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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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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时的长安静悄悄的,城门刚刚开启,守城官员就迎来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东宫右虞侯可志达,身后带着三百手下和几十辆货轮车。卫队例行检查,见都是些日用器皿和皮具,无甚异常,只是那些随从看上去有些奇怪,个个身形彪悍步伐矫健,身上未着武器甲胄,却自有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场,不像寻常押货人。
虽有正式公文印章,但这乌压压的一群人要尽数进城,守官心里还是有些嘀咕:“敢问将军,这些货是要发往何处?”
“这都是太子殿下私人用物,”可志达从怀中掏出东宫敕令:“现有太子令在此,在下不敢欺瞒。”
对方见令牌无误,点了点头刚要放行,忽听得不远处一声冷笑:“不敢欺瞒?只怕送货是假,送人才是真的吧。”
可志达听见这话,原本已放松的面皮瞬间又紧张起来。待得马蹄声近,看清来者谁人之后,更是面色惨变,令牌失手落地。
“……除现有属官外,增设二千人为长林军步卒,又令幽州李艺私发三百突骑至可志达卫队……”李渊低头审阅手中密奏,额头青筋暴起:“好啊……这个建成,朕只不过允他整备东宫守卫,他居然明目张胆地扩充起私人军队了。”他啪的一声将奏报拍在桌上:“你们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偏殿中只有封伦和裴寂二人,被李渊特别叫来询问意见。听皇帝声音严厉,显见正在气头上,二人不禁面面相觑,犹豫着如何开口。
“依臣看来,太子此举并无他意,扩军也是为了宫禁防卫着想,尚在情理之中。”裴寂斟酌着禀奏。
“宫内自有左右十二卫负责,他在长安城中好好的,整个东宫还不够保护他的?”李渊冷笑道:“还防卫……他防的是谁?朕这个皇帝吗?”
裴寂额头冷汗渗出,一个硬钉子碰得他赶紧闭嘴。这话外之音来势不善,一个弄不好,竟是要将太子与犯上二字联系起来。
封伦察言观色,思索再三后道:“陛下,裴相之言也不无道理。太子尊贵,位高事繁,或许原本只是命他人整备守卫,但禁不住周围有人借机扩大事端,谋取私利。”
“照你所说,此事全是旁人所为,太子并不知情?”
“臣只是说有这种可能,至于实情如何,还须详查。太子国本所在,不可单凭一份密奏擅自定罪,望陛下三思。”
李渊脸色稍霁:“该从何查起?如今物证摆在眼前,若真是建成所为,又当如何?”
封伦郑重道:“臣以为宫廷禁卫之事,属左右十二卫大将军管辖。是否应该召秦王殿下前来,听一听他的意见。”
“也罢,你这就去传旨,召世民进宫。”
李世民很快前来,一进门就对李渊行了个大礼:“儿臣见过父皇。”
“快起来吧,又不是朝会,自家人何必客套,”李渊温声道,“二郎,有关建成私设长林军一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世民略带茫然地抬头:“长林军?”
“你不知道?”李渊对他的反应十分诧异,令左右将那封密奏递给他看。李世民仔细阅罢,表情陷入沉思。
“京师禁卫皆归你统辖,东宫如此举动,你怎会不知?”
“禀父皇,自年前将上台东宫防务尽归左翊卫之后,一切事情皆由李艺将军和大哥定夺,儿臣与属下不再过问。”
“原来如此,”李渊点点头:“如今三百突骑已尽数扣押。这接下来的处置,你有何建议?”
李世民沉吟半晌,忽然说了一句:“此事不宜再查下去,当到此为止。”
此言一出,不仅李渊出乎意料,封伦和裴寂也露出不解神色。
“这是何故?”
“父皇,我相信大哥绝无私兵犯上之意,只是单纯命人整顿东宫守卫。但身为太子位尊权重,很可能下面有人借机投好,为自己营私取利。这件事若纠缠下去,不但有损皇家颜面,还会令外人以为我父子兄弟之间不和,造就无谓的风波。儿臣以为,将那些人马返还原籍也就是了,无须牵连更多。”
一番话侃侃而谈,李渊注视他的目光先是惊讶,继而探究,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似的,最后渐渐变为欣慰。
“就依你的意思办吧。朕一会儿就传旨意,令建成将骑兵返还幽州,流放可志达,以示惩戒。”他从案后走到秦王面前,轻抚儿子肩膀:“世民,你们兄弟之间如此信任和睦,朕心甚慰。”
李世民低眉垂目:“这是为臣为子的本份,父皇言重了。”微微侧头间,右额角发丝中露出一道伤口,周边尚有未结疤的血痕。
“这伤是怎么回事?”李渊惊讶。
“儿臣前日骑马经过林子,不小心被树枝刮到,”李世民躲躲闪闪,笑容十分勉强:“没什么大碍,让父皇担心了。”
“不对,让朕瞧瞧,”李渊捧住儿子的脸颊细看:“这分明是钝器所伤……到底怎么回事?”
李世民显得有些为难,依旧保持沉默,眼中却隐隐雾气聚集。李渊瞧得心疼,连忙安抚:“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朕为你做主。”一瞥间看到封伦欲言又止,便喝令道:“你是不是知晓什么?快从实奏来。”
“臣也是听翊卫将领们谈起的……”封伦小声回禀:“前日殿下去左翊卫营中,不知因何故……李艺将军他……动起手来……”
李渊勃然大怒:“大胆李艺,竟敢殴击朕的儿子!”
李世民急急辩驳:“父皇息怒,事实并非如此。是儿臣的属吏去营中办事,想是粗鄙无知,冒犯了李将军,因而有所口角。儿臣前去相劝,正碰上李将军掷杯赶人,才会被碎片无意击伤……”
“简直要反了!”李渊气得须眉皆动,“在朕的眼皮下肆意伤人,冒犯大唐秦王殿下,罪无可恕!封伦,你即去传令,李艺剥官免职,下狱听审!”
“臣遵旨。”
封伦告退出殿,李渊余怒未息:“这等狂徒为何要纵容忍耐?二郎,你应该及早前来告知朕。”
李世民轻轻摇头:“禁军中多是关中贵胄子弟,李艺为了管辖压制,处事强硬也可理解。何况他终究是……”他停顿片刻,又续道:“儿臣不想多生事端,以免被人误会。”
他的话虽未说透,李渊却已明白含意。李艺是李建成亲自指派,与秦王的冲突若是传扬出去,又会生出闲言碎语。他自然知晓大儿子委任的用意,宫廷禁卫大多都跟随过二郎征战,秦王在军中的威信极高,此举也是为了削弱一下他的影响力,增加东宫的稳固筹码。
自己也算是变相地默认支持,只是没料到李艺狂妄太过,又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以为秦王即将失势,竟对李世民傲慢辱之。李渊忽然想到,连身居要职的官员都有这般举动,那些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行为如何可想而知。
李世民一直垂头站着,眼神黯淡,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全不似从前的笑容明亮,骄傲意气。李渊更是怜惜,温声道:“这件事的确是委屈了你。从今天开始,所有禁卫依旧归你统帅,有任何不敬之徒,当立即严惩。”
“谢父皇恩德。”李世民眼中雾气逐渐散去,嘴角隐隐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