无留恋地扬长而去。
鼬的身影跃上无光的夜,他嘲笑自己的演技竟然如此迫真。
背后却竟听到急促的脚步。
佐助在了无灯火的房舍间跳跃起来,盲目地追逐着眼前的那个人。
将他的幸福从手中彻底毁灭的人。
“哥哥”....
佐助含糊了泪,在泛红的满月下举起了手中瓦色的苦无。
“──佐助,用苦无的时候,要先用眼睛锁定目标,再举起手中的剑”
“──闭上眼睛,感觉四周的风吹草动,目标的位置”
哥哥,当初是如何教我苦无和手里剑的技术?
哥哥笑着地截我的额,说我是笨弟弟..
哥哥的笑容很温柔很好看,他只为我展露的笑容..
眼前的鼬在察觉到的一刹间回头,惊讶的神色。
下一秒,沾上佐助的眼泪与无限绝望悲愤的苦无,全速地破空向前。
“哥哥”回不来了。
苦无划过空气发出一阵闷哼的声响。
会对我笑的“哥哥”已经死了。
伴随着金属撞击冰冷而刺耳的声音,木叶标志的护额应声落地。
很痛。
佐助的肩膀被苦无擦过,被脚踢得倒于地上口吐白沬,泪流不止。
佐助瞪着黑眸在颤抖地逃走,如见鬼魅似的跌倒在地,精神被月读破坏完全崩溃。
佐助开眼了,他的眼睛终于因愤怒而变成跟自己一样的鲜红。他的眼里充满了悲恸与怨恨,他竟然从后追逐而至,将手中的苦无投过来,如此地命中目标。
痛到极致,便成盲目...
“──哥哥,我丢手里剑的技巧进步了吧?”
“──哥哥,跟我去玩好不好,我们玩什么好呢?”
“──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追上你?”
护额应声落地,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
一道无法治愈的伤痕,刻在护额之上,永远永远将无法修补复原。
他匆匆地把它绑回额上。
佐助可爱的笑容、佐助撒娇的声音、佐助过高的体温、佐助...
鼻尖突然意料之外迅速漫延的一酸。
那投过来的苦无,终于切断了一切幸福与羁绊──
真的,回不来了...
过去一切都再无法回来,他用自己的双手毁灭了所有。
他说谎,他演戏,他带着冷酷嗜血的面具,隐藏内心真实的感觉。
谁知晓?
心坎在痛,撕裂般的痛楚,脸上却丝毫不觉。
谁知晓?
眼泪竟在不知不觉间从眼眶溢出落下。
双手沾满了血腥后的此刻,他在一刹间竟然后悔了。
后悔了。
他想回头。
只是想回到过去,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却已经不可能了。
他跟那个人联手把一族灭绝,手上沾满了族人与父母的血,永远洗不净的罪的证明..既然只是一个自私的罪人,还能奢求什么赎罪的借口?
为自己犯下的罪找寻借口,纯粹只是杀人者的傲慢。
鼬闭上眼睛,想不到自己还能流出眼泪。
为什么..不杀了我。
佐助双膝下跪,感觉到从地面涌上来的寒冷,流窜着他的全身,令他几乎感觉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脑袋在所有东西完全被颠覆的时刻翻滚得陷入一片空白,可身体却已经更快一步地行动..他全身在风中剧烈地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掉落。
勉力用最后一丝力气抬头,却见眼前人竟跟自己一样落了眼泪──
然后就如梦境的终结一样,他最终陷入了一片无边黑暗。
再次瞪开眼睛让光线透进眼睑的时候,漆黑的瞳孔迅速收缩。
眼睛因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而流下眼泪。
──梦已经醒了。
轻轻用手抚上肩膀,一阵锥心的疼痛。
──我还活着。
咬紧了的下唇几乎渗出了血丝。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用双脚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家,那个温暖满溢灯火通明的家,现在只余下一片黑暗中淡淡血腥的味道。每天微笑地回应自己的妈妈,每天严厉却依然悄悄地买蕃茄回来给他的爸爸,彻底消失于空气中。
人死了之后,还余下什么?
呼吸的痕迹、走路的脚步..什么都再没有留下。
明明脑海的记忆如此鲜活,他们的笑容与温暖一晃如昨。
可是他们的确再没有留下什么,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倏地似是被抽干了空气,他感觉到无法呼吸的窒息。
还有,每天让着他一起去玩的那个人。
笑着地截他额头的那个人。
承诺会跟他一直在一起的那个人。
他听到心脏深处仿佛破裂的声音。
记忆碎片散落一地,映照着的是他那双血红的眼睛。
佐助逃命似地夺门而出。
他的世界,已然粉碎。
想要离开。
离开,到哪里去?
举目所见,最熟悉的园子与小路,屋瓦与旗帜,尽归一片无声的静谧,安静得只余下他的喘息。
却发现已经哪里都不能去,哪里都不能逃。
梦里梦外,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梦魇挥之不去,如鬼魅阴魂不散。
“我要杀了你....”
我一定要杀了你。
可是,
怎么我的心,却那么痛。
那么痛,是因为我还活着。
还跟你,一起活着。
没有他在身边的第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