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彼岸之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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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往事更轻。
我在然乌做乡村教师的第四年，最大的一批学生已经毕业了。他们走时，送给我一些小花，达娃问我一个问题，她问我是否会在然乌做一辈子的乡村教师，如果是一辈子，她的哥哥可不可以娶我？我顿时一怔，离开沛生的这四年，我还从未想过嫁人这回事。我对未来没有一点安排。然而达娃的问题实在可爱，我只好告诉她：如果有缘分，任何人都会相见然后相守，不需要时间和人为的安排。
但我深知，我最后的缘分，已经固执地留给了一个叫做庄沛生的男人。
常常会想，如果没有遇见过沛生，我很可能早已死在美利坚，很可能在没有体会过如何是深爱，就已经草草结束了生命。如今生活平淡简单，而我已经学会在平淡简单里看到生命另外一种清苦的美丽。
为庆祝头一批的学生毕业，我为他们做了一顿还算地道的川菜。在这里，他们早已不只是我的学生，他们成为了我的家人。
午饭过后，大家在教师嘻嘻闹闹准备放假。这时达娃进来，递给我一张卡片，“老师，给你的。”
我接过来，看见上面的字体，顿时心惊——那字体无比熟悉，它们从记忆深处直冲上来，让我一时间几乎眩晕。那上面有一行字：I’ll find you and get you home（我要找到你，带你回家）。
“达娃，这是谁给你的？”
“一个高个子的叔叔。”
“他人呢？”
“在学校外面的路口。”
我没再问下去，径直推开门就朝外跑。
我跑到围墙外面，看见一杆立得笔直的身影，像一座灯塔在望着我。他站在旁边金黄色的田野前，显得渺小而又深刻，是一幅封藏多年偶见天日的油画。
沛生……我怔在原地，心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字。曾经一度认为我早已抛却了前尘过往，一度觉得我必须一个人我也能够一个人。但此刻看到他站在那田野边，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从未离开我的生命。泪水顺着我僵住的脸颊流下来，滴在手背上，刺痛一般让我觉醒——真的是沛生，我的沛生，他竟然找到了我。
我看见他缓缓朝我走来，一双沧桑而憔悴的眼睛，里面满满的是晶莹。
他没有说话，我像一只木偶，站在时间的门口，眼睁睁看见最深刻的人和事朝我走来。那是我深爱过，并且从此占据我灵魂的人和事。他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登山服，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而来。他的皱纹比四年前更重，双鬓添了白发，脸颊因为海拔和气候而微红。他微微牵起的嘴角，依然还是克拉克•盖博，沧桑了的克拉克•盖博。
他走过路口，站在我前面不远处停住了。然后他张开双臂，对着我笑。我看见他微笑的脸上落下泪水，掺杂了疼痛与喜悦的泪水。
他张开双臂的姿势保持了好久，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看着，落泪，无言。直到我忽然回神，不顾一切朝他跑过去。
他也不顾一切拥住我，紧紧地，仿佛用尽这几年苦熬着想念的力气。
“你太坏了……”良久，他哽咽着靠在我耳边对我说。
“沛生……”
“我说过，我要找到你。这辈子，你逃不掉。”
“沛生，对不起……”事情太突然，也完全不在我设定的轨迹里面。我靠在沛生的怀里，脑中几乎空白。
这时他低下头来，帮我擦掉脸上的泪水，擦完眼泪，他再一次将我紧紧抱住。
这一刻，我更加明白，我和沛生，我们早已融为一体，时间、空间以及上帝都不能把我们隔开。
我不知道在他怀里靠了多久。我们彼此无言，像是给对方留足空间去释怀一些、拾起更多。
过了很久，他对我说：“跟我回家。”
我抬眼，隔着他的肩膀望过去，看见一片片格桑花开得火热，如一波金黄的浪，渐行渐远，满目芳华。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彼岸之花（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