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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   十.青鸟振翅飞翔,羽毛落下一片余波荡漾

      不自觉地,他养成了一个习惯。
      每天都仔细地数着流逝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然而既漫无目的,又何以细数?
      他不知道。

      只是依旧在每天起床的时候,日子就增多了一天。

      没有他在身边的第五十天。

      终于习惯了独自一个人的生活。
      自己起床,自己料理饭菜,自己收拾打扫,自己洗涤服履..
      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家,寂静地,坐在木廊上抬望清冷的月光。
      四周没有一丝声响,秋夜的虫鸣连绵不断..仿佛在地狱深处族人们痛苦的悲怆,黑暗的阴影中似乎还在渗出鲜红的血液。即使是空无一人的家,也听到母亲的脚步声,父亲倒茶的声音,他们在尖锐叫嚣。
      一眨眼,终回归一片寂静。

      佐助抱着膝盖,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独自一个人在月下发抖。
      然后脑海就会想起那个人。

      痛苦地否定他的一切,然后注满无穷无尽的憎恨。
      一天一天,日渐加深。

      没有他在身边的第一百一十天。

      忍校的成绩表派发,佐助依然是第一名。

      可是他身边再没有赞誉之声。
      身边的老师都露出悲哀莫明的表情,而同学们则是窃窃低语地谈论着他,每个字都能够清楚听到──“他的所有亲人都死了。”

      凶手就是他亲哥哥。

      就只得他一个人还活着。

      他的哥哥成了木叶的叛忍,犯下重大的罪行。

      很可怜。

      很可怕。

      仿如空气一样,迅速地漫延至每一个角落,每一把声音都在耳语地谈论着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眼神,或缓缓摇头。

      佐助冷冷地瞄了一眼。
      下一秒就是一阵低呼。

      “你们凭什么这样嘲弄佐助!”
      只见平日已经粗线条的黄毛吊车尾终于忍不住吼叫起来。

      “那到底有什么好可怜的?!他才不肖你们可怜!”
      所有人露出嘲笑轻蔑的神色,几乎没有人理会他的说话。

      黄毛吊车尾随即抬起头望向佐助。
      咬着唇,几乎破了血。
      空气中隐若能听见小樱低泣的声音。

      他却只是露出了冷笑。
      也只能一笑置之。

      没有他在身边的第二百七十天。

      晚上睡觉时依然十分的不安稳。

      当目及所见的世界灭了灯火浸淫于夜色之中,四周一片绝对的安静时,他就会听到族人的哭声,挟在被风吹摆的叶子之间。迅速掩上耳朵缩成一团,紧紧地闭上眼睛,努力去想会令自己觉得快乐的事吧,这样的话心情就能好起来了。

      可是没有。
      浮现在脑海的幸福回忆,只有...

      他曾快乐地去赏花,曾扮演过可爱的小黑猫,曾去过兵器房前拍照,曾在树下观察蒲公英飞航的轨迹,曾看过最美的夏祭烟火,曾想过一定要找到彩虹的源头,曾在被夕阳梁红的南贺川上吹奏歌谣。
      还有,曾在雷雨的夜里被紧拥深吻,一夜的温暖依偎。

      “我们是独一无二的兄弟。”

      独一无二...

      “我必须成为你成长前进的壁垒,永远地与你同在,即使你憎恨我也好。”

      永远同在...

      闭上的眼帘一瞬间变成了只余下红黑二色的月读空间。
      那双眼睛无论去到哪里都无法逃避。

      佐助不禁嘲笑自己。
      一直以来他听到的哭泣的声音,根本不是族人的哭诉,亦不是父母的悲怆。
      已经死了的人连存在的痕迹都再不复存在,何况是声音?

      那把哭泣的声音是多么的熟悉。

      是他自己在哭泣的声音。

      即使毫无焦距的漆黑瞳孔再流不出泪,但依然感觉到在哭。
      泪倒流在心脏渗入身体每一吋血管。

      可是为什么要哭泣?
      他到底在为谁哭泣...

      谁啊?
      已经忘记了。

      松开的双手又再次握紧,一次重覆,再次重覆。

      说谎。
      明明一直都忘不掉。

      无眠的夜,无比漫长。

      没有他在身边的第四百六十一天。

      放学独自回家散步的途中,在屋檐与电线交错的小路间遇到了闲逛巡视的三代火影。他已经很老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下露出的笑容,亲切如照亮木叶的太阳。

      每次遇见佐助,总会充他一笑,然后走过去用布满皱纹而温暖宽大的手,拍拍他后脑翘起的发尖。佐助虽不服气地别过头,可脸上总微微泛红。

      他记得,曾经也有人如此温柔地抚他的发。
      然后舒服地咪起眼睛。
      于是佐助反射性地把三代火影的手轻轻拿开,倒退一步。

      他明明渴望感觉如此的温暖。
      可是竟觉得害怕。

      因为会令他想起过去的温暖吗?

      曾经,他也如此抚你的额。
      尝过那味道后就会不禁贪恋渴求着过去的美好,继而失去了憎恨的泉源。

      他害怕憎恨会被温柔取代。
      他知道过去的美好已不复存在。

      “过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三代火影笑了,笑得有点僵硬。

      “...还好。”

      “听说你还是忍校的第一名啊,真了不起。”

      “那儿的话。”

      虚伪的对答,佐助早已习惯,然而脸上笑容不再。
      沉默片刻,只见三代火影忽地叹了一声。他轻轻把手拍在佐助幼小的肩膀上,那瘦削窄小却无比好强的肩膀,负担的东西有多沉重?

      即使一点点也好,也希望能卸去他肩上的沉重。
      那本来根本不应该让他承载的重量。

      “有什么事的话,记得要跟三代爷爷说,我无论如何也会帮助你。”

      眼前那孩子抬起了头,眼瞳中却露出难以言喻的排斥与复杂。
      “..三代大人不用可怜我的。”

      搭在肩上的手倏地一震。
      那孩子低垂着眼帘“我不用人帮忙。”

      我自己就可以了。

      我会努力变强的。

      这一切都无法克服的话,又如何有足够能力去复仇?

      “可是你只是个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
      佐助缓缓摇头,过去阳光灿烂的笑容已完全消失。

      三代火影将搭在佐助肩上的手加强了力度,眼睛直视他,语重心长一字一顿。
      “佐助,不要只去想如何去复仇,仇恨不能泛生出任何东西,只会走向毁灭。”

      不能复仇?
      然而,不去复仇的话,他还能凭什么活下去?
      连仇恨也消失的话,他存在于世上还有意义吗?

      佐助冷然一笑。
      “没了这个,我就无法活下去。”

      我本来就不应该活着。

      可是他要我生存,他要我怀着憎恨去复仇,去杀了他。

      感觉到肩上那双布满皱纹青筋的手失去了力度地抖动发颤。
      他那双眼睛只能茫然地望向远方。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努力活下去。”

      三代火影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竟一丝不觉暖意。
      他仿佛回到那一夜,那个已然昏迷的孩子,还有紧抱着那孩子的少年。

      最初看见他混身是血地手抱于怀中的小孩时,三代火影的确充满了惊讶。
      月光下,少年整齐的暗部装束依旧整洁,脑后的发丝安静飘扬,那双沾上血腥的手紧紧地抱着怀中已然昏迷的小孩,俯身凝视..
      仿佛抱在怀中的,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怀中的小孩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的悲愤,脸上残留的泪痕反射银白的月华,他在做着一个怎么样的梦呢?在梦里竟然还能哭泣。

      他不禁黯然神伤。

      那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无力而促使的悲剧。
      无法扳回的局势,一触即发的对峙,最后迎来了如此的结果..要是当初谁都没有结怨,彼此不存在互相猜疑监视与排斥的话───

      可惜没有如果,没有假设,在事实的真相下什么美好的假设皆不成立。
      余下的只有真相的残酷。

      “..抱歉,我没有好好完成任务。”
      少年的声音空洞冷漠得几乎不带任何感情。

      但却听得他悲从中来。

      “可是,只有他..”
      少年的声音变了,他诚恳地在三代火影面前缓缓的单膝跪下,微微低头,在清冷的月光下凄然欲绝,手上把怀中的小孩抱得更紧。

      “请你们放过他,若不想我把木叶的机密揭露给敌国的话。”

      少年随即抬起头来,眼瞳清澈得咄咄逼人,声音果敢并坚决无比。
      蓄起的架势渐渐地酝酿出不容否决的意味,他拥有为了怀中的孩子能干出一切的胆量与决心,那使他微微吃惊。
      眼前堪称冷酷完美的棋子,灭族任务的执行者,宇智波一族为了密谋叛变而打入木叶暗部的优秀间谍,竟为了怀中的小孩能够做到如此地步。
      三代火影闭上眼睛,几乎不忍看见眼前的景象...

      不惜使出所有手段包括生命,无论如何也得保护的,最重要的人。

      身后,阴影中的人们倏地强烈的震动了,随即发出了一下难听的闷哼声。
      不愧是宇智波一族的人啊...
      飕飕地冷笑,然后在阴云下一跃离去。

      空气中的杀意渐渐消散。
      银白的月华下,夜色回复一片寂静。

      “你有什么要求?请说。无论如何在我有生之年都一定办到。”
      他迅速地走近少年,伸出双手欲要相扶,少年却缓缓摇头,依旧单膝跪下的姿势。
      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也就只有承诺实现他渺小的要求了。三代的纯白风衣在夜风扬起抖开,他弯下了腰,直视眼前只得十三岁的少年。

      夜色间满载皱纹风霜的眼神真挚。

      “请求你,在我离开木叶后好好的保护他。”
      收起刚才咄咄逼人的尖锐眼瞳,少年用诚恳认真的语句说道。

      三代露出悲哀的神色。
      即使已到此地步,他依然不顾自身地守护怀中的孩子,到底为了什么。

      那你呢?

      我不会做出威胁木叶安宁的事。

      ..我的意思是,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任何希望能实现的愿望吗?

      没有。
      少年摇了摇头。

      即使要我成为叛忍,我也不会死的。
      我只想保护他。
      希望他能够好好活下去。

      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少年俯视怀中尚有泪痕的孩子,脸上露出温柔的苦涩微笑。那是最后一次能如此地拥抱他了吧?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他白晢的脸庞,光洁的额角,闭上的眼睑..如此地细腻缓慢而不舍,希望将他的一切牢牢忆记脑海,永远不会忘记。

      在他眼中,我是个灭了全族的杀人者。
      他醒来之后,一定会努力变强,好让能够追上我,能够杀了我。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努力活下去。

      然后为他的族人报仇雪恨。

      “..我还有一个请求。”

      少年紧紧地搂抱住了孩子,无限的眷恋,无尽的悲哀。

      “不要将真相告诉佐助。”
      他收起了微笑,把怀中的孩子安稳地放在三代火影的手上。倏地他觉得自己接在怀中的不单是个孩子,而是比他更沉重的重量。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真相的话也太可怜了,而且对你也太不公平。”

      少年挽着佐助的小手,轻轻摇摆,闭上眼睛。

      “..他知道的话会很痛苦的,我只想他暂时在木叶安全地生活。”
      对佐助而言,宇智波一族的父母,都是他的骄傲。
      他一直都为自己身为宇智波一族而自豪。
      可是若被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和族人竟然意图叛离木叶引发战乱,一定会令他连最后尚存的一点自傲也完全消失。

      “他不知道的话,痛苦的人是你。”
      三代的眉间皱起了深深的纹理,为什么非得要做到如此地步?

      可是少年只是毫不留情地转身,背着他慢慢离开,没有回头。
      “我会等他来杀我,然后一切就会结束。”

      我只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
      为此即使身陷地狱,我也义无反顾。

      因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缓缓离去的身影渐渐步远,最后终被夜色淹没,消失不见。

      怎么能够忍心不回头望上一眼?
      也许只得沉痛地忍耐、忍耐。

      风,流动起来了。

      吹拂在佐助脸上,微微的凉意令他的视线重新在迷雾的状态下收回来,然后定眼看见眼前的三代火影露出了异常悲悯的模样,却跟身后那一大片苍茫的青空意外的相配合。他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匆忙道歉。

      三代只是抚上他煞白的脸。

      那孩子..也是因为我还是火影,所以才得以安全地在木叶成长。
      要是有一天我不再存在于木叶的话。
      那孩子将要面对如何残酷危险的漩涡?

      “..要好好的活下去唷,佐助。”
      阳光洒下来,耀眼夺目。

      然而,在三代说了这句话的四年后,他的光终于还是黯然地熄灭于黑暗之中。

      没有他在身边的第九百一十八天。

      当上忍者后,他进了七班。

      肩膀上烙下了大蛇丸呕心的咒印,但他依然吃得下最爱的蕃茄,依然每天早上跟黄毛吊车尾和小樱集合于桥上,等待了两小时零六分三秒后七班的老师卡卡西姗姗来迟,然后被小樱大骂一顿后去做着无聊的任务。依然在任务完成的暮日下七班会到一乐拉面馆,依然是小樱大骂吊车尾多没用而卡卡西却无聊地笑着而自己则冷眼沉默,但偶尔也会被他们逗笑,落得一身奇异的目光。

      生活如此平淡,生活如此幸福。

      佐助一直在想,要是放下一切,跟他们快快乐乐地在木叶过日子,似乎也不坏。
      过去的梦魇并没有遗忘,可是却于平日刻意地去忘记。在吊车尾于阳光下的笑容,小樱跳跃的身影,卡卡西慵懒的声音下,等待着他的是清脆的笑声。

      他真的想过,就这么过日子,去忘记过去的一切,跟他们快乐地笑着。
      佐助如此希望。

      “我一直都觉得,佐助很适合千鸟。”
      卡卡西在日暮满天的街上如此闲暇地说道。

      “为什么?”

      “千鸟的声音,就是诉说愿望的声音啊。”
      远方有一排大雁飞过,拼凑着奇怪的黑影图案。

      “佐助,你一直都想完成一个愿望吧?”

      佐助扭头望向卡卡西,他那高挑的身影,突然感觉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可是,那个愿望是怎么样都无法完成的了。”
      扑通一声,什么东西沈了下去。

      “一直在执着于无法完成的梦中徘徊不肯放手的话,只会伤得更深。”

      “..我的愿望与你无关。”

      佐助失笑。
      他知道的,那愿望无论如何也无法实现。
      可是却也无法割舍。

      所以只好借千鸟无声的细诉,去将希望彻底幻灭。

      “千鸟的声音,也是代表着梦想与希望喔,佐助。”
      暮色下,卡卡西回头,如此的笑。
      仿佛他的背影能够肩负起一切地,只要在他们的身边就能安心快乐的活下去..

      小樱、吊车尾、卡卡西。
      属于他们的七班。
      那是任何人都无可取代的同伴。

      如此的感觉,诱惑着佐助对报复仇恨的动摇。
      佐助微微瞪大黑夜般的眼睛,沉默不语。

      梦想?
      既是快乐却极端痛苦的存在。
      而我的梦想永远只存在于过去。

      凝视着那高大宽阔的背影,佐助确切地闭上眼睛。

      那不是他的背影。
      不是他能够伏上去安心地撒娇的那个人的背影。
      是的,他的梦想永远只存在于过去,而不是现在,更没有将来。

      路上拖着两道长长的影子,同样的寂寞,在逐渐地拉长,拉长。

      没有他在身边的第一千零一百天。

      他记得,那天有雾。
      在三代火影离世的葬礼那天下了倾盆大雨后,一直都仿如得到润泽似地阳光普照。只是晨曦的时候总盖上一丝丝朝雾,伴随着清晨淡淡的寒气,无声扩散。

      耳绊传来了一阵阵清脆的串铃声响,没于雾中,由远至近。
      竟有令人怀念的感觉。

      然后他记得了,自己躺在医院里。
      躺了不知多久的时间。

      那段日子,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只隐约感觉到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没有开始,没有结束的梦,醒来后面目模糊得无法办认的梦。

      啊,对了。
      他在某天从上忍的口中得知那个人竟然回来木叶,放倒了卡卡西,并准备威胁吊车尾的安全。然后他就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发疯似的找寻。

      已经过了一千天了。
      我每天都在数着。
      可是却像个傻瓜,等你回来,等待那一丝完全不可能的奢望。

      你回来了,可是你找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竟然不是我?

      粗喘着气的佐助不禁握紧了拳。

      你来了,来把我的同伴也带走吗?
      就像当天无声无息地带走了全族的人,包括父母。

      把我的一切,完全夺走。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景物迅速地划过,佐助敏捷地拉开了门,一步步踏着楼梯,快到了,快到了..他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那多少个夜里都无法忘却的气息。

      那抹身影倏地出现在他充血的眼瞳前。
      他没有回头,亦不用回头。

      “好久不见,佐助。”
      依旧不温不火的声调,让他差点有了回到过去的错觉。

      然后他感觉到愤怒在那个人回头那冷漠的眼神的一刹迅速澎湃地占据了脑海,失去冷静的他愤力叫喊着,千鸟在他手中发出了悲鸣,毫不犹豫地直冲过去。

      ──我要杀了你!!

      可是你却没有看我一眼。
      手上的千鸟连悲恸的声音都渐渐消失。

      我的声音,得不到回应。

      倒地吐血的佐助嘴角泛起了冷笑。
      他竟然奢望那个人会放过他,会像过往一样地抱着他,说一声“笨弟弟”。
      自己怎么这么天真。

      那个人冰冷的手捏住了他的脖子,举高,捉紧,重重地撞在墙上一阵晕眩。
      那体温从手指传达到他的身体,多么的熟悉..力度迅速地增强,他窒息地止不住嘴角往下吐的血,身体每一吋地方都在发出悲鸣的痛楚。

      “愚蠢的弟弟。”

      那把声音在耳边回响,如此接近到几乎毫无距离,令他不禁鼻头一酸。
      不能哭出来。

      “为什么你还这么弱?”

      我绝对不能哭出来,不能在那个人面前哭泣。

      他凑近了耳边,接近到能够感觉到他鼻息的距离,泛起冷酷到无情的笑意。

      “因为你的仇恨还不够深。”

      无论我再如何想哭,也再哭不出来了。
      佐助吐出口腔中苦涩的血腥味,忍住了眼泪倒流于心脏,破碎的愿望化成了灰被风吹扬,连一丝希望都再没有留下。

      再没有留下。

      我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他。
      我多么想杀了他,可是自己在他眼中竟然还是如此渺小,渺小到不肖一顾。
      那么多年的努力修行,我到底在做什么?

      杀了我吧....

      可是他还来不及说出口,项上的手指就捏得他无法哼声。
      就算说出来,他也只会愈加地鄙视我而已。

      他只要手一用力,就能轻易地杀了我。

      已经没办法回去了啊。
      佐助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再次堕进月读红黑二色的世界。

      一遍又一遍,那夜恶梦般的景象不断地重复。
      爸爸...
      妈妈...

      梦中的他悲愤、哀号,却无法阻止恶梦直接贯穿自己的心脏。

      仿佛他在重复地告诉自己,已经没办法回去了。
      那比四十八小时更长的时间,那个人亲手创造的空间,佐助竟熟悉得有些怀念。
      再没有比月读更残忍的东西了啊,佐助重重地闭上眼睛。

      他再次陷入黑暗的深渊。

      小樱每天都送上鲜花,坐在床边默默地守候一个下午。
      吊车尾经常一打开门就吼着佐助这家伙到底醒了没有,结果每次都令他失望。
      卡卡西即使神智不清,却依然念着佐助的安危。

      一天,一天,又一天....

      即使纲手来到亲自把他治好,在小樱拥抱他的一刻,他依然陷于梦境与现实的边缘,眼瞳所及茫茫的一片。一觉醒来却一片空白,然后又悠悠睡去。

      我到底为什么要活着?
      闭上眼睛,躲藏在一片茫然黑暗之中,佐助眷恋着不想醒来。

      要是能一睡不醒就好了。

      要是如此就可以忘记一切的话,他也确实累了。
      他一直都被人操纵,不能自己。

      操纵着他的那个人,宇智波鼬。
      曾经给予他一切幸福与目标,却又在一夜间彻底夺去他的一切,操纵着他的哥哥。
      很想斩下丝线脱离他的控制,他的确曾经想过忘记过去就此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可是当报复的执着因身边的一张张笑脸而动摇,快要消失的时候,却又无法忍下心把羁绊斩断..他跟那个人唯一还存有连系的东西,就只有那段回忆而已。
      但结果换来的是自己依然被他玩弄于手心中苟延残喘,还要被他耻笑自己的仇恨还不够深。

      有够惨的啊,那笑话。
      好笑得令佐助几乎笑出了眼泪。

      深沉的夜里雪白的窗帘在轻轻飘扬,空气中寂静得不留下半分声响,窗户是开着的,为了保持病房的空气流通。而在远方西倾的弯月还照耀着微亮银华,通过敞开的窗框洒落遍地薄凉如水。

      一抹影子轻轻地踏在银华之上,落地无声。
      身影几乎完全溶和于黑暗之中,只余一片红云与长袍摩擦的微细声响。
      他刻意地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没于空气中,甚至根本无法探知他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还是只如一缕的阴魂。然而他的影子无声地一步,一步,走近了病榻前。

      走到,佐助的身边。

      那张在月下苍白得令人悲伤的脸庞,近乎毫无血色,昏迷的那段日子都吃不下任何东西,从被褥上露出的白皙手臂只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他紧闭着的双眼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一动不动的沉睡犹如再不会醒来的死去一般。

      伸出手,想去触摸他的脸庞,手却悬在半空不知去向。
      然后又缩了回去。

      很想摸摸他,即使一下下也好。
      可是他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用自己的双手打伤了他,捏住了他的脖子,狠狠地摔在墙上,再次给予他精神残暴而无法补救的伤害。
      他躺在病榻一睡不醒,都是因为他。

      隐藏于黑暗中的嘴角泛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他想,自己跟佐助一样,思绪脱了线,收不回来。
      在佐助还没跑到身前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他的气息正在渐渐接近,脸上虽然没有丝毫表情,可内心却泛起微弱的涟漪。

      卡卡西问他,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佐助吗?
      他轻蔑地道,不是,是为了四代火影遗留下来的东西。

      其实那是说谎。
      他这次回来露面折腾一番,为的只是那个愚蠢的弟弟。
      三代火影死了,在木叶知道真相并唯一能够保护佐助的人已然离去。那个蒙在鼓里的笨蛋根本不会明了,三代火影死后他的处境会变得多么危险。

      手指加重了力度,乘载热茶的杯子不禁发出悲鸣。

      即使有卡卡西在也好,上层那班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必须前来警告一下他们,即使能够拖延的时间其实不多。

      远远地站在屋檐上,鼬默默地凝望佐助的背影,在卡卡西身边冷冷地说着自己最讨厌甜食,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他长高了。
      脸庞跟过往的稚嫩已截然不同。
      他的好恶还没有变。

      心缓缓地沉下去。

      可是眼瞳的神色变了。
      他身边的人亦不再是自己。

      ..其实一切也已变得面目全非。

      风在吹动斗蓬与盖在脸旁的布条,串铃在咚咚作响。
      只是远远地凝视着他就好,鼬闭上眼睛。

      他不想对佐助施以虐待。

      “宇智波鼬!!!”

      再次瞪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然跟佐助的眼神相接。世上遗留下几乎最后的两双写轮眼在对峙,他俩的脸容相似得叫人惊讶。

      佐助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
      他手上的千鸟在发出强烈的光芒,震动着墙壁发出轰然巨响,正迅速地往他身上袭来。可是鼬却缓缓地摇头,徒手就捉住了他幼小的手臂。

      只得那样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保护自己的性命。
      鼬感觉到,佐助瞧他冲过来的时候,千鸟落下的位置根本不是要害。那孩子始终没有足够的仇恨不忍杀他,他竟然还会不忍杀眼前这个灭了全族夺他幸福的凶手。

      如此的善良,终有一天会招来杀生之祸。

      他唯一不能容许的事,就是佐助在这世界上消失。
      无论如何都无法容许..就算让他对自己的憎恨再加深也好,令他残存的希望完全幻灭也好,只要能够令他更快地变强,拥有坚强得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的话。

      鼬冷漠地俯视眼前惊慌失措的弟弟。

      下一秒扬腿重重地踢了下去。

      他听到佐助腕骨被折断的声音,看到他因内伤而从嘴角吐下鲜红的血液。然而就算自己下手再重,他依然一声不哼,按着痛处在地上咬紧牙关,连一句痛苦的叫喊求饶都没有。认命似地,犹如被人丢弃的破抹布。

      那双手,多么想触碰他,多么想感受他那熟悉的体温,多么想把他紧拥入怀。
      他思念到连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与理智都短暂失灵,可惜再出手的时候却只是紧捏着他的脖子,摔倒墙上,凑近..感觉到他混身都在发抖,却依然不发一声。
      他凑得好近好近,眷恋地贪求着佐助的鼻息与温度,甚至他滴落于手上温暖的血液。

      情感上虽然失控,可身体的理性却不由分说地捏紧他幼细的脖子,把他再次丢弃于月读的世界中。

      如今,他还有资格去关心佐助的伤势吗?
      简直是令人捧腹大笑的笑话。

      鼬一直站在病榻前,一动不动。
      沉浸于黑暗中默默无言,只有眼瞳始终专注于躺在病床上沉睡的佐助。

      他知道,自己能够保护佐助的日子,已经愈来愈短。
      终有一天佐助会走到无论如何都再无法逃避的致命的境地,淹没于暴风的中央。即使他身边拥有同伴亦无法解救他的困境..若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只会任人宰割,这是残酷却一直在进行的现实。

      而且,只有一件事,无论如何这世上只有佐助才能做到。

      鼬无声地弯腰欠身,凑近佐助苍白的脸──
      在他额上轻印一吻,久久无法放开。

      “我会等你。”

      无论如何也会等待着你。
      等待你拥有足够的强大和仇恨时到我面前,然后了结我的生命。

      仿佛抓住了什么似地,佐助抚上额角。
      一丝隐约留下不易察觉的温度。

      然后微热的泪水突然无法阻止地夺框而出。
      一直流,一直流...滑落被窝,化成水点。

      窗帘依然浴在鱼肚白的晨光与雾气中轻轻飘晃。
      房间内就只得他独自一人,完全感觉不到曾经有人来访的痕迹。

      佐助不禁用手抹掩着脸,泪流满面。

      我在哭。
      可是为什么我会在哭。

      我为什么要哭泣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

      可是泪如雨下,无法歇止。

      远方的串铃声响,没入朝雾中,那是令人怀念的声音。

      没有他在身边的第一千二百九十三天。

      佐助喜欢散步。
      每天总会有一两小时的时间,放在散步上。

      吊车尾问过他,为什么喜欢散步?
      又没得吃东西,又没什么特别的风景,更没有人在身边,这么闷蛋的事竟然也喜欢做,他不解也不知道原因。而佐助就只好白他一眼,这问题就等于去问卡卡西为什么总爱去忍者记念碑前发呆而迟到一样,对这种人说再多也白费力气。

      他喜欢散步,喜欢在木叶的街道上慢慢步行,独自一人不发一言地沉默迈开步履,一步一步地踏过曾经走过的足迹。

      那街道、那不为人知的小巷、草原上的窄小泥路、南贺川的上游、甚至通向山的树上..地上都曾经印上他的脚步。不单是他的,因为在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也喜欢散步。
      总挽着他的手在木叶一条条的街道上落下足印,与笑语。

      佐助总不自觉地走着以往曾跟他一起走过的路线。

      今天,走过从大街转角的窄小街道上,那街道静寂得几乎毫无改变,一样的屋檐,一样的建筑物,连街角的果子店格局也没有改变。橱窗上不同颜色的团丸子,还有一阵淡淡的甜味,味道也丝毫不差。

      “咦,不是不爱吃甜食的吗?”

      佐助警觉似地抬起头,天空澄蓝没有一片云朵。
      他听到笑声,那时候稚气的笑脸,哥哥总喜欢吃团丸子,甜甜的。有时候实在看不惯,不知哪里来气就去抢,咬一口哥哥吃过的半粒团子,却又忍不住甜味想吐。

      然后一步一步地,踏遍曾跟他一起踏过的地方。
      日复一日,不曾改变。

      第二天,散步到南贺川的后山。

      南贺川的后山犹如宇智波家的后花园,在木叶边缘的后山是他最熟悉的地方,那森林深处的修行场地是他跟哥哥的秘密场所,只有他俩才知道那个地方藏在哪里,连爸爸也未曾去过。
      他熟悉地步经森林中的树海,走到那令人怀念的修行场地,至今用过的目标靶子已经残破不全,甚至盖上一层绿意盎然的青苔。阳光从树枝的空隙漏落,满地枯萎败黄的红叶反射出黯淡的光。

      跃到半空,翻腾,闭上眼睛。
      异常熟练的手法,手里剑迅速从自己的手上飞脱,破空划过一秒的间隔并互相撞击,然后准确地没入靶心。佐助平稳地落在地上,伴随枯叶摩擦的声响。

      放在石后与树上的靶心全部准确地命中,完美得无懈可击。
      可他只是在大石的身上坐下来,沉默地凝视远方。

      就算我没有命中,他总会笑着地截我的额,要我下次再努力。

      “要是有一天你能做到全部靶子都准确无误的话,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
      真的吗?
      我已经做到了。

      可是你现在又能给我什么?

      佐助弓着身体,将脸埋在屈曲的双膝中。
      他惊觉自己在这一刻的内心,竟然不带半点仇恨。

      然而那样的回忆太过幸福亦太过痛苦。
      因为即使再如何希冀都不会复见。
      真的做到了,也不会如童话故事般突然就出现奇迹。

      他醒觉。

      ..一直以来都在逃避,却原来我是如此希望。
      希望可以一如以往跟他无忧无虑地过幸福的日子。

      然后露出幸福到令人心寒的笑容。
      那笑容柔和得令人悲哀。

      风吹起枯萎的叶子,在半空无力地凋零。

      第三天,他散步到田间的小径。

      他记得每次哥哥到学校接自己回家的路上,不知怎地总喜欢绕远路走。仿佛知道佐助不想那么快回到家的心愿似地,他会带着幼小的弟弟绕路闲逛。夏天的时候总会步到田间小径来,然后在这里安静凝视溶在金光中的卷心菜田。

      嗯,看到卷心菜就想吃。

      就如佐助看到蕃茄就会去抢一样。

      接着他总会用严肃的脸说出,不如去田里偷来吃吧..的话。
      佐助总会笑他,你可是暗部啊干这些事不怕被人损。

      手上咬了一口的蕃茄,不自觉地掉在地上,骨碌骨碌。

      第四天,他步到市集。
      第五天,他步到河川边。
      第六天、
      第七天.....

      已经忘记到底过了多少天。
      每步经一处地方,总会看到那个人昔日跟自己一同在此笑逐颜开的身影,宛如多重的影分身。
      他们的脚步曾经几乎遍布木叶每个角落。
      也让他现在完全无处可躲。

      结果,在踏入初冬前的最后一天,他的脚步终于踏上了泛起薄霜的山路,在参天大树的林间缓步直上,越过那条熟悉的泥泞石路,转入坡度..眼前一亮。

      山顶原本一大片丰裕碧绿的草原,现已换上了秋色。败黄干燥的长草长得老高,一眼扫过就是枯黄色的一片原野。长在绿草上的白花与蒲公英消失不见了,草上却沾满细白冰冷的霜雪。那棵在原野上比五人合抱还要粗的巨大樱木,枝干上的绿叶早已完全掉落,余下地上的一片枯萎残骇。光脱脱的树枝尖锐而粗糙地直伸向宽广的蓝天,深棕色的枝桠间也盖上一层洁白。

      强烈而干燥的季节风直扑脸庞,冰冷得叫人直打哆嗦。

      背靠着巨木,佐助熟练地站在昔日那个人偏爱站的那个位置,在寒风中山下的木叶村一目了然,用俯瞰的方式来凝视村子的话,平日居住活动的楼房可说是非常渺小。

      他总喜欢如此地俯瞰我们居住的这个地方吗?
      佐助拉紧脖子上的衣襟,举目凝思。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是拥有我所有珍贵回忆的故乡。
      这里有黄毛吊车尾,小樱和混蛋卡卡西的七班,有宁次,牙和鹿丸所有同伴一起成长的场所,还有..曾经幸福的家人们的记忆。

      所有记忆与羁绊都如此深深地烙印在自己身上。

      佐助闭上双眼。
      那个人冷酷到寒心的笑脸,他用力捏住喉际的力度现在依然历历在目。

      你的仇恨,还不够深。

      手摸到靠在身上的树干凹凸不平的一面,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排刻上的字迹。
      字很笨拙,歪歪斜斜,伤痕却刻得很深。

      那是小时候跟他一起刻上的那个愿望。

      他当时说过只要把愿望刻在树上,就会实现。

      然而多年过去,纵然树上的伤痕仍在,那个人的身影却已不知去向。

      佐助细细地用修长的手指去触摸粗糙的树皮间那刻上的字迹。

      “我想跟哥哥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犹如用苦无在心头上一笔一划刻下的伤痕,止不住血涌,多年来一直无法结疤消失,牢牢地刻在身上永不复原的伤。

      佐助的嘴角泛起了弧度。

      那伤是他用血刻上去的。
      然而他总算明白了。

      无论再幸福快乐的日子,无论再深的羁绊,就算在七班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所有同伴们都如此地一同在战斗中成长建立友谊,多么珍贵...始终无法斩断我和他之间连系的线。
      永远也斩不断,那是如樱花树的诅咒。

      因为我注定要与他同在。
      我许下了这个愿望。
      也只有用我的手,才能亲自斩断。

      那棵樱树,仿佛注入了佐助的恨,自从一夜巨变之后就再没有开过花。
      当天在这里赏樱的景象,恰似如梦如幻。

      是的,很想如此无忧无虑地过平淡的日子,这是佐助的愿望。
      但没有他在的话,一切就没有意义。

      他,是最重要的关键。

      佐助仰望枝桠间深蓝的青空。
      那棵樱树,那个场所,他说过那个世界就只属于他俩的。

      宇智波鼬...
      那个曾经给予他幸福快乐,几乎是他的整个世界;却亲手毁灭了他的幸福,让他的世界破碎。将他推入黑暗之中,甚至随手就可操纵他的人。

      他憎恨这个人,比任何人更要憎恨。
      可是憎恨他的原因,并非单单因为他灭了宇智波一族,杀了父母。
      他恨是因为那个人丢弃背叛了他,不再在他的身边,不再珍惜他。

      没有强烈深沉的爱,又何谈深刻切肤之恨?

      佐助偎在树下,嘴角轻笑。

      “喂,这次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探望你了。”

      “我要走了,无论如何都要去杀了那个人。”

      “即使要埋没内心的一切感情也好,我也一定要杀了他,我非杀他不可。”

      因为,我恨他。
      恨得太深太深,无法自拔。

      就算要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羁绊与幸福,踏入无法回头的黑暗修罗道。

      为了他,我也愿意。

      于是在某天,佐助依旧去散步,散步...
      然后,散步似地离开了木叶,那个他充满快乐回忆的故乡。
      就跟当年宇智波鼬离开木叶时一样,没有回头。

      对了,那天是没有他在身边的第一千三百天。

      接着的日子,就是小樱与黄毛吊车尾在木叶默默地细数着。

      佐助离开多少天。
      佐助何时会回来。

      青鸟振翅离开了,落下一片羽毛。
      他何时才会回来,又有谁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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