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饭少年的报恩》雪衣女

7、楼梯里的哭声

　　夜深人静，南宫娅坐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好奇地浏览公司内网，半天也没看出来这间公司到底做的什么买卖。她问过莉迪亚，莉迪亚说：“听领导的吩咐，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知道那么多干嘛？”
　　陈总和黄总听说南宫娅入职了，通过内部聊天工具发来欢迎辞。
　　黄总还问：“在看山海新闻啊？”
　　南宫娅吓一跳，原来自己在内网上的活动是被监控的。
　　山海新闻是内网的一个版块，所有帖子讲的都是带神魔色彩的奇闻异事，南宫娅看得津津有味。
　　黄总见她久不回复，知道惊到她了，连忙说：“别怕呀，帖子放在那里就是给人看的。你愿意主动学习，再好不过了。”
　　“学习？”
　　“你觉得那些都是单纯的故事吗？继续看吧，能学到不少东西呢。我就知道，你这个小姑娘有慧根。”
　　“唔！”
　　南宫娅被他一夸奖，决定以认真严肃的态度看帖子了。结束聊天，她点开一个题为“雍州北区盗梦活动打击总结”的帖子。
　　帖子内容如下：
　　近日，雍州北区盗梦活动猖獗，妨碍社会公正，震动天庭。玉上御笔亲批，成立特派纠察组，对之进行调查和清剿，共抓获胡宗文等犯罪巫师五人，查缴非法所得三十五万天币。在办案过程中，天师谭耀祖壮烈牺牲，荣立一等功，被追认烈仙，天师马东负重伤，荣立二等功。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请关注后续新闻报导。
　　南宫娅转转眼珠，这是在恶搞法治进行时吗？看到帖子底部有相似主题帖子推荐，又点开一个题为“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帖子，貌似是为胡宗文喊冤叫屈的。
　　据这个楼主所讲，胡宗文天资超群，是个不可多得的仙才，因为出身没落仙族，没有门路进入天师队伍工作，为生活所迫，才误入歧途，希望天庭能对他宽大处理，并且改革天师选拔机制，让更多仙才能够学以致用，享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为世界贡献自己的才智。
　　另一个帖子则是追忆牺牲的谭耀祖天师，讲他如何优秀，家人如何悲痛，妻子成寡妇，幼子成孤儿。
　　南宫娅搜索了下胡宗文，发现这是二十年前的新闻了，胡宗文和他的同伙早已被判极刑并且正法。相关帖子仍时不时被顶起来，有人评判有人祭奠有人大呼不公，看来事件的影响力十分深远啊。
　　哎，不对——
　　南宫娅一拍自己的脑门，我怎么被绕进去了，这明明是个虚构的故事啊，看人们那痛心疾首，煞有介事的样子，也够搞笑的。南宫娅想起自己以前追网络连载小说时，也经常为自己喜欢的男主站队，和别的读者进行骂战，那副认真的样子，就好像问题真的很严重一样。
　　帖子看得太多，又是平生第一次上夜班，南宫娅有点儿睡昏昏的，看看时间，已经是夜间一点半，是夜宵时间了，按规定可以小休一个钟头。时间过得真快啊，如果每天的工作都是这样悠闲，那简直不要太妙。
　　无聊一点儿又怕什么呢
　　南宫娅本来担心工作繁重，任务铺天盖地，截止日期紧迫，领导提出不切实际的高要求，自己不能胜任呢。
　　现在看来，她完全是过虑了。
　　她拿了钱包，去楼下咖啡馆买点心。
　　庄总的门玻璃上透出灯光来，一片静谧安详，听不到任何声响。他晚上来上班时，和南宫娅打过招呼，所以南宫娅知道他在里面办公。整个前半夜，他都没有给南宫娅分派任务，真是个让下属省心的领导啊。
　　南宫娅在门外发呆的空当，门像被风吹动了一样，无声地开了。从南宫娅的角度看，整间办公室一览无余。
　　庄总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问：“有事吗？”
　　南宫娅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问：“我去咖啡馆，您——您需要我帮忙带点心吗？”
　　“好啊。”
　　“您需要点儿什么？”
　　“随便，和你一样就好。”
　　南宫娅走进电梯间，按了下行键，等待的间隙，又有一阵风吹过，送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哭泣声。
　　她不由得一激灵，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眼睛朝四下瞄。电梯间里灯光明亮，没有任何阴影。她没有理由害怕。
　　哭声又响起了，听上去像个男人。
　　这一次，南宫娅锁定了哭声的来源，朝步梯走去。
　　通往下一层的步梯转台窗边，站着一个男孩子，对着窗外小声哭，好像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感情，丰沛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沾湿了夹克衫的前襟。
　　“哎。”南宫娅小声招呼。
　　他回过头来，好奇地打量南宫娅，含糊地应了声，还在控制不住地抽泣，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他年纪，和南宫娅差不多大，估计也是应届毕业生，刚进公司不适应，被上司训斥了，觉得委屈，跑到这里来哭。
　　“需要帮忙吗？”南宫娅问。
　　男孩子摇摇头。
　　南宫娅拿出纸巾，“擦擦脸啦。”
　　男孩子依言擦了擦脸，擤了擤鼻子，“谢谢。”
　　待他情绪稍平复，南宫娅问：“为什么哭？”
　　“我很难过。”男孩子有些难为情，“对不起，吵到你了。我真是太丢人了，都这么大了，还是个男人——”
　　“哈，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哈。”男孩也破涕为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及伤心处。”
　　这话说到男孩子心坎里去。他颇有感触地点头，“没错。”
　　“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听听。”
　　“其实也不算难处，我现在的处境比之前好太多了，就是有时候觉得特别孤单，想念家人。”
　　“一个人孤身在外是很辛苦，何况刚到一个陌生环境，肯定会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但愿如此。”男孩子说话之间，已经平静下来，“谢谢你的安慰。我没事了，你有事去忙吧，我不好意思再耽误你时间了。”
　　“你叫什么名字？”南宫娅问，“大家有缘相见，交个朋友啦。”
　　“胡宗田。”
　　南宫娅第一个想到胡宗文，随即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呢，“我叫南宫娅，在上面的仕成公司工作。”
　　“仕成啊，那可是很不错的公司呢。”
　　“是吗？”
　　“行业中的佼佼者。”
　　“你在哪里工作？”
　　“下面的红凤凰。”
　　又是一家南宫娅从未听说过的公司，但恭维的话总要说两句的，“能在这座大厦里租办公室的公司，应该也是实力雄厚啦。”
　　胡宗田说：“那倒是。我能进这间公司，非常不容易。我要为我妈妈和奶奶鼓起勇气，忍耐下去。”
　　南宫娅拍拍他的肩，“那就对了，你要不要下去买杯咖啡？”
　　胡宗田说：“不用了，我该回去工作了。”
　　南宫娅买了夜宵回来，庄总很奇怪，“怎么去了这么久？”
　　南宫娅看看时间，“还不到上班时间啊？而且，您不给我分派任务，我回来也是闲着哎。”
　　庄总挑起眉毛，“我以为你需要时间熟悉公司业务，浏览内网是个好办法。”
　　南宫娅囧了，原来领导们个个都看得到她在内网上的踪迹啊，也更好奇了，问庄总：“咱们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我看内网上的东西——”
　　“怎么啦？”庄总的眼中有笑意。
　　“不是盗梦，就是招魂，有点儿神神叨叨的哎。”
　　“你觉得我们像个神棍公司。”
　　“啊，那倒不是！”南宫娅连忙摆手，“我们的办公设备这么现代化，大家都受过高等教育，怎么可能呢？而且还在市中心租写字楼，哪有这么明目张胆地搞封建活动哒？早被公安局取缔了。”
　　“你觉得招魂和盗梦属于封建迷信？”
　　“难道不是吗？”南宫娅问，“我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呵呵，”庄总笑了，“坚定不坚定，日久见分晓。”
　　正在这时，一名经理模样的员工敲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对香精瓶式样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五彩云烟。
　　庄总拎起一只，让南宫娅看。
　　云烟氤氲，变幻不定，呈现出种种花式，渐渐地，颜色开始向后退散，构成背景，一抹白色悄然出现，慢慢地，幻化成一张人脸的样子，女孩子的脸，眉目清晰，纤毫毕现，表情也很生动。
　　南宫娅有点儿小怕，问：“这是——”
　　“云瓶。”庄总答。
　　“我是问里面装的什么。”
　　“魂魄。”
　　“真的？”南宫娅一脸的不相信。她虽然天真，并不好骗。
　　庄总递给她另一只瓶子，“你再看看这个。”
　　这只瓶子呈现的白色图案是一只黑白点的小狗，身子圆滚滚的，脑袋萌萌的，长耳朵甩来甩去，伸着小鼻头，隔着瓶壁嗅南宫娅的手指。
　　“这说明什么？”南宫娅问。
　　庄总打开电脑网页，找到一则新闻：
　　花季女孩遛狗时失踪，尸体在小区附近树林内找到，衣衫不整，疑遭性侵。小狗亦遇害，脖子被拧断。警方正在征集线索，如有目击者，请联系热线：PS45879。同时，警方提醒市民朋友，夜晚外出时一定当心，注意安全。
　　新闻附有一张案发现场的图片，只照了树根、草地、凌乱的衣物和小狗的尸体。
　　小狗是黑白花的。
　　南宫娅吓得手一抖，瓶子脱手。
　　庄总早有预料，轻松接住，一边若无其事地叮嘱她，“每次拿云瓶，记得小心，万一摔了，不要说瓶子造价昂贵，里面的魂魄都是天师们辛辛苦苦搜集回来的，太不尊重他们的劳动成果了。”
　　南宫娅拍拍自己的脑袋，苦恼地说：“我就是不相信。”
　　庄总问：“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南宫娅忽然意识到，庄总是在警告她，这样不认同公司的理念，有被解雇的危险哎。她的语气立刻软了，“我必须相信吗？”
　　“也不是啦，”庄总笑着说，“你只要服从我给你安排的工作，按时按量完成就可以。事实上，你不相信鬼神也有个好处呢。”
　　“什么好处？”
　　庄总将两只云瓶都放在她手上，“云瓶是魂魄在人间的最后一站。在云瓶里待上一个日夜，他们就将被送往天庭——”
　　“传说中的上西天？”
　　“在那里，有专门的机构安排他们投胎。当然，如果他们不喜欢投胎，也可以选择留在天庭。你要做的是，在这一天一夜之内，将两只云瓶呆在身边，最好是放在贴肉的口袋里，让里面的魂魄感受人世最后的温暖。”
　　“有什么用吗？”
　　“这样可以增加魂魄再投胎的概率。这两个魂魄属于非正常死亡，对人世充满了怨恨，需要纾解。如果魂魄投胎率过低，人间会新增很多对不孕夫妻，那不是很可怕吗？”
　　南宫娅听完，握云瓶的手有些抖。
　　庄总连忙把她的手握紧，“快放进口袋里，别摔了。你不是不相信吗？不相信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