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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算命巷(中) ...


  •   钥匙插/进锁孔里时,她很犹豫。门只开了一个缝隙,她站在外面窥视,心砰砰跳,真是奇怪,明明是自己的家,到底在害怕什么?

      看得到大半个客厅。赴约前,那人还没醒。她把所有窗户都打开,好散一散这满室氤氲的味道。五月的阳光洒了一地,白色的印花帘子随风飘扬,案几上的杂志没有压好,被吹得瑟瑟响。深咖啡色的沙发只露出一个边角,昨夜缠绵时褪下的内衣还扔在上面。她脸一红,就这么推门进去了。

      那人不在。

      厨房、阳台、卧室、浴室,每一个角落都遍寻不到他的身影。

      他是走了吗?连句话都没留下,真是薄情。姓名年纪、手机号码、家庭住址、身份职业,她一概不知,只记住了他的温存缱绻、美丽芬芳。

      不知道是该松了口气还是无比失落。太阳绚烂,她却觉得冷。坐在马桶上,闭合的百叶窗把光线都挡在外面,水龙头没有关紧,水珠滴答滴答响。想来和他遇见正是在那个湿漉漉的雨天,抬起头,故事就开始了。

      是的,抬起头就看见了。他不着片缕,双臂紧抱,蜷曲着靠坐在对面的浴缸上,脸色更加苍白,衬得两片嘴唇鲜红如血。

      她惊叫出声。

      他看了她一眼,乌黑的眼眸深处波澜不动。他有一副少年的身体,还没完全成长成一个成熟的男人,手脚纤细,细细白白的,诱人犯罪。

      她站起身来,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未到三十已经呈现出衰老的迹象了,只是短短半个月而已。

      算命老人的话在耳畔响起,不啻于一个惊雷炸开。心里念头突起,她扑向窗户,想卷起百叶窗,不料才碰到,手就被身后另一只手按住了。那双秀气的手啊,她曾细细地用唇舌疼爱过。

      他速度如此敏捷,已经蹿到了她身后,不费力就压着她。轻柔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后颈上,然后是温柔密集的吻,一个个透过衣衫印在她的背上。而这些都是她引导着教会他的,学得真好。百叶窗外是明亮的世界,窗内潮湿的浴室里,却上演着一场春意盎然的好戏。

      好热,水气蒸腾。不小心扭开了水龙头,“哗”,全湿了,分不清是汗还是花洒喷出的水花。她又一次次地屈服于身体的欲望,沉沦其中,乐此不疲。

      当她终于勉强扶着墙壁起身,拉开百叶窗时,已是夜幕沉沉的景象了。

      那人白皙的身体隐没在黑暗中。他从不开灯。

      是啊,仔细地回想,他喜阴又惧光,早上还是趁他睡着才能偷偷拉开窗帘。

      他仍静静地躺着,她知道,他在望着自己。

      蔷薇花香四溢的夜晚太过于漫长,她能清晰地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两下……安静得不可思议,只有滴水声陪伴着彼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一阵细密的“兹兹”声,是老鼠在咬东西吗?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脚步放得很轻,一步一步,不是在厨房,不是在阳台。她站在漆黑的客厅正中央,声音是如此之近。

      对了,是在沙发那里。她慢慢地走了过去。

      声音太尖锐了,听起来像饿了很久。不,不像是老鼠,应该是一种……巨型的猛兽?

      她已经站在了沙发前,旁边是轰鸣的冰箱,有一点点光透下来,空无一物。她颤抖着手,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终于扭开了案几上的灯。

      看见了!

      在沙发的后面,和冰箱形成死角的地方!

      先是一个细白光滑的背,然后他转过了头,脸色苍白,嘴唇通红,沾着血迹!

      她后退了一大步。他站了起来,秀美如女子的手上正抓着一大块生肉,红红的,血水滴到了沙发上。那是她买回来放在冰箱里准备煎的牛肉。她想起来了,这半个月里都没见过他吃东西。哦,原来他是不吃熟食的。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那人的眼神很平静,一口就把剩下的肉都吞了进去。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残留在嘴角的血丝。

      她整个人为之毛骨悚然!第一反应就是逃!她想往门边跑,脚却迈不开,怎么办,已经腿软了。好怕,动不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平平常常的一个眼神,竟然叫她失去了逃跑的力量。

      一定会被杀的吧。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想法了。无形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像一只大手把她压住。

      正呆滞的时候,那人慢慢地走了过来,赤身裸/体,诡异非常。

      然后,灯灭了,重新陷入黑暗中。

      她听见了自己牙齿格格响的声音。

      他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他开始亲吻她。她从他嘴里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恶心得想要吐出来。不,忍住!紧张恐惧到极致,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

      就这么面贴面站着,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极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即使在发抖,也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尖叫出声。对,就装作迷茫,装作是爱他的,做着最亲密的事,他没空杀死自己。恐惧让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体验,好像要升上云天了。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阳台上点着夜灯,客厅玻璃映照出难分难解的两人。她盯着他的牙齿,他的牙齿像从前一样轻轻咬着她的肩膀、前胸。她突然想,他会不会像咬噬生牛肉一样吃掉她。

      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害怕!她吻住了他,热烈奔放。她觉得自己可以去拿奥斯卡金像奖了。

      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筋疲力尽都不能停下来,和情/欲无关,对死亡的恐惧才是唯一的动力。

      他蜷曲着身体,面容安详地睡在了身边。随便套了条裙子,顾不得梳洗,强作镇定地走到门边,身后还是静悄悄的。

      腿脚都不灵便了,太过紧张。脑子飞快地转动,思量着是要去向物业求助还是直接报警?不,不,那是不属于人类的妖异力量。谁会相信自己?谁能帮到自己?

      出了小区,她招手叫了辆摩的,直奔算命巷。

      大清早的算命巷不同于其他时候的热闹,此刻店铺都还没开张,整条巷子清寂空荡,只有零零落落几个早起的老人走来走去。好不容易问了一个卖面线糊的早点摊,人家神色怪异地瞥了她一眼,才指了指昨天那算命老人的住处。

      其实就在巷子第四个分叉口左拐第四间。这里都是低矮的石头房子,保留着闽式的旧檐角。乌黑的木门上贴着几张描红的黄色符纸,顶头悬了面小镜子,隔了几步的路,放着一口青色大水缸。

      老人接了点水在漱口,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

      “来啦?”

      “来了。”她声音透出浓浓的疲惫。小而简陋的屋子里,点着檀香,让人莫名安心。惊惧之后的她卸下心防,忍不住捂面痛哭。

      “是阴四月撞上的吧?”老人家也不多问了,只说,“哎,万物自有精气,轻八字的人最容易招惹到那些东西了。”

      “现在怎么办?”

      老人摸了摸她的手骨,又替她看了会面相,才说:“还好,不是什么成气候的……不用担心,赶得走!”具体那是个什么,他不肯透露,似乎是种忌讳。

      他给了她一张符,用毛笔点了红泥,写上一列她看不懂的小篆。对着它念念有词了一会,又叮嘱她:“就放在身上,不要拿下来,那东西就不能靠近你。过了端午就没事了。”

      “可它还在我家里……”

      “不碍事。用菖蒲、白术、艾叶、茱萸、无患子几味辟邪的药草放一起焚烧,那东西是受不了的。怕它再来的话,可以挂些桃枝在门上。”

      徘徊了一大圈才回到家,离正午还很早。

      她脚步踉跄,整个昏昏沉沉,像醉酒的人。

      他已经醒来了,和昨天不同,没有再玩躲猫猫的游戏,披着米色的床单,乖巧地坐在床沿等她。人畜无害,一副无辜的被坏人拐卖的男学生模样。

      他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两下,眼睛立刻睁得很大,眉毛都皱起来了。这是她第一次从他的脸色看到了别的不同的表情。她以为他一直都是波澜不惊的。

      显然是嗅到了那些药草的味道。

      她狠了狠心,索性将刚买回来的空花盆搬了出来。所有的东西连包装都不拿掉,统统都扔了进去。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她,倏地就站到了她面前,想按住她,和昨天一样。可是手刚搭上去,就像触电一般迅速地跳开。再看,原本白璧似的手掌黑了一大块,痛得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果然!无法近身,定然是妖物了。

      她顾不得其他了,什么缠绵情/爱,都是书里戏里的,哪有性命重要?她擦亮了火柴,一把扔进了盆里。

      火舌立刻蹿得老高,熊熊烧了起来。各种药物的异香加上塑料袋难闻的味道,整个卧室被厚重的白烟弥漫。

      她剧烈咳嗽起来,眼睛都被熏出的泪水模糊了。

      那人呢?

      咦,白白的一团?是动物的皮毛!他跌倒在地,身体骇变,竟然就现了原形。白烟与眼泪的遮掩下,看得不十分真切。在她的失声尖叫中,迅疾地跳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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