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饭少年的报恩》雪衣女

8、神棍大厦

　　回到公寓，南宫娅脱去外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云瓶，放在桌上。瓶中的云雾时聚时散，有时只显现一根手指，一根摇动的尾巴，有时是女孩和狗狗的全身。狗狗闻来闻去，搔搔毛，打个呵欠，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
　　南宫娅看出，云瓶握在人手中时，现形效果更好，且不管它是真是假，就当电子宠物养着好了。
　　她去洗了澡，换上带口袋的家居装，把云瓶放在口袋里，开火做饭。她蒸了一碗米饭，煮了一小锅芫荽菠菜肉圆汤，用汤泡饭，吃了两大碗，吃得额头冒汗，真是痛快。
　　看看窗外，夜色如墨，她急急忙忙睡下，一是真的困了，二是希望可以早些醒来，不能让整个白天在睡梦里过去。
　　才一闭眼，赫然看到帽衫青年。
　　“这梦也来得太突然了吧？”南宫娅惊叫。
　　“我等了你好久，”帽衫青年说，“天就快亮了，我很怕见不到你。”
　　“好在城里没有公鸡。”
　　“是啊，”帽衫青年笑着说，“公鸡真的很烦人，还有黑狗。”
　　“黑狗？”
　　“黑狗和公鸡一样，看得到魂魄。”
　　“我不是在做梦吗？”
　　“你是在做梦，但我不是你梦中虚构的事物，我只是以灵魂的方式进入到你的脑海中。”
　　“你是说，你是真实世界中的人？”
　　“和你一样真。”
　　“当你灵魂出窍时，你就可以跑到别人的梦里去？”南宫娅觉得有意思了，比《盗梦空间》还好玩啊。
　　“是的。”
　　“我可以吗？”
　　帽衫青年摇摇头。
　　“我可以学吗？”
　　“这不是——”
　　帽衫青年刚开口，南宫娅突然打断他，“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帽衫青年愣了下，“胡宗衡。”
　　“哈！”南宫娅笑起来，“我今天在网上读到了胡宗文，电梯间里看到胡宗田在哭，晚上又梦到了胡宗衡。我和你们胡家好有缘啊。说老实话，你不会真的是一家人吧？”
　　胡宗衡没有回答，岔开了话题，“你口袋里装了什么？”
　　南宫娅摸出两只云瓶来，递给他：“帮我鉴定一下，里面装的是真正的魂魄吗？”
　　胡宗衡握在手中看了下，叹惋地摇头：“真是可怜。”
　　南宫娅说：“你看那个女孩，嘴巴一张一合，手还在比划，是不是在和我们对话？”
　　“是的。”
　　“她在说什么？”
　　“她在描述杀害她的凶手的身份，并且托我们转告她的父母，她死后并不觉得痛苦，请他们不要过度伤心。哎，做父母的痛失独生女，怎么可能不伤心呢？他们大概永远也开心不了了。”
　　南宫娅兴奋起来，“凶手是谁？我们报告给警方，就可以替她报仇了哎。”
　　胡宗衡说：“这个忙当然要帮的。”
　　“怎么帮？”
　　胡宗衡笑笑，“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过了几天，庄总喊南宫娅到他的办公室去，脸色怪怪的，问：“小娅，那天你是不是和云瓶里的魂魄说话了？”
　　“没有啊。”南宫娅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回答。人们总以为头脑简单的人说谎技术差，但其实头脑简单的人更善于掩饰自己的谎言，因为别人对傻瓜的警惕性差。
　　“我猜也是。”庄总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虽然有慧根，并没学过通灵，即使学过通灵的非仙，也不懂得如何托梦啊。”
　　回到办公室，南宫娅点开网页，忽然想起自己在内网上是受监控的，便用手机搜索新闻，在一个以报道耸动新闻为主课的网站的奇闻异事版发现如下一则异闻：
　　托梦之说是否科学？
　　经过警方连续三昼夜不眠不休的努力，女孩柳林遇害案的凶手已落网，可以告慰受害者在天之灵，也让因工作生活原因不得不夜行的年轻女性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随着破案细节的披露，关于托梦破案的说法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本网记者就此特别采访了女孩的妈妈。
　　记者：阿姨，如果我们的采访会让您难过，您可以随时喊停。我们对您的不幸遭遇表示最深切的同情，对您的隐私抱有最高的尊重。
　　遇害者妈妈：没有关系的，凶手落网后，我的心情平静多了。我希望我的女儿能活过来，但我必须接受事实。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活下去。我的女儿告诉我，她以后没有痛苦，即将去血污池沐浴——
　　记者：血污池？
　　遇害者妈妈：是天庭的一个池塘，死者魂魄在那里沐浴后，便会忘记前生的种种痛苦、遗憾和不甘。
　　记者：沐浴之后呢？
　　遇害者妈妈：魂魄便可以选择留在天庭，或者再次投胎去人间。
　　记者：这些都是您女儿告诉您的？
　　遇害者妈妈：是的，托梦的时候。
　　记者：您能详细描述一下托梦的具体过程吗？
　　遇害者妈妈：那是我女儿遇害后的第三天，我一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她的面容。别人都是我太溺爱小孩，你知道，三十八岁才生小孩的女人不多，我以为这辈子都当不成妈妈了，这样来之不易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宝贝她呢？
　　记者：那天晚上您做了梦？
　　遇害者妈妈：我在厨房洗水果，准备供在我女儿的遗像前，忽然就晕倒了。我先生看到了，把我移到床上去。医生来看过，说是悲伤过度，适度时间的昏迷对我有好处，有利于身心的恢复。
　　记者：你昏迷时，梦到了女儿？
　　遇害者妈妈：其实，我梦到的不是我女儿，而是一个陌生人。
　　记者：从来没有见过？
　　遇害者妈妈：是个陌生的男孩子，穿着黑色帽衫，风帽聊起来盖住头脸，还戴了一副墨镜。
　　记者：听上去好吓人啊，哈哈——哦，对不起，阿姨，我刚刚有些——
　　遇害者妈妈：他告诉我，我女儿托他带信给我，告诉我她的现状，以及人寿保险的事——
　　记者：哦，您女儿买了人寿保险啊。
　　遇害者妈妈：我也是那时才知道。我女儿做事素来稳妥，考虑周到，害怕自己万一出事，没人照顾她年迈的双亲。可惜的是，她的未雨绸缪竟然真的起了作用，唉！
　　记者：唉，不过得知您和叔叔有了经济保障，我们还是很开心的。
　　遇害者妈妈：他还告诉我凶手的身份。我们起初都以为是外地人或逃犯流窜作案，没想到却是我们小区里的人，算得上是老邻居，有妻有子，看着我女儿长大的，平时见了面，还会打招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记者：您去警局报告他，警察相信吗？
　　遇害者妈妈：当然不信了，他的妻子儿子也骂我伤心糊涂了，血口喷人，伤天害理，可是我相信那个黑衣人。
　　记者：那只是个梦。
　　遇害者妈妈：我的直觉告诉我，黑衣人说的是真话。后来警察拗不过我，把他叫到警局问话，本来是为了走过场，敷衍我，结果问出了好多疑点，他有作案时间，他的妻儿帮他作证时，证词有漏洞。警察经过认真审问，确定他就是作案凶手。
　　记者：真相大白后，警察怎么说？
　　遇害者妈妈：警察当然不迷信，认为一切只是巧合。我不这么觉得，经此一事，我相信世间真的有鬼神，做了坏事一定会遭报应。
　　记者：您现在开始拜神了吗？
　　遇害者妈妈：你是说烧香拜佛，看到庙就磕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更加相信正直做人，神鬼无欺。
　　南宫娅看完，庆幸案子已破，凶手伏法，女孩的父母经济上没有困难，且已看开，就是有点儿为胡宗衡担心。他去托梦时，还穿着平日里那套行头，会不会已经被庄总他们认出来了啊。
　　她想起胡宗衡和胡宗田的名字，很像一对兄弟呢，也许他们之间真有联系吧，该打听一下。
　　午夜休息时，她去步梯转台，看到胡宗田又站在窗边发呆。
　　“哎，今天又是怎么啦？”她拍拍宗田的背，他这一晚倒是没有哭，可是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宗田不好意思地说：“又被你看到了。我觉得我们俩其实不适合做朋友，我家里环境太差，每天都有发不完的愁，我的朋友每天都要看我愁眉苦脸，听没意思的。”
　　“你家里能有多差？贫困山区？你是孤儿，哦不，你说过你有妈妈和奶奶的——”
　　宗田看看她，欲言又止。
　　南宫娅拉他并肩在楼梯上坐下来，“有话就说嘛，除非你信不过我。”
　　宗田先问她：“你在大厦里工作这么久了，应该看出这里的公司都不是普通的公司了吧？”
　　南宫娅惊叫起来，“不会吧？你是说整栋大厦里都是神棍公司？”
　　宗田点点头。
　　南宫娅问：“你们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
　　“野仙监督。”
　　“野仙？”
　　“你好像对业务一无所知啊。”
　　南宫娅苦恼地说：“我每次问老总和同事，他们总是说，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什么入职培训也没有。”
　　“这个说来话长呢。”宗田看看表，午夜小休快结束了。
　　“这样吧，”南宫娅说，“早上下班后，你到我家来吃饭吧，我今天晚上做烤扇贝。”
　　在双子大厦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南宫娅从同事那里学来了很多习惯，比如上班时在电脑上购买日用品和果蔬鱼肉，下班时，大厦地下层超市已经将她购买的物品放在门口的草篮里。
　　宗田帮她把购物袋拎进去。南宫娅在厨房处理食物，宗田喝着可乐，倚着门和她聊天。
　　“这里真不错，我还是头一次来。和这里相比，我和妈妈、奶奶住的地方简直是狗窝。”
　　“你们公司不提供员工公寓吗？”
　　宗田叹口气，“像我这种异类，好多福利都享受不到的。”
　　南宫娅问：“他们为什么歧视你？”
　　“因为，”宗田说，“因为我家是野仙。”
　　“你们是神仙？”
　　“是仙不是神。”
　　“有什么区别吗？”
　　“神在天庭做事，我们在人间做事。神可以长生不老，我们和人一样，会经历生老病死，富贵穷困。”
　　“你是说，你们不是人？”
　　“仙当然不是人。”
　　“你们和人有什么不同吗？”
　　“我们可以看到生物的魂魄，和魂魄交流。我们可以参加天庭组织的考试，通过后，经过培训，就可以成为天师，参与往生管理。”
　　“还可以进入别的梦？”
　　“托梦是一种天赋，一种高超的技能，不是每个仙都可以的。比如，我的两个哥哥都能托梦，我却不会。仙和人一样，也有的聪明，有的笨。”
　　“那胡宗文——”
　　宗田点点头，“没错，胡宗文是我大哥。他太有名了，是不是？我知道你邀请我来家吃饭，就是为了打听他。”
　　南宫娅却说：“事实上，我对你二哥更感兴趣。胡宗衡是不是你二哥？”
　　宗田诧异地扬起眉毛，“你知道他？”
　　南宫娅哈哈大笑，“我和他是老相识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事情的真相了，今天无论如何要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