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做人要积德》繁少

8、揭秘（2）

　　杀猪刀能消减一切。

　　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要去消减。

　　比如躲在远处操纵墓室机关的小鬼，比如附在别人身上的鬼，比如陪葬人的魂……

　　杀猪刀毕竟是把刀，太远的东西够不着，它也不是符，贴在人的阳身上就可以驱散鬼。它也不能净化，对于一些被迫的，有执念，却是善良的魂，它完全使不上力。

　　它只能砍，只能消灭。

　　涂家的老祖先虽然是个屠夫，但是却有一颗怜悯之心，他不晓得鬼吹灯，却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对尸体乃至鬼魂的尊敬。再接二连三的‘滥杀无辜’之后，他对此也开始上心了，却束手无策。

　　此时他手里已经小有资产，对阴宅的兴趣已远大于金银之物。他的儿子也已经八岁了，马上就要上学堂了——老祖宗觉得自己没上学不识字，是最大的遗憾，所以在孩子读书这上半点不敢懈怠。

　　那日他上街闲逛，就看到了街边的人牙子带了些头上插草的娃娃，想起既然儿子要上学堂，还是带个仆从比较好，省得被人欺负了自己还不知。

　　人牙子手下的孩子有八个，看起来都脏兮兮的，不过胳膊和腿还都完整，从六岁到十二岁的都有，十二岁的那个长得还蛮好，不过老祖宗想找个陪儿子的，所以十二有点大了。

　　他挥手让人贩子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在几个孩子面前摊开手掌——上面放了几颗糖。

　　“要吃的自己拿。”他一边笑吟吟地说，一边仔细观察各人的反应，这些饱受劫难的孩子鲜少得到善意，觉得是什么新把戏，一脸惊恐不敢伸手，只有一个毫不犹豫的伸手拿了糖，塞到嘴里，然后安安静静的蹲在一旁，正是那个最大的孩子。

　　老祖宗觉得有趣，细细打量了一番，结果就有点诧异——那孩子掩盖在污泥下的眉目很锐利，但是眼神却很有一分超然物外的感觉，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慈悲。

　　老祖宗揉揉眼睛，他直觉得这孩子和自己，或者说与自己儿子有缘——在斗里出生入死多年，他对自己的直觉都很信任，思索片刻，掏出自己的杀猪刀在那孩子面前展示了一下，问道：

　　“感觉怎么样？”

　　那孩子波澜不惊的看了一眼，说道：“没什么感觉。”

　　老祖宗笑了笑，这刀即使是路人也能看出几分血气，至少那人牙子在一旁软了腿，他瞅着那孩子又说了句：

　　“那你觉得是善还是恶？”

　　对方抬头看向他，脏兮兮的脸上微微的笑了起来，偏了偏头模棱两可的说：

　　“也许都是？”

　　杀猪刀的锋锐是由恶组成的，但是它又去斩灭恶。孰是孰非？

　　老祖宗拍手，说了三声好，付了多一倍的钱，把这个年龄略大的孩子带了回家，孩子原来姓恒，老祖宗就决定管孩子叫恒决。

　　说到这里谁都知道，这孩子就是恒修远家的祖先了。

　　众人表情各异。

　　恒教授家是涂家的奴仆？战浩不可置信的想到，接着他看看一脸高高在上，穿着昂贵衣服的恒修远，和认真听故事穿着普通的涂煊，觉得还是把这个想法抛弃比较好。

　　恒修远不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不过他压根不在意，他的脑袋四处乱晃，看似洋洋得意，但是无论怎么晃，涂煊的身影牢牢地在恒修远的余光内——

　　只有这人，这是他现在唯一在意的。

　　涂煊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他半点反应都没有，低头玩着杀猪刀，竖着耳朵等着听故事。

　　恒修远看对方乖巧，觉得熨帖，喝了口水，很给面子的继续说。

　　涂家的小公子很聪慧，买来的孩子也丝毫不差，他们对学堂的进度都非常不屑一顾，更多的时间用在听父亲讲述倒斗的历险故事，并且异常的沉迷，每天想着自己去。不过老祖宗并不想让子孙后代下斗，近些年那些被他消减的鬼魂的怨恨和阴气，慢慢在他身上体现出来，他觉得自己时日不多，希望子孙能健康。

　　接着有一天，老祖宗正在房间里喝茶，就听到门外自己儿子在叫道：“父亲，这里有个和尚！”

　　和尚是冲恒决来的，他说这孩子与佛有缘，想带走。

　　老祖宗脸色不好，他已经把恒决当作自己第二个儿子了，甚至找好了姑娘，准备来年就娶个亲生儿子，怎么可能愿意让对方去出家？

　　没等他拒绝，那个和尚又说了，不是出家，是去听佛法。和尚说自己是下山云游三年的，还剩两年，这两年他带着恒决四处走走，听听佛法，两年之后就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老祖宗觉得是无稽之谈，准备坚决拒绝，恒决却在后面拉了拉他袖子，他刚要发火，自己的儿子却在一旁笑闹着说道：

　　“不用削发，还可以学佛法？”

　　“恒施主和佛如此有缘，贫僧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袖手。”和尚双手合十，没直说。

　　“这么好的事情，那就去呗。”老祖宗听到儿子这么说，他心下大怒，觉得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怕给恒决钱，准备骂人的时候，恒决又一次拉了拉他衣袖，制止了他的声音。于是他压着一肚子火，冷着脸看着他儿子转过身，凑过来，对着恒决小声说道：

　　“你去了，说不定会学会佛法的净化，然后我们一起去下斗。”

　　恒决温和的笑了起来，好脾气点了点头。

　　老祖宗气的手都抖了，把佛爷的事情弄到斗上，亏这两个孩子能想的出来！

　　而且听佛法和那些高深的法术，怎么可能一言而概！

　　他想破口大骂，但是这时候，恒决却又一次打断了他：

　　“学好了回来帮老爷。”他若有所指的看看老祖宗的手臂，上面的皮肤呈可怕的暗青色，正是怨气和阴气的结果。

　　老祖宗瞬间像被戳破了的气球，孩子的孝心让他只能妥协，他无力挥挥手说道：“反正就两年，记得回来。”

　　反正就两年，浪费了有什么关系呢？

　　老祖宗是这么想的。

　　在他心里，恒决真的学会了什么回来的概率，在他心里一丝一毫都没有——

　　不剃发，不正是入佛门，没有师父，靠听佛法，怎么能学会那些大本事呢？

　　两年后，恒决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周围都是询问着自己的亲人，不言不语不急不缓，只是微微一笑，右手轻轻的做拈花之势——

　　金色佛莲瞬间在四周绽放，枝蔓摇曳，佛光满堂。

　　恒决目光温和，悬在其中一朵莲花上。

　　带发修行，两年——

　　他真的学会了。

　　有了恒决，问题迎刃而解。

　　恒决给老祖宗念了几日佛，清楚了身上的阴气和怨气，接着就和老祖宗的儿子、涂眩一起快快乐乐的下斗了。

　　涂眩消减粽子和恶魂，恒决则送那些没不是大恶的进地府，入轮回。

　　杀猪刀出手从没余地，被其斩断，只有魂飞湮灭的下场。不入六道，不入轮回，天地之间再无痕迹。

　　连入轮回的机会都不再有了必然不甘，所以这些被消减的‘恶’，在消失之前往往都会歇斯底里的诅咒。

　　诅咒内容不外乎——不得好死、魂飞魄散、死后入地狱。

　　有恒决在，这些诅咒自然不会落入实处，甚至大部分的阴气怨气都被驱散了。但是经年累积，一丝一毫的阴暗却还是慢慢累积下来。到四十来岁的时候，恒决说继续下去，阴气要对涂眩产生实际影响了，涂眩觉得这辈子也玩的够本了，所以干脆两人一起金盆洗手，不再下斗。

　　恒决和涂眩的‘个人爱好’没耽误娶妻，大人金盆洗手之后，孩子一言不发的接过了父亲的活，一个抓着杀猪刀，另一个双掌合十，两个人在各地阴宅横行。

　　没谁是特意培养兴趣，只是天生喜欢，于是自然而然的，传承了下来。

　　当时老祖宗还在，他看到自己的孙儿欢快的跑去下斗之后，唏嘘片刻之后也就坦然了，心想这就是命运吧，也不再拦着了，琢磨着立下了几条家规，就彻底撒手安享晚年了。

　　涂家的极恶手段，恒家的极善方法，这种奇怪的组合在之后的百年千载，就真的以这种模式继续下去了。

　　一善一恶，从不分离。

　　“中间出了一次问题，”恒修远睨了涂煊一眼，哼了一声说道：“涂家出了一个脑袋糊涂的人。”

　　随着斩灭的恶灵越来越多，涂家的人身上的阴气怨气也越来越多，一般当家的四十多岁的时候就会金盆洗手，交出杀猪刀给下一代——继续下去就会影响身体健康了。然而三国时期的涂家家主，却到了五十都不愿意卸任。

　　那会儿他是曹操手里赫赫有名的摸金校尉，心里不甘心走，曹孟德又留，所以他不顾自己拍档一再制止，一直留在这个行当里，接着，在五十大寿的那天，就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